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羊皮畫卷
離開的那天,日頭明朗,正是夏末秋初,天氣宜人。
妤卉最後問了一句:「鬼伯前輩,您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們幫忙麼?」
鬼伯的神色忽然變得有些凝重,帶著妤卉走到房後的一處墳前。這座墳沒有墓碑,只插柳做記,如今柳枝已然初具小樹的姿態。這兩年間,妤卉沒有見過鬼伯在此祭祀打理。
鬼伯指著那墳徐徐說道:「於心悅,你是不是好奇過,這墳裡埋的是什麼人?」
妤卉答道:「晚輩雖然好奇,卻知道前輩不願意旁人隨意探聽**,故此從未詢問。」
「其實這墳裡埋的人與我沒有半點關係。是在你們進入山谷前沒多久被我偶然從水裡撈出來的一名男子。我猜那人也是跳崖未死,順水被衝入山谷,擱淺在岸邊。只不過他沒有你們幸運,他在遇到我之前想必是常年遭受囚禁和酷刑折磨,身心俱損,我全力施救,那人也只活了三日,我還沒撈到好處,他就死了。」
妤卉心念一動,按照鬼伯的描述,那人會不會是秦梅?她試探道:「鬼伯前輩,他是不是叫『秦梅』?年紀大約四十幾歲上下?」
「沒錯他說他姓秦,年紀有四十上下。怎麼,你們認識他?」
妤卉「撲通」一聲跪倒在墳前,心內淒涼沮喪,坦言道:「我是他的孫女,我們這次來幽山,正是為了尋他。」
鬼伯歎了一口氣說道:「當初為你療傷的時候,我就看到了你脖子上掛的令符,為何只有一半?秦梅臨死的時候求我幫忙尋找他的兒子,他說他兒子身上帶著完整的令符,可從來沒有說過他還有孫女。我對旁人**和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毫無興趣,這輩子也不想離開山谷,原本是打算將秦梅的囑托轉嫁在你們身上,沒想到居然有這麼巧的事情。」
妤卉疑惑道:「鬼伯前輩,您為何不早一點告訴我?兩年多我都不知道這就是我爺爺的墳,我還以為他已經逃脫了錢保旭的魔掌,好好活著。」
「兩年多相處,我覺得你們本性純良,這才敢提起。如果你真是秦梅的後人,想必也知道他關係著一個寶藏的秘密吧?這也是你們不敢主動吐露身份的原因吧?」鬼伯盯著妤卉的臉,目光彷彿能透穿人心,沉聲說道,「你們究竟是何身份我不管,總之我覺得你們是可以托付的人。秦梅身上帶著一張羊皮畫卷,他告訴我那是秦家歷代守護的藏寶地圖。」
鬼伯邊說邊從懷中取出羊皮畫卷,那上面空無一字,只在右下角有篆字印章。
「秦梅那時是彌留之際,畫捲上又什麼都沒有,我以為他燒糊塗了,根本沒當回事。而且他說寶藏裡只有金銀珠寶和武功秘籍,沒有醫書,我更是不感興趣。這東西留在我這裡沒有用,但是我也不會隨隨便便就交給不相干的歹人。」鬼伯頓了一下,饒有深意地說道,「現在看來把這麻煩推給你們最合適不過了。」
妤卉並沒有急著去接那羊皮畫卷,她規規矩矩在秦梅的墳前叩頭,阿黎也跪在一旁跟著行禮。禮數周全之後,妤卉才畢恭畢敬地說道:「鬼伯前輩,您的大恩大德,我等沒齒難忘。但是這畫卷還請您暫存。」
鬼伯眉頭一挑,不解道:「傻丫頭你吃錯藥了?這是你爺爺留給你的寶藏地圖,你怎麼不要?難不成你也只喜歡醫術?」
妤卉從容說道:「當初天劍宗現任掌門錢保旭抓了我,就是為了逼我爺爺交出寶藏地圖,奪得能開啟寶藏的傳承令符。我們身陷險境,跳崖求生,雖說過去了兩年多的時間,但是難保離開這山谷之後不會再遇到錢保旭。那人喪心病狂,先後害死我的父親和爺爺,為了得到寶藏不擇手段。我和阿黎兩人恐怕不是天劍宗那麼多人的對手,如果帶了地圖出去,讓小人得逞,豈不是愧對祖先?」
妤卉為防萬一先將自己是華國人的身份隱瞞下來,只提與天劍宗的恩怨糾葛。
鬼伯抱怨道:「傻丫頭,你這不是害我麼?萬一你被抓了,熬不住酷刑,告訴壞人地圖在我這裡,我不是多了許多麻煩?」
妤卉微笑道:「前輩,您這裡是風水寶地,要麼跳崖,要麼穿過毒草叢,哪一條路想進來都不容易。就算僥倖能活著進來,不都是送上門來給您的免費實驗材料麼?」
鬼伯被妤卉這麼一說,也覺得有理,點頭道:「那麼我就勉為其難幫你保存地圖。」
「再說這畫捲上什麼都沒有,便是真有歹人您應付不了,就將畫卷交出也無妨。」妤卉真誠道,「相處兩年半,前輩能信我是好人,我同樣看的出您是心地善良智慧超凡的高人。我將圖留在您這裡很放心。」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妤卉適時的誇讚,正說到鬼伯的心眼裡。
鬼伯一時高興,就忍不住說道:「其實想看這圖上的畫也不難。這幾年我仔細鑽研過,發現用一種特殊的植物萃取汁液浸泡地圖就能顯形。」
妤卉靈光一現,想到要不然趁機讓阿黎看一遍地圖,將圖記在心間以防不測?她這樣打算,嘴上就說道:「真的麼?讓我們看看吧。」
一談起醫藥毒術相關的事情,鬼伯的興趣立刻開始高漲。他說的特殊汁液這裡平時就有收集,操作起來很方便。片刻後,被汁液浸泡過的羊皮畫卷,在日光下清晰地顯現出一張繪製詳細的地圖。不過隨著汁液在空氣中揮發,地圖漸漸隱去,等羊皮畫卷完全晾乾之後,又恢復成空蕩蕩一片白。
妤卉拉著阿黎抓緊時間仔細看了一遍,妤卉自己記住了一個大概位置,她想阿黎應該已將地圖完整地記在心間。日後就算沒有地圖,她們也不難尋找寶藏。
原本妤卉還在發愁怎麼解決皇帝交待的任務問題,現在看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不過如果她臨行前沒有詢問鬼伯是否有事相托,她恐怕就徹底喪失了這樣的幸運機會吧?這就是好人有好報,懷著善念便得快樂。
「鬼伯前輩,我們離開後,說不好還是否有機會能夠回來,您自己在谷中多多保重。」妤卉將心比心又多問了一句,「您還有否親人?或者有思念的事情,我們盡量幫您完成。」
鬼伯先是搖搖頭,揮手讓妤卉和阿黎離去,等她們幾乎就要走入毒草叢的時候,鬼伯又似乎想起了什麼追了上來,躊躇片刻才低聲說道:「我要找個人,十年前江湖上人稱鬼見愁。如果你們遇到她,就告訴她每月十五,我都會在山谷外那個村子出現。」
「她是您的什麼人?」妤卉發現鬼伯此時的神情十分複雜,說不清究竟是怎樣一種感覺。雖然這兩人名字有點關係,卻也不能肯定他們之間是敵是友。
鬼伯臉色一沉顯然不願意多談,只是叮囑道:「你們要小心,她武功很高,脾氣比我還怪,別讓她傷著你們。我在這裡等她是清算一筆舊賬。」
妤卉現在不能肯定鬼伯所說的鬼見愁,就是她認識的鬼婆婆,但是她隱約感覺鬼伯與鬼見愁之間的恩怨糾纏比較複雜。倘若鬼婆婆就是鬼見愁,而且已經死了,鬼伯知道這樣的消息後會有怎樣的反應,妤卉無法判斷。所以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講出真相,只是答允了鬼伯的囑托,承諾遇到鬼見愁,一定會把話帶到。
望著妤卉和阿黎遠去的身影,鬼伯輕輕歎了一口氣,思緒萬千。
這兩個孩子為人善良,聰慧堅強,她們好人好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說不定她們真的能夠幫他找到鬼見愁,他的那個冤家。
說不定他還能在有生之年等到她。
他想如果她肯來找他,他就不再賭氣,他就原諒她,叫她一聲妻主,與她和好如初。
十年,他看開了許多。
不知道這十年,她又過得如何?是否曾經想念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