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儉和高元亮蹬上城樓觀看時,朱斯的敗軍已經到達白涯南城門。
裴行儉心中不安,仔細觀察這些敗兵。敗兵大約有四五千人,旌旗殘破,鎧甲凌亂,各個垂頭喪氣、灰頭脹臉,瞧來到真是棄城出逃的樣子。他依然不放心,大聲問道:「兩萬守軍,怎麼輕易就將城池丟失?」
朱斯見高元亮身旁一個年輕的陌生人指責自己,沒好氣地罵道:「你是幹嘛吃的?怎麼敗的?唐軍不攻進城能敗嗎?快點開城門,一會唐軍追擊的人馬就到了!」
高元亮對裴行儉說道:「別問了,是咱自己人,大模達樸逆風也在下面呢!那個倔種不會降唐的!」
裴行儉一想,自己初來乍到,不瞭解各人之間的關係,是否表現的太多疑了,只好說道:「那就開城門吧!」
吊橋放了下去,城門也開,朱斯帶領人馬開始進城,而遠方灰塵大幟起來,清晰可見有無數戰馬飛快地向這裡奔來。
高元亮見城下的敗兵進城速度緩慢,向城下大喊:「快點進城!」
話音未落,就見幾個兵丁砍斷了吊橋的纜繩,他愣住了。同時,一隻箭羽從城下行進的敗兵隊伍中升起,閃電般射向他,旁邊的裴行儉眼尖手快,把他用力往旁邊一推,箭撲哧一聲紮在了高元亮身後的衛兵身上。
城下的喊殺聲就在這時響了起來,那些敗兵轉眼間各個精神抖擻,縱馬殺向城內。
城門口的爭奪戰不到一柱香就宣告結束。守衛城門的高句麗兵將基本沒來得及反抗,就被狂亂的刀槍戳死在地。一隊隊騎兵衝進城裡,衝上馬道,衝上城牆,肆意砍殺毫無防備的高句麗人。
高元亮清醒過來,大喊:「給我將這些唐軍殺光,阻止他們進城!」可惜他的話已經湮沒在雜亂的各種喊聲裡。
裴行儉清醒過來,拉住他喊道:「大人快走,城守不住了,進城的都是蒼鷹軍,大隊騎兵馬上就衝進城了,擋不住了,留的青山寨,不怕沒柴燒。」
高元亮見滾滾馳進的戰馬群離城門不足百步,黯然長歎:「唐軍真是詭詐多變,撤吧!」
蒼鷹軍在城內四處追殺高句麗軍隊。一個時辰後除有幾千人從北城門潰逃,其餘的基本不是被殺死,就是當了俘虜。街上一片狼籍,死屍橫陳,而一隊隊高句麗俘虜被繩子栓著押向廣場。
李林龍在親從營簇擁下進了白涯城軍府,李林龍問朱斯道:「可知道那名給高元亮出謀劃策之人的姓名了嗎?」
朱斯應道:「剛才問了高元亮手下侍衛,說那人來自長安,是原先的長安令!」
李林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唐代名將裴行儉,因為自己到來,改變了他的歷史命運,竟然投奔高句麗,他心裡不由得惋惜、自責起來。
楊雪在旁邊問道:「這個裴行儉很難對付嗎?」
李林龍點點頭道:「他是個足智多謀的將才,又非常瞭解我軍作戰方式,是個難纏人物。」
朱斯問道:「兄長,我們下步做什麼?揮師進攻安市嗎?」
李林龍搖頭道:「安市城防堅固,又有裴行儉這樣的名將相助,以我軍現有兵力強攻基本沒有多少勝算。目前只有靜觀其變,尋機而動。」
李林龍命令陳渙然、阿都勇防守蓋牟城,切達羅和龍廣、黎黑督尉收攏的營府兵回守營州,而其餘各部在白涯城屯紮下來。
他安頓下來,李林龍找來文筆出眾的錄事參軍士幫助起草奏折。既講明了奪取兩城、程老將軍戰死的過程,也表明目前無法攻取安市,希望等到春天再進攻,並請朝廷派援軍支持。還奏請封賞朱斯和樸逆風。奏折中絕口未提裴行儉。一是事情沒有查明,而是他內心中還有祈盼。
他又讓給張三寫了封信,提出步兵防禦差的問題是否可以改善,否則騎兵衝過來,就像狼進了羊群,肆意妄為;又指出張三炮的一些問題,實心炮丸或許適合水軍,對他們的作用不大,裝火藥的,聲勢大,但炸傷力小,裝鐵釘的,爆炸後威力還可以;炮丸引信過長,經常是落到城牆上,很長時間不炸,守軍有時間可以回扔過來;炮丸的壁太厚等等……
李林龍見這個年輕人下筆有神,他這面講,轉眼間就撰寫完畢,非常欣賞地問「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回大帥,下官盧照鄰。紫薇二期的。」那年輕人有些拘謹。
他自己也寫了封信,是給秀香的,讓她幫助找到裴行儉的母親,並說動老人家給裴行儉寫封信,同時他讓秀香面見武媚娘,想辦法讓陛下把薛仁貴安排接任營州都督之職,最好安排孫仁師為他的副手。
奏折和信裡面涉及一些機密,他選派致果校尉楊超把這些奏折和信函星夜送回京師。
為了祭奠白涯城外死難的程老將軍和營府兵將士,在白涯城外選了塊好地方,舉行了隆重的祭奠典禮,並給程振單獨豎立了碑誌,碑誌曰:「顯慶二年冬,大唐營州上都護程名振將軍率軍與高句麗軍激戰白涯城下,不幸以身殉國,特立此碑紀念其為國功勳。」
程務挺和活下來的營州將士在墓前哭聲震天。
冬天來臨了,幾場雪後整個山川城市籠罩在了銀裝束裹之中。
他讓楊雪、朱斯、樸逆風三人整合投降的高句麗兵丁,大約有一萬多人,每天訓練和進行思想教育。就是讓楊雪現身說法,無非是朝廷均田制的好處;不分部落民族出身,都是唐人,一率平等,都有入仕的機會;參軍可以免除徭役等等。
蒼鷹軍在蓋牟城強攻減員六千多人。為了補充人數,李林龍派人到幽州、營州等地設立徵兵戰,招收新兵。蒼鷹軍的大名和李林龍的傳奇故事,吸引了很多年輕人;加上營州等地本是各族人聚集地,奚、契丹、室韋、突厥、靺鞨族人都很多,大多好戰;也知道蒼鷹軍夷族人多,都平等對待,而且將士憑戰功晉陞快,所以踴躍參軍,一時間徵兵站人滿為患。
幽州、營州補給及時,送來了軍糧和棉衣,將士們都穿上了厚厚的棉服,而朝廷的回復遙遙無期,援軍也沒有任何音訊。
密營的將士將探聽到的敵情不斷傳遞回來。高句麗王向安市城派來了八萬援軍,裴行儉也得到了重用,被高句麗王封為副褥薩,協助高元亮守衛安市。高句麗意圖奪回白涯和蓋牟,但考慮冬季作戰不利於野外屯兵,所以現在只是養精蓄銳,準備春季反攻。
利用這段空隙,李林龍抓緊時間擴軍訓練。因兵源充足,他除了填補各部損失人手外,又增加了兩個步兵旅,由兩員小將霍文宇和王孝傑各領一部;命令程務挺、黎黑重新組織營府軍,上次作戰逃出來的將士有四千多人,加上奪取白涯後解救出來的一萬人和新徵召的五千人,營府軍兵力達到兩萬人。提拔瓦布接替程務挺統管其部蒼鷹軍,多塔為親從營隊長,契丹人耶律吉利為密營隊長。
到此時,僅用兩個月時間,蒼鷹軍整編四萬五千人(八部,各五千人,加上單獨的親從營、密營、斥候營五千人),營府軍兩萬,新軍(由朱斯率領,班底為投降過來的高句麗兵丁,後朝廷稱為建州軍)一萬,總兵力近八萬人。其中,程務挺、黎黑帶兩萬營州兵回了營州;陳渙然、阿都靈率一萬蒼鷹軍駐守蓋州,在白涯還有四萬五千眾。但作戰能力是否強悍卻打了個很大問號。
楊雪每天必到李林龍這裡報道。這天傍晚她素雅的女裝,雙手端著一個裝有幾樣小菜和一壺酒的托盤走進了李林龍的房間。
房間內中間築有爐台,上面架著火盆,裡面燃燒的乾柴和木炭將屋內烘烤的熱乎乎的。
「雅婷,心情這麼好!」李林龍見她的裝束,眼前一亮。將看的兵書放到案頭,笑呵呵地問道。
「看你天天很累,我特意弄幾樣小菜慰勞你!」楊雪笑盈盈地把托盤放到屋內左邊的桌子上,把酒菜一樣樣擺放出來。
瞧著色香味俱全的小菜,李林龍的食慾和精神頭高漲起來。他坐到桌子旁用筷子夾起小菜,品嚐起來,邊吃邊連連讚道:「手藝不錯,要是能天天給我做就好了!」
楊雪臉上綻開花朵似的笑容,道:「我也想天天給你做,可惜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娶我,遙不可及呀!」
李林龍知道這是她將自己一軍,急忙應道:「不遠,不遠,此戰後,回去與秀香成婚後,就抓緊時間與你辦!」
楊雪小嘴撅了起來,不滿意地應道:「這仗遙遙無期,還不得打幾年,那時我人老珠黃了!」
李林龍抬頭看著窗外飄動的雪花,說道:「等到朝廷援軍到後,我想利用冬季敵人防禦鬆散的漏洞,偷襲戰更容易得手!也破破冬季不能作戰的慣例。」
楊雪把酒倒到兩個杯裡,自己拿起一個,將另一個放到李林龍面前,輕柔地說道:「不要老想打仗的事,現在是休息時間,咱們談點別的不好嗎?」
李林龍端起酒杯仰脖而進。楊雪也面容憂愁地喝了起來。
「最近看不見靈兒,是不是長在程務挺那裡了?」李林龍問道。
「程務挺像瘋了似地訓練手下兵將,嚷嚷著要攻打安市,取了高元亮和裴行儉的項上人頭祭奠他父親。靈兒擔心他不經你同意擅自帶兵出戰,惹下禍端,所以寸步不離看著他。」楊雪輕聲說道。
「也好,有靈兒看著他,我還放點心。你抽空給阿德旺去封信,讓他抓緊訓練手下兵將,征伐西突厥能用的上。」李林龍想起了西州。
「我也想帶兵,我可是武將,總不能老當你跟班吧!」楊雪提出了自己心中隱藏很長時間的想法。
李林龍回答的很乾脆:「高句麗新兵由朱斯和樸逆風統領,我已經上折為他倆請功封賞,估計陛下會批准。你要帶也得回西疆帶處月部的兵。」
楊雪似乎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不再追問,只是和李林龍閒聊一些寬心的話題,碰杯喝酒……
清晨,雄雞鳴叫。李林龍醒來,發現自己合衣爬在桌子上,楊雪坐在對面,靠在椅背上睡著了。可能是自己喝多了,她怕有問題,一直在照顧她。李林龍感到很愧疚,輕輕起身,給她蓋上棉衣,卻被她抓住手,夢語道:「龍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