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失魂落魄的局長
朱昌盛失神地跌坐在沙發上,臉色鐵青,呼呼直喘粗氣。
辦公室裡的空氣彷彿凝固了。
「我這是保護你,你竟然還不領情。」郝書記越說越來氣,「已經有人寫過兩封匿名信舉報你了,你難道不清楚?而且據我所知,市裡還有人正在搜集你的證據,要往上告你。」
「誰?」朱昌盛驚出一身冷汗,「你知道,誰想告我?」
郝書記沉默。
朱昌盛再次睜著可怕的眼睛,緊張地追問:「誰在搜集我的證據?是不是鈕星星他們?」
「我也不知道是誰,只是似有耳聞。」郝書記這才壓低聲音,帶著安撫和同黨的口氣說,「朱昌盛同志,你真的很危險,明白嗎?所以我才給你換個環境,以轉移人們的視線和矛頭,完全是為了你好,你倒還說我丟卒保車,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朱昌盛的額上沁出了一層汗珠。他呆若木雞地坐在那裡,過了好一會,才垂頭喪氣地問:「那誰當教育局局長?」
郝書記輕聲說:「還沒有最後定,暫時決定讓鈕星星接替你的位置。」
「什麼?鈕星星?」朱昌盛更加驚訝地追問,「你是說,讓鈕星星當教育局局長?」
「你們不是校友嗎?」郝書記忽然又親熱地問他,「你覺得鈕星星這個人怎麼樣?」
朱昌盛心裡萬分難過,癱坐在沙發裡,一聲不吭。他搞不清自己突然被調走,是不是與鈕星星有關係,只知道上級有關部門接到過兩次舉報他的匿名信,但他至今都不知道這匿名信是誰寫的。難道真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寫的?他儘管也有所懷疑,卻一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沒想到他擔心的事情這麼迅速地來了,他感到太突然,心裡太難過,就沒好氣地說:「讓別的人當可以,鈕星星不行。」
郝書記問:「為什麼?」
朱昌盛有些氣急敗壞地說:「他年輕氣盛,不懂世事,沒有感恩之心,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小人。我好後悔當初提他當副局長,包括他的妻子呂小妮,都是忘恩負義的人。讓他當局長,我心裡接受不了,面子上更過不去。我被一個我親手提拔起來的人奪了權去,你讓我的臉往哪兒擱?別人又會怎麼議論我們?」
郝書記驚訝地看著他說:「你們是校友,怎麼就成了敵人?到底是政敵還是情敵啊?」
朱昌盛更加驚訝地瞪著郝書記:「郝書記,我已經沒心思開玩笑了。你就讓顧衛東當局長吧,他比鈕星星要好得多。」
郝書記這才有些生氣地說:「都是你自己幹的好事,還好意思這樣說呢。你不是說他絕對有問題,要對他進行審查的嗎?結果怎麼樣?哼,真是氣死我了。不僅沒查出他一點問題,還反而讓檢察院的人瞭解到他是一個清官,廉政幹部的典型。也不知是誰把這個消息透露出去的,很快就傳到了這幢大樓裡。現在這裡許多部門,許多人都在暗地裡議論這件事,大家都把他當成了英雄一樣傳說,你知道不知道?」
「啊?」朱昌盛萬分驚愕地張大了嘴巴,許久都沒有合攏來。
郝書記說:「有英雄就必然有對立面,人們都在私下裡議論,這樣的清官,怎麼倒反而被雙規了呢?這說明了什麼?說明有人在整他,那麼這個整他的人不就是貪官嗎?這樣的議論,這樣的民意,這樣的呼聲,對我的壓力有多大你知道嗎?」
朱昌盛聽得臉如死灰。
郝書記更加急促地說:「在這種情況下,我才在市委常委會上,果斷地作出這樣的處理,才力排眾議,對你作了這樣的安排。只有這樣,才能把群眾的議論和呼聲壓下去,你才能不出事,我才能對梁書記有交待。我把這些不該告訴你的內部消息都告訴你了,你現在總該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動你了吧?」
朱昌盛終於垂下了高傲的頭顱。但他心裡還有許多話要說,他想求郝書記看在他以前給他送過錢的面子上,讓他把這一任教育局長當到底,這樣他的面子就保住了,也能保住與小桂的愛情,再把方雪琴追到手。可他聽了郝書記後面的話,感到非常意外,也嚇得不輕,知道再說什麼都沒有用,就氣呼呼地站起來說:「你的這個決定,太突然了,容我冷靜思考幾天,好不好?」
郝書記以命令的口氣說:「行,你先休息幾天吧,然後辦移交,到統戰部去報到。」
聽著這無情的命令,朱昌盛腳步踉蹌地走出去,拿鑰匙的手抖著,好久才打開車門。他坐進去,心被一股從未有過的失落和傷感攫住,禁不住淚流滿面。他在車裡呆坐了好一會,才抹乾眼淚,發動車,慢慢開出市委大院。
不管怎麼說,郝書記這也是在丟卒保車。用處理我的辦法來保護他自己,哼,我不服,我還要活動,一定要跟鈕星星斗到底!
他不敢到教育去,就向家裡開去。他回到家裡,像生了病一樣,渾身軟弱無力。他丟下手裡的包,一頭仰倒在床上睡了,連衣服也不脫。可他哪裡睡得著啊?腦海裡像開水在沸騰。
這個決定實在太出乎他的意外了,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這樣中途突然被調走,叫我的臉往哪兒擱啊?
朱昌盛不敢把這個壞消息告訴任何人。他想來想去,第一個要告訴的是劉桂花。好在他上個月把劉桂花突擊提拔當了下面一個中學的副教導主任,否則就來不及了。現在他什麼也沒有了,只是這個讓他越來越愛的小情人了。可她知道了我現在的情況,會不會看不起我呢?應該不會吧?一想到小桂,他就來了精神,猛地從床上翻起來,坐到電腦桌前,打開電腦。郵箱裡有一封信,一點開,小桂就親切地對他說:
阿朱:這兩天,我變成了有閒階層,感覺真不錯。有很多時間可以胡思亂想。比如現在,我在推測昨晚你的電話究竟是不知道電話號碼還是不放心我?想了一個早晨也沒得出結論。
其實我想後者是大可不必的,我會說給誰聽呢?如果你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能幹的某女同事,我猜想她肯定是有這個興趣的,好朋友嘛,而且大概不僅僅是興趣吧?!
所以,小桂的親愛的阿波朱神,靜下心來用你的慧眼看一看,先看一看小桂的心,看到心上的印記了嗎?那是用真心的愛鑄成的,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一個晝夜有二十四個小時,多少年有多少分分秒秒,就有多少刻痕。看到了這些,你會不會放心了呢?還有,你大概不知道,當你把有些「內部消息」透露給我的時候,我向來是一個純粹的聽眾角色,從來沒起過媒體的作用,因為我沒有這方面的愛好。我願意聽你說,目的只是因為你想要對我說,我一直以為有一個忠實的聽眾可以舒緩你工作上的壓力,僅此而已。
他呆呆地想了一會,心裡有千言萬語要對她說,卻不知從何說起。應該把這消息告訴她,不告訴她告訴誰?於是,他打著電腦說:小桂: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我被調離教育局了,他們讓我到統戰部當副部長。非常突然,我想不通,痛苦極了。我被他們蹬了,真的,這樣一調,我以前在教育上的心血都白流了,我過去的一切被一筆勾銷了。我現在只有你,你可不要也像他們一樣嫌棄我,在關鍵時刻拋棄我。那樣我就真的受不了。我心愛的小桂,你在幹什麼?我好想立刻見到你,向你訴說訴說我心頭的怨氣和苦悶啊,我還能對誰說呢?
他還想說些什麼,聽門外有腳步聲,知道妻回來了,就趕緊關了電腦,坐到沙發上去。
妻開門見了他,冷冷地說:「今天太陽又從西天出來啦?」
他也冷冷地說:「今天,太陽真是從西天出來了。」
妻聽出他有些不對勁,走到客廳門口看著他:「怎麼啦?」
他淡淡地說:「我被撤職了。」
「啊?」妻驚訝地叫起來,「你是不是嚇我?」
他回頭看了妻一眼:「嚇你幹什麼?」
妻更加驚訝了:「要死了,你是不是被他們發現了?」說著,一屁股坐到他對面,懷疑地望著他,有些緊張地問,「真的還是假的?」
「真的。」他故作無所謂地說。妻從他的神情上看出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沒好氣地說:「撤職,總得有個理由啊。他們說什麼了?」
他依然冷靜地說:「沒說什麼?」
「那你也太窩囊了。」妻的火暴脾氣發了,「你就不能去問一問嗎?誰找你談的話?你起早貪黑地為他們賣命,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就這樣讓他們說撤就撤了?你無所謂,我還不甘心呢。你當這個局長,我陪你受了多少罪?可我得到什麼好處了?你說呀,除了名氣上好聽一點,我有什麼好吃好穿?啊?我,常常一個人獨守空房,活得像個寡婦。這些誰知道?家務事都是我一個人做,你憑良心講,飯你燒過幾頓?碗你洗過幾次?孩子的事你問過多少?我默默無聞地做,為的是什麼?他們倒好,說撤就撤了,哪有這麼便當的?你不好意思說,我去幫你問問。郝書記的愛人我認識,我可以通過她,幫你說說,看能不能再挽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