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驚斷碧窗殘夢(二)
君府中的下人不禁失笑,不懂一樹花開怎麼讓少奶奶歡喜成這樣。不過,感染了她的情緒,府中人今天個個眉眼帶笑。
疼娘子的好男人君問天自然不會放過討娘子歡心的機會,讓下人把院中暖閣四周的臨時屏風撤了,暖閣就成了一個四面通風的涼亭,正對著滿園的春色。早膳沒去前廳,就設在涼亭中,只不過准媽媽的坐椅鋪著軟軟的布毯,防止著涼。
屏退了所有下人,亭中就夫妻二人。
「老公,在我來的那個地方,要坐車幾個小時,到很遠的鄉下,才能看到桃花,那個車比馬車快多了。像這樣子對著花樹用早餐,那可能是五星級的度假村才能享受的奢侈,而那個度假村住一個晚上的價錢換算成銀子,估計是幾十兩吧,反正夠普通人家生活好幾個月呢!」碧兒嫌她的坐椅離君問天太遠,索性坐到他膝上,攬作他的脖子,大眼睛眨呀眨的。
現在喚「老公」很自然,這些親密的舉止也是非常自如的,他們是夫妻,怎麼親暱也不為過。
「為什麼要跑那麼遠呢?城裡不栽花嗎?」君問天低頭,吻上她的唇,嘗到她可愛的舌頭,心中就柔柔的。
「城裡寸土寸金,怎麼捨得種花,而且環境也被破壞得一塌糊塗,種些易活的草和樹就不錯了。老公,」她扳住他的臉,笑得合不攏嘴,「我現在一定不後悔來這裡,可以看到這麼好的景色,住這麼古雅的房子,吃到非常精緻的食物,還不要工作,呵,最開心的是吊到這麼好的老公,偷笑哦!」
君問天咬著她的耳朵,輕撫她的發,呼出的氣息吹在她髮梢,「我現在終於能把一顆心放下來了。」
「你以前很緊張我嗎?」碧兒嬌嗔地問。
「你懷了孩子都整日嚷著讓我去娶別的女人,說要帶孩子離開,我能不緊張嗎?」點了下小小的鼻尖,口氣寵溺至極。
「好事要多磨,真情不怕火練,要是我一開始就喜歡上你,那有什麼意思?」碧兒杏眼圓睜,「而且你是能讓人敢一見面就喜歡上的男人嗎?老公,說真的,雖說你多金也帥氣,但是整個人陰冷如吸血鬼,讓人見了就發抖,想逃離。唉,痛!」額頭上忽然彈來一彈。
「有這樣說自己老公的娘子嗎?」君問天把她抱下膝,把暖著的肉粥、雞湯、蜜餞、小菜、水果上面的暖罩掀開,「一直講話,小嘴累不累?乖,吃早膳,不然會餓著我兒子的。」
什麼吸血鬼,什麼陰冷,她喜歡他就行了。
碧兒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兒子,兒子,我一定偏生個女兒。」但還是認命地拿起筷子。
吃歸吃,嘴巴可不閒著。「老公,我第一次去君府,潘念皓是不是你故意找過來試探我的?」
「他對你做什麼了?」君問天眼光一閃。
「他調戲我!」碧兒猛嚥了一口肉粥,「不過我狠踢了他一腳,疼得他嚙牙咧嘴,好半天都直不起身來。」
「我不可能讓一個無賴去試自己娘子的忠貞。碧兒,對不起,那時候我對你照顧不太周到。」
「不是不周到,你是放我自生自滅。」碧兒張嘴,含住他遞過來的一塊豆糕,「我也有責任啦,那時我也不給你機會。潘念皓說他是你特地請過來陪我的,我信以為真,恨死你,巴不得悔婚。」
「你當初想悔婚的原因是這個?」
「嗯!後來我見著潘念皓就來氣,就想整他。老公,」碧兒歪著頭,「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讓那麼個人渣在飛天堡裡出入呢?」
君問天露出一個沒有笑意的笑,「飛天堡是一潭深水,誰也瞧不出水下到底有什麼魚,而潘念皓是條活躍的魚,他一來,就翻起了浪花,水下的魚不得不露出水面吸口氣。我需要潘念皓這樣的魚,他來得越勤,我才看得更清楚,我才更能以不變對萬變。」
「你像個哲學家,說得這麼玄奧。哦,暫時吃飽,二個小時後繼續。」碧兒推開碗,起身在亭中踱著,方便消化。
君問天拍了下掌心,在遠處守候著的下人過來把碗碟撤下。兩人沒有回房,仍留在亭子中。
「老公,你以前說過只要我問,你就會回答,是不是?」碧兒盈盈地在座椅中坐下,與他並肩,問道。
君問天微微閉了下眼,遮不住了,該來的真的來了,「對!」他掩下眼底的惶恐。
「我那麼拚命地把你從獄中救出來,是因為我想你,還有一些事,我們需要在隱秘的地方好好商量一下。」
君問天挑起一眉,看她一眼,施施然站起身,下台階給她折了一枝桃花。
「你的前妻,白蓮夫人,」碧兒玩著花枝,摘下一片片花瓣,任其掉落在裙間,她停了一會,然後斜過臉看住君問天,壓低了音量,君問天刷地慘白了臉,一顆心像要破胸而出。
「她很美嗎?」
花瓣粉紅、嬌白,被風一吹,猶如一場漫天桃花雨。
「在外人眼裡是。為什麼問?」十指冰涼,臉上卻不見任何異色,嘴角勾起輕笑。
碧兒嬉笑對著他扮了個鬼臉,忽然捏起一片花瓣,吟起詩來,「春攜連宵雨,桃花次第開。花落香碧草,人至疑瑤台。夾岸三四里,儘是劉郎栽。劉郎倚桃樹,佳人帶笑來……見郎倚桃樹,嬌嗔吐言辭。「奴無桃花好?奴無桃花姿?見奴何不笑,相攜何遲遲?郎言花窈窕,人無桃花嬌。佳人聞言怒,折花向郎拋。「花若比人好,與花度良宵!」郎顏羞慚色,相扶攜手搖。玉手忽抽去,佳人不言語。桃花最夭斜,發在水急處。且伸削蔥手,且跨凌波步。不知蒼苔滑,一霎水中赴。桃花水中漂,佳人水中舞。劉郎懼且驚,拾與桃枝迎。佳人共桃花,隨水俱飄零。郎恨無水性,忙發呼救聲。此地本偏僻,村人不能聽,本以桃花傲,今以桃花仇。從此不栽桃,不復結鸞儔。徒留愛與恨,相伴水悠悠……讀過這首詩嗎?你看一對戀人在桃花岸邊打情罵俏,女子不甚落水而亡,留男子獨留在世,與桃花一生結怨,呵,古人很可愛的。老公,當時你和白夫人是不是也在湖邊嬉戲追逐,她不幸掉入湖中溺死?」
君問天雙眸冷得可以結冰,表情陰鬱,許久,才找回聲音,「碧兒,你到底想說什麼?」
碧兒歎了口氣,收斂起笑意,「我在幫你找一個開脫的借口。老公,白夫人其實不是溺死,而是你殺了她。」這不是一句問話,而是一句結論。
「你也不信我?」君問天自嘲地閉了閉眼。
「白夫人出身船舶世家,會開船,性子活潑,怎麼可能不會游泳呢?而且她的溺水而亡是你說的,聽說屍身也是你抱回來的。老公,那群衙役很笨,稍微精明一點無需開棺也能給你栽一個罪名。找出白夫人的死亡時間,再問你那個時候在哪裡,誰出人給你作證?你有嗎?」
君問天抿下唇,閒閒地翹起腿,非常優雅的綻開一絲魅惑人的笑容,「如果我找得到人作證呢?」
碧兒白了他一眼,走過去,拍下他翹起的腿,大咧咧地坐了上去,「你應該慶幸我是你娘子,而不是你那個什麼……知府大人或者你的仇人。身子放鬆,嘴角不要這麼僵硬。老公,如果你一直都瞞著我,我怎麼幫你呢?不要太過小看你的對手,他們手中一定握有至你於死地的證據,不然不會這麼猖狂。你為什麼殺那個白夫人,我沒興趣知道。」
君問天愕然,「你不害怕?」剛剛揪得生疼生疼的心奇特地被安撫了,舒展開了,豎起的護牆轟然倒塌。
「你殺她一定有非那樣做的理由,我這麼好、這麼乖,你捨得殺我嗎?怕什麼呢,你如果對我不好,我休了你。」她嬉鬧地啃咬他的頸項,似乎忘了他們正在討論的一個是多麼嚴峻的話題。
陰冷了太久的心底,忽然像射進了一道陽光,讓君問天的心一片清明。他害怕、擔憂,不敢對她坦承某些事,就是怕失去她,沒想到她明鏡似的,卻一點都沒嫌棄他、憎惡他。「碧兒!」他不知該說什麼,喃喃的一再喚著她的名,用心的喚著,聲音啞啞的。「我……真的很壞、很髒。」
「我沒把你當過好人。」碧兒挑眉,「你是老狐狸、是吸血鬼、是殺人犯,呵,也是我的親親老公。」
「你為什麼會喜歡上我這樣的人呢?」他真的很好奇,如果是平常女子認清了他的真實面目,嚇也要嚇暈過去,逃都來不及,而她卻像撿到寶似的。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呀!還有你……強暴了人家、奪了人家的清白,人家怎麼辦呢?」碧兒象唱戲一般,小臉苦巴巴地皺起。
君問天哭笑不得,捏捏她的面頰,「說正事呢,不要鬧。」
碧兒坐正,「我多少也聽說了一些白夫人的事,你很縱容她,殺她,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吧,這是你心底的痛,不想說就不要說了。老公,我現在最最關心的是,白夫人收斂入棺,你看清楚了嗎?」
君問天慎重地點點頭,「是我和君仰山看著法師裝棺的。」
「可是,」碧兒嘟起了嘴,「我有種直覺,她似乎是還活著。潘念浩也曾說過棺是空棺,我遇到過許多奇怪的事,這之間像有聯繫又像沒有,所以我想看看她長得什麼樣。老公,如果是空棺,你怎麼解釋?」
「不可能是空棺的。」君問天斬釘截鐵地說道,「我看著封棺的,幾寸長的大鐵釘釘得密密實實,縱使神仙也跑不出。」
「那……那時候白夫人有沒氣息?」碧兒瞪大了眼,強忍住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