第一百三十一章從此蕭郎是路人(四)
一直都懷疑他和白翩翩之間戲演得過頭了,終有一天會成了真,果然應了她的話。俊男美女,年歲相當,妹又有情又有意,又有光明正大的夫妻關係,柳下惠也不會把持的。
一直也以為看清了他這個人,事到如今,發現看他仍如霧裡看花,朦朦朧朧,他對她講過的話,她也辨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說她配不上他,她同意這個說法,君問天對於她來講,太複雜了,無論是人還是感情。
有些後悔為他動了心,若是象從前那樣,自自在在的做他的協議夫人,現在離開,瀟灑揮手,雲淡風輕。現在,她必須要用全身的力氣才壓住想要歇斯底里嚎哭的念頭。
她真的真的很愛他,愛上這個如吸血鬼邪魅的男人,愛上他的俊容,愛上他的微笑,愛上他在她耳邊的低語,愛上他在夜晚遊走在她肌膚上的雙手,愛上他帶給她顫慄的心動。
如食鴉片,她不知不覺為他上了癮,他卻從她身邊抽身而退,她如何把他戒掉?
可是卻又不能不戒,不然她會毒癮發作而死。碧兒無聲一笑,想不到自己還是這麼一個至情至性之人,好像言情小說看太多了。
匡匡在《七曜日》裡寫道: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但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會來。
來了,也不是那個人。或者說,這樣的男人,根本不存在。
幸好啊,林妹妹不是少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人。愛過、痛過,就算嘗盡人間百味,失戀而已,死不了人的。暫時又回不去二十一世紀,她又是一孕婦,當務之急是要好好盤算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沒本事自力更生,只得做一朵依附大樹的菟絲花。
舒園是她名義上的娘親,但舒夫人與舒富貴對於她被休,一定是非常憤懣,她不想聽他們的嘮叨和指責。舒園,刪除。
君府是君問天的府邸,分就分得徹底,不要拖泥帶水,也不想看到他與白翩翩在她眼前秀恩愛,孕婦情緒波動太大,對胎兒不好。君府,刪除。
韓府,韓江流仍然是她在最無助的時候想起來的第一個人,可現在他人在洛陽,就是在大都,他家中有兩位夫人,不僅還要娶妾,已經夠複雜了,她不能再添亂。韓府,跳過。
最後,她只有一個去處了,也是她最想去的地方——皇宮。
她承認她有一點無恥,利用窩闊台對她的情意,在這個時候去投奔他,要求他的保護、關愛,她知道他不會拒絕她。還有,皇宮戒備森嚴,尋常人進不去,在那裡戒「毒癮」最適合了。再也見不到君問天,他也沒機會和她玩個邂逅,讓自己斷了所有的希冀,真正做到死心。
至於她能給什麼窩闊台,她暫時不去想。
第二天,雨後天晴,天空一碧如洗,晴空萬里。碧兒禮貌地向王夫人辭行,到傭僕們的工作間鄭重道謝在堡中的日子裡對她的照顧,和廚娘擁抱了下。王夫人真的象青羽講的,變得怪怪的,面無表情地看著碧兒,淡淡地說了聲:離開也好。傭僕們對於夫人的離去驀地有些傷感,平心而論,夫人在堡中很謙和,臉上永遠是俏皮、可愛的笑意,和下人們說笑、打趣,要是不做那件傻事,該有多好啊!碧兒沒去蓮園向君問天和白翩翩道別,他們也沒出來相送。
上馬車時,碧兒發現君南牽著馬站在馬車邊。
「我今天也要去大都,不熟悉路程,只得麻煩夫人捎我一程。」君南俐落地跳上馬,濃眉一挑。
碧兒沒吱聲,路不是她買下的,任何人都有權利行走,他不要她抱就行了。
轎簾款款放下,馬車緩緩駛離。
這次是真正的離別了,君問天,緣盡今生,碧兒閉上眼,在心中暗暗說道。
一時,心疼如割,淚如雨下。
飛天堡,賬房中,君問天佇立,如廟中的泥塑,一動不動,面無表情,雙手緊握,一股腥疼流到舌尖,他默默地嚥了下去。
「堡主!」白一漢推門進來,看了他一眼,放低了音量,「車隊已經出了飛天鎮,上了官道,護衛仔細探查過,無人跟蹤,路上很安全。」
好半晌,君問天才慢慢轉過身,十指展開,白一漢愕然發現他掌中鮮血淋淋,血肉一片模糊,想必是指甲太過用力掐進了掌心中。「堡主,這只是暫時的,不久,你就可以和夫人團聚了。」白一漢掏出汗巾替他扎上,歎了一聲。
談何容易啊!君問天微閉下眼,痛楚地搖了搖頭。是他太過自負,對白翩翩低估了。誰曾想到她會先出手,趁他和碧兒在大都時,他深陷牢獄,白一漢匆匆去了大都之際,她秘密從大宋調進一批殺手,神不知鬼不覺的潛進飛天堡,藏於平時無人進出的客院之中。他一回到飛天堡,就察覺了堡中的異常,但童知府和衙役們在,他不能輕舉妄動,不便把住在兩礦中的幾百侍衛調回,何況飛天堡中還有四王爺與大漢暗藏的人。他知道白翩翩妒忌碧兒,一定會想辦法除掉碧兒。他那聰明的小闖禍精呀,一下就猜出了他的用心,他故意先發制人,打消了白翩翩準備下毒的念頭,他明正言順地讓人為碧兒單獨做膳食、試膳,還讓白翩翩認為他並沒有識破她的詭計。
白翩翩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更狠更毒。她讓殺手扮成新來的傭僕,取代了娘親身邊從大都帶來的傭僕,她以為他不清楚這一些。她故意模仿碧兒的筆跡寫了那張字條,故意放飛生病中飛不高的鴿子,從而讓衙役發覺,引來朝庭大軍,讓他對碧兒起疑,讓碧兒成為朝庭的重犯。他的小闖禍精根本不會寫現在這種繁筆字體,他怎麼會識不出呢?
飛天堡中處處是殺機,他怕自己防不勝防,不能給予碧兒最安全的保護。他一聲號令,兩礦中潛藏的護衛飛馬趕來,也許可以取得現在的勝利,但以後他就必須被冠上謀反的罪名,遠離蒙古,亡命天涯。這不是好的法子,小不忍則亂大謀。他將計就計,對碧兒冷言冷語,從而可以借助朝庭大軍的力量安全送走碧兒,也能令白翩翩掉以輕心。
白翩翩手上的那群殺手如果此時跳出來與朝庭大軍爭鬥,他脫不了干係,他要穩住白翩翩,要從長計議。
一個忘恩負義的夫君,是他此刻最安全的面具。
對著他的小闖禍精,他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對她凶、對她冷酷、陰寒,好幾次,他都快崩潰了,看著她流淚、放下自尊向他哀求,他的心在滴血,撕得一片、一片。
白蓮慘死的情形,令他觸目驚心。他的身邊有太多的危險,他逼著自己不能心軟,一定一定要把她送走,他不能讓她落入白翩翩之手。
如他所願,他的小闖禍精終於被他逼走了,不是回到他為她安排的君府,而是去了另一個男人的身邊。
他的心不止是滴血,是疼得麻木,他什麼也不能說,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離開。
難言的痛楚刺破肌膚,綿綿密密。
她對他該有多失望,也許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愛他了,幸福在一點點抽離他的生命,他感覺得到,卻無力阻止。
他還是要讓她走,哪怕她今生恨他一世,在來世時,他一定要找到她,告訴她真相,告訴她,君問天,一生一世愛的那個人叫舒碧兒。
「君南在她身邊嗎?」君問天穩定了下思緒,冷然問道。
白一漢點頭,「嗯,他是堡主身邊最機智最傑出的護衛,一定能替堡主好好照顧夫人的。只是有些擔心他能不能進得了皇宮?」
「他會有法子的。」君問天蹙了蹙眉頭,「還有什麼事嗎?」
「拔都王子在出飛天鎮時讓幾個將士突然回轉,進了草原中一處林子,估計是要監視幾天飛天堡。」
「這個我預料到了,」君問天傾傾嘴角,「他那方法有些笨拙了,別的人比他高明多了。唉,想我君問天何德何能,惹得這麼多人關注。」
「堡主,我們當初不該得罪四王爺的,或許你該聽從他的建議。」
君問天冷笑,「我若聽從他,只怕以後死無葬身之地了,我還想多過幾年,得罪他我不後悔,他能整我到幾時,我等著呢?只怕他不僅也要自身難保了。」
白一漢怔了好一會,忽然笑了,「堡主,老天爺估計聽到你的話,呵,心一軟,順了你的心。哲別今早終於恢復神智了。」
「是嗎?」君問天驚喜地一挑眉。
時序不覺已是春末,小院中的幾株草花在風風火火的綻放過,默默謝去,留下幾柄莖葉偶爾記起它曾有過的風情。柳和蘭乃是綠的,是一種濃得快似要滴落的綠,看著,令人屏息色彩也可以令人詞窮無措。木色的泥地纖塵不染,廂房中的窗門擦拭得珵亮。
小院依舊,變的是季節。
「夫人,這是哪?」秀珠訝異地打量著小院。
這個問題同樣也是童報國好奇的,碧兒沒有讓他送她到宮門,而是馬車駛進了這座小院。
君南好整以暇地兩手交插,表情平靜,他一路上像是和秀珠聊得不錯,以至於忘了正事,不知不覺也跟著他們來到這裡,即然來了,就不急著離開。
拔都王子率領大軍回軍營交差,他們站在這條陋巷之中,不算顯目。院中走出一位老者,見到碧兒,一愣,笑了,「夫人,老先生剛剛回來,你可真來巧了。」說著也不通報,禮貌地讓到一邊,請碧兒進來。一位年輕的婦人聽見聲音,臉紅紅的,搓著圍裙從一間廂房跑了出來,羞澀地對碧兒施了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