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心志堅定
黎衛率大軍來襲,妤卉傷重,雖然鬼婆婆殺了錢保旭,黎冰自盡身死,暫時威脅解除,不過到底是不敢與黎衛十萬鐵騎硬碰的。妤卉的下屬做主,請鬼婆婆帶著一眾護衛將妤卉、阿黎、受傷的影楊影柳一起送去船上醫治休養,其餘人則聯絡西邊白樺林中的大部隊,迅速組織好防線。
白樺林中有三萬人,剿滅黎洛的部隊之後,怎麼也能剩下兩萬多,加上妤卉帶出來的這五千人馬合在一處,能將黎衛的先遣部隊阻一阻。戰報到了船上,還能派出三萬人增援。不過以黎衛的驍勇戰力,華**隊只靠從舟船上岸的這些人抵抗稍顯不足,倘若齊王那邊能及時增援追擊黎衛,形成前後夾擊之勢,讓黎衛腹背受敵,那麼情況就會好許多了。
該如何應對眼下的緊張態勢,妤卉在頭天晚上就與梁爽、杜澤議定。她當時就預料到自己也許會受傷昏迷,提前做了交待。一旦她不能處理軍務,就由梁爽全面接替,調度三軍。
所以現在妤卉能相對安心躺在自己的船艙內昏睡。她在倒下之前吩咐將阿黎安置在隔壁艙房,不僅請隨軍的醫師優先診治他,還留下程淵去照料。
阿黎在脫出錢保旭的攻擊範圍之後,只記得被護衛們救下,抬上了擔架,便徹底陷入昏迷,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全然不知曉。他其實萬分掛念著妤卉的安危,睡夢中都不斷念著「心悅」這個名字。
醫師們已經將阿黎的傷勢包紮處理妥當,內服外敷的藥準備好,該怎麼用,什麼時辰用一一交待給程淵。程淵當然最是緊張阿黎,他千恩萬謝將醫師們送走,再回到窗前,不禁淒然落淚。
醫師們診治的時候,他就伺候在一旁,清清楚楚看到阿黎身上添的那些觸目驚心的新傷。不僅是內傷外傷嚴重,阿黎被送回來的時候基本上是赤裸著身體,想必是在被俘的時候受了輕薄凌辱。程淵怎能不傷心?
阿黎當年陷於欒**營,淪為軍奴被人欺凌,妤卉可以不計較。但現在阿黎已經是妤卉的小侍,有名有份的男人,再失清白貞潔,恐怕就算妤卉不在乎,旁人也會說三道四。阿黎畢竟是男子,他醒來後會不會也痛不欲生呢?該如何安慰他呢?
程淵衣不解帶,一直堅持守在床前,從下午到晚上,熬了一夜,終於在次日上午等到阿黎清醒過來。
「水。」阿黎虛弱地說了一句。
程淵趕緊輕手輕腳將阿黎上身扶起,端了溫熱的水送入阿黎口中。
阿黎此時還無力睜眼,迷迷糊糊道:「心悅,是你麼?」
「阿黎,是我。」程淵柔聲說道,「元帥讓我照料你。」
阿黎在半睡半醒之中彷彿回到了當年在山谷裡養傷的日子,他身體癱瘓,每天妤卉就是這樣將他扶起,餵水餵飯,幫他敷藥按摩。他聽出是爹爹的聲音,努力掙開眼睛,沒有感受到妤卉在附近,不免有些失望和擔憂。
程淵知道阿黎的心思,解釋道:「阿黎,元帥受傷不輕,可她還是堅持讓醫師先急著救治你。她就在隔壁休養,我聽著那邊醫師們一直是折騰到深夜才處理完畢,想必她現在還有沒醒過來。」
阿黎緊張道:「她的傷這麼嚴重麼?岸上的情況怎樣了?」
程淵如實說道:「我一直守在你身邊,沒顧上向旁人打聽。不過元帥的傷應該沒有大礙,她可能是太累了要多休息,伺候元帥的僕人們出入言談並無悲傷憂慮。」
阿黎聽後暫時放下心來,他目前手腳都纏了繃帶釘了木板不便移動,知道妤卉沒有大礙,就不急著跑去探望,免得讓妤卉看見他這一副樣子反而擔心他。他又喝了幾口水,這才發現爹爹的雙目中佈滿血絲,眼裡籠著一層憂慮神情。雖然他們現在還沒有正式相認,但是彼此的關心絲毫不假,他不安道:「王公公,您守了我一宿是不是很累了?您還是去休息吧,我這樣的身份本不該勞動您伺候的。」
「我是你叔叔,照顧你是應該的,更何況有元帥吩咐。」程淵分辨了一句,堅持不離開,頓了片刻,欲言又止道,「阿黎,你被俘後都受了怎樣的折磨?我見你身上又添那些新傷,還夾雜著被人輕薄的痕跡,是不是……趁元帥還不知道,要不然我去求醫師們不要講出來,替你保全體面?」
阿黎聞言神色一黯,心頭酸楚。這次被俘受的欺辱,被錢保旭輕薄,他從沒想過要對妤卉隱瞞的。但是這並不代表他不會怕不會自卑不會毫不在意。他明白世人最重男子清白,他已經是妤卉的小侍,耳朵上戴了妻主的信物,若讓人知道他被別的女人動過身子,會怎樣看他呢?
「也不能瞞著元帥啊。」阿黎苦澀地笑著淡淡道,「我相信她若是真的愛我,定然不會計較的,反而會安慰我。倘若她因此耿耿於懷,不再親近我,那也是人之常情。」
程淵對與妤卉和阿黎之間的感情究竟有多深還吃不太準,他不免比阿黎看得悲觀,幽幽道:「阿黎,以前也曾出過類似的例子,前朝一位將軍的未婚夫被敵軍擄劫,救回來之後,那男子已然失貞,迫於多方壓力,為了顧全妻主和自家的體面,不得不自盡洗清白。我怕就算元帥能容下你,旁人也會瞧不起你。」
阿黎怔怔地望著爹爹,遲疑道:「王公公,您的意思是我只有死路一條麼?我最怕的就是拖累了元帥,如果我活著會讓她難堪,那我願意去死。」
程淵急忙阻止道:「阿黎,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怎麼忍心見你輕生?我只怕你活著會承受更多的壓力痛苦,怕你不開心,怕你難過,怕你遭遇了這麼多不幸之後,還得不到尊重和關愛。」
阿黎忽然笑了,眼眸中湧動著堅定與執著:「我知道元帥一直希望我能活著,為了她,為了我自己,我不會主動尋死,否則也不會堅持到現在。至少在今天之前,我已經享受過那麼久的幸福關愛,足夠我從今天開始到死去之後慢慢回味了。您不必擔心,我能忍受的,什麼都能忍受的。除非她不允許我繼續愛她,她主動將我拋下,否則我絕對不會離開她,我會一直愛著她到死。」
程淵望著阿黎的笑顏,無來由地淚如泉湧。
阿黎反而開始勸慰他道:「王公公,您哭什麼?不用為我傷心。」
「我怎能不為你傷心?」程淵哽咽道,「我是,我是你,你的親爹爹啊。」
「爹爹?」阿黎暗暗感歎,沒想到爹爹居然在這種時刻承認了身份,他是否該假裝暈倒不讓爹爹說出更多的隱秘,以此避免尷尬才對呢?
程淵因擔憂焦慮一時激動承認了身份,話一出口就已經有些後悔害怕。如果阿黎知道了自己其實是皇子,剛生下來就被他狠心的爹爹拋棄,才會遭受那麼多的磨難,他會怎麼想?雖然上一次他說過不會恨爹爹,可現在情況又不一樣了。他傷的這麼重,心緒起伏劇烈,會不會影響他的身體?
「爹爹。」阿黎這一次用了肯定而親近的語氣,他不忍見爹爹為了這件事憂愁煩惱自怨自艾,他放鬆表情,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爹爹,您的身份和我自己的身世,其實我早就知道了。爹爹不會怪我,一直瞞著沒有叫您爹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