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烈急匆匆地進了迎賓閣,見到李義府開口就說道:「大人,你還不清楚吧,剛才鏑風營炸營了,那些兵將覺得他們的都尉金順可利吃虧了,吵著要找大人報仇,要不是李都護及時得到信,帶著親從營堵住並把他們全都攆了回去,估計現在大人就危險了。」
早有手下向他匯報了鏑風營的事。李義府非常焦慮,見梁烈說已經彈壓下去,心中長鬆了口氣。
「梁長史,圍攻本官?本官真要是有個好歹,殉了職,那本官就是盡忠朝廷,得以青史流名,而他們則因叛亂逸臭萬年,並最終都會被剿殺!」
梁烈用崇敬地目光看著他,奉承地說道:「大人臨危不懼,真乃忠良風骨!下官從心底裡敬佩不已。」
李義府被奉承的洋洋得意,繼續說道:「金順可利企圖縱兵傷害朝廷大員,僅憑此條就可以取其性命,本官定當上表朝廷嚴厲處罰他!」
梁烈不無憂慮地應道:「大人的想法英明,但那是後話。眼下這事棘手的很,那鏑風營兵將大多都是高句麗、奚、靺鞨等夷族之人,全是虎狼之輩。他們從來沒有受過此等怨氣,就連大都護平時對他們也是以安撫為主,不敢用強。現在他們的底火已經被勾起,雖然大都護暫時把他們攆回了軍營,但萬一有誰從中挑撥,再次胡鬧起來,殺將過來,可如何是好?」
李義府聽梁烈這麼一分析,心裡不禁哆嗦,腿腳也有些發軟。
梁烈見他神情變換不定,知道話已經奏效,又進一步說道:「以下官看,大人要不回朝廷,要不去庭州,萬不可以再在西州這是非之地逗留。」
李義府心中盤算,對西疆的巡查還沒有完成,現在就打道回朝廷如何交代?再者他遞送的密折還沒有回復,如此倉促離開,李林龍就可以上奏告他玩忽職守了。又想到庭州那些誘人的胡女,他大義凜然地說道:「這些宵小有何可怕?本官公事未完,豈能回朝?庭州之地,本官還需要去巡查!」
……
兩千多名禁軍護衛著李義府出了西州。
西州和庭州之間不到千里,在西疆就算距離近的,但中間要穿過天山,對驕貴的禁軍來說,路上就只能屯紮一宿。
第二日上午時分,大隊人馬穿過天山,到達天山南麓。一處處綠油油的草場展現在他們眼前。
微風吹過,一望無際的青草蕩起層層波瀾,點點綻放的黃花把大草原點綴的絢爛美麗。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地見牛羊……」李義府掀開轎簾,看著一望無際的草原,詩性大發。
「大人,離庭州只有一個多時辰的路了。」德子縱馬上來說道。
突然間,大地震動起來,隱隱聽見狂亂馬蹄聲呼嘯而來,煙塵從他們的前後左右揚起。
李義府的臉色驟變,他著急地問道:「德子,這麼多馬蹄聲,不會是有人截殺咱們吧?」
德子把腰刀抽出來大吼道:「佈陣,以大人為中心,佈陣!」
禁軍們迅速地向中間合攏,兩千人很快圍成了一個大圓圈。
四周的馬隊躍下山丘,開始包抄過來。已經可以看清他們的打扮,身穿的服裝雜亂無章,有突厥、回紇、漢、吐蕃、大食的,外面的護甲也各異,簡單的皮具、精緻的細鱗甲,甚至還有明光甲,而手中的武器也各不相同,陌刀、馬刀、長槍、長矛等雜七雜八。
德子鬆了口氣,對轎裡的李義府說道:「大人,不過是一些攔路的馬匪。馬匪對抗咱們訓練有素的禁軍就是來送死的,大人放心吧!」
李義府心裡稍微輕鬆些,但還是不無擔心地說:「我看他們人多,你還是派人向庭州求救,命孫子言速派兵來救援!」
德子應著,趕快派了一小隊騎兵從馬賊沒有合攏的空隙處衝出前往庭州求援。
號角聲從四面響起,馬匪喊殺著縱馬衝了上來。
「弓箭手準備……」
德子對這樣集團似的騎兵攻擊並沒有在意,他相信禁軍的弓箭手就可以輕易的消滅大部分悍匪。
馬匪的速度越來越快,電閃雷鳴地衝殺到了跟前。雙方的箭羽互射兩輪後,那些悍匪已經與禁軍纏殺在一起。
直到這時,德子才感覺情況不對。這些悍匪訓練有素,格鬥的技巧明顯強於禁軍。慘叫聲此起彼伏,不過被砍死的多數都是禁軍。
李義府也瞧出了門道,他驚恐地說道:「這些人絕對不是一般馬匪,是不是安西軍假扮的?」他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抖,恐懼從內心深處瀰漫全身。
一隊隊悍匪呈尖刀狀撕扯開禁軍防陣,在對方猛烈攻擊下,禁軍整個隊伍馬上就要崩潰了。
「大人,快上馬,我掩護你。咱們去庭州,不然就被絞殺在這裡了!」德子語調中透著絕望。
嘹亮的號角聲從遠處響起,一彪軍從天山方向馳騁而來。繡有安西軍蒼鷹的軍旗在風中招展……
……
馬匪一路向西撤。見安西軍沒有追來,為首大將憤恨地對身邊長相英俊的護衛說道:「酋首,要不是蘇定方出來攪混水,咱就殺了李義府這狗娘養的!」
那長相英俊的護衛正是楊雪。她眉頭緊鎖,憂慮地說道:「蘇定方應當能看出咱們的路數,必能猜出咱們是誰。這無形將把柄留給李義府了!要是李林龍不反,朝廷深究此事,咱處月部以後日子可難混了,弄不好朝廷會以咱叛逆為由,徹底剿殺。」
為首大將是阿德旺,他大手一揮道:「怕啥,不行咱們回去投奔阿史那賀魯,和唐朝繼續打。」
楊雪搖頭道:「整個部落上下幾萬人,咱不能蠻幹。現在不是和唐朝翻臉的時候,弓月城不是沒多少人駐守嗎?咱這就遷移過去,抓緊時間修城,視情況再定。」
處月部偽裝成悍匪的幾千人向遠方遷移,而身後的高坡上奔來幾名騎兵,緊盯著他們,其中一人說道:「沒必要跟了,咱們回轉吧!趕快回稟老爺!」
……
西州刺史台。李林龍正在大發雷霆。挨罵的人是裴行儉和梁烈。他倆已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全招了。
「好你個守約,你膽子比天都大,能把子孝說動當你的幫兇!子孝,你也可以啊!把李義府騙的滴溜轉,一會告訴他庭州有美女,一會告訴他鏑風營炸營,惟恐李義府不快點趕往庭州,再安排楊雪半路截殺。也難為你倆了,上竄下跳好幾天,可謂處心積慮呀。可惜空忙一場。」
「不會,不會空忙,估計這會李義府腦袋已經搬家了!」裴行儉和梁烈還是滿懷信心。
「哼!我就怕有馬賊騷擾,李義府帶著禁軍前腳走,後腳我就讓蘇老將軍帶他的親從營暗中跟隨。蘇老將軍的親從營,一千多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楊雪的部眾打禁軍估計問題不大,要是和蘇老將軍的親從營交手,你們說結果會怎樣?」李林龍看著他倆。
裴行儉和梁烈跌坐到椅子上,臉色慘白。
「楊都督只要見了軍旗,肯定會撤,蘇都護也不可能追。估計雙方不會打起來!」梁烈安慰自己。
「大帥,這不是放虎歸山嗎?咱安西軍弄不好都毀在他手裡。」裴行儉憂心忡忡。
李林龍笑著說道:「你昨天的提醒,我思量過,也許可以讓李義府回京後閉上嘴!最起碼不會危及安西軍。」
裴行儉感覺難以置信:「這可能嗎?梁子可結的太深了!」
李林龍應道:「對這樣的人,沒什麼不可能的。投其所好,送其所需,威懾嚇阻,先期處理!」
裴行儉點點頭道:「大帥之意我明白,先開開殺戒,處理與他有接觸的官員和大戶,就是給他敲警鐘,讓他心裡明白他敢說也是這個下場,如此讓他一天三嚇,聽到大帥和安西軍的名號,就心驚膽戰,心生畏懼,則即使回到朝廷,懼於大帥和咱安西軍虎威,在陛下和武皇后面前也不敢誹謗大帥;再送些錢財美女,讓他徹底閉口。」
……
孫子言帶著大軍出城不久,就迎上了蘇定方。李義府在他們的護衛下,一路無事,安全進了庭州。庭州果然繁華熱鬧。不過經歷過路上的驚險遭遇,李義府沒心情欣賞城市的嫵媚秀麗了,他直接躲進迎賓閣,想舒緩一下驚恐不安的心,而孫子言巴不得躲他遠點,借口事務繁忙轉身離開。
「大人,你要在庭州公幹,下官就不陪同了。聽說西突厥有異動,我就直接回返西州了!」蘇定方見他疲勞,就要告辭走。
「蘇老將軍,我見你的親從營悍勇,而隨行的禁軍損失慘重,你能否留下五百人做我護衛?」李義府說完,可憐巴巴地等他答覆。
蘇定方與許敬宗私交甚密,也知道李義府和許敬宗關係極好。所以爽快地答應了。
「蘇老將軍,今天路上截殺我的馬匪,總覺得很蹊蹺。你能看出他們的來歷嗎?」李義府見蘇定方對自己誠心相助,希望他能解答疑團。
自己一出現,馬匪就迅速後撤,蘇定方也心下奇怪。憑感覺,他覺得那些人絕對不是馬匪,也當不是邊軍。查看屍體,從相貌看,全都是突厥人,而他們裝扮卻是各族都有,這就無法解釋了,突厥人幹嘛裝成其他族人?除非他們想掩蓋自己行蹤。
經過分析,他已經大約猜出這些馬匪是處月部的人。但他卻無法對李義府實話實說,因為處月部的楊雪與安西軍關係密切。說出處月部,豈不等同說大帥是主謀,大帥對自己尊敬有加,還委以重任,禍害大帥之事自己斷不能做!再說李林龍也不是這樣的人呀。
想到這裡,他遮掩地應道:「西疆各民族混雜,部落繁多,經常有爭鬥,失敗部落的散兵游勇,失去土地的鄉民,聚在一起,就是馬賊,有些達到上萬眾,有此強悍戰鬥力不足為奇!官兵多次清剿,卻無法徹底根除。」
李義府心中將信將疑,卻也不便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