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雪注視著下面密鴉鴉圍上來的唐軍騎兵,絕望掠上心頭。她很清楚,眼前的這些唐軍都是精銳部隊,想剿滅自己這點殘兵敗將是很輕易的事情。作為處月部的酋長,由於自己沒本事,把部眾帶到如此絕地,她焉能不絕望。
「公主,好像唐軍並不打算立即進攻。」阿德旺在旁邊說道。
他瞧著唐軍帥旗方向,繼續對楊雪說道:「帥旗下那個著黃色鎧甲的人,應當就是蒼鷹軍大帥李林龍,就是他曾經追殺過你。一會打起來,我帶幾個人直取他,抓住或者殺了他,蒼鷹軍必然大亂,你率剩餘的人從反方向突圍!」
楊雪的內心起伏不定。自從上次與李林龍接觸後,夢中經常出現他俊朗威猛的身影,閒暇時也經常想起他,不知怎麼地芳心竟然有些喜歡上了他。她時常在想,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紅線牽引嗎?難道她與他真的有不解的淵源嗎?不然見了兩次自己何必久久不能遺忘。由此開始她就非常苦惱,因為她清楚自己與他是水火不相容的冤家對手,即使喜歡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最後還得刀槍相見。
「投降免死、投降免死……」唐軍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喊聲。
一名唐軍兵丁策馬跑到高地下面,對上面大聲喊道:「突厥處月部酋首楊雪聽真,我蒼鷹軍大帥李林龍有好生之德,念你一介女流統帥處月部屢戰屢敗,心生憐憫,只要你率軍投降,免你與部眾一死,如若頑抗到底,全部格殺!」
阿德旺聽了暴怒異常,取下長弓,搭上箭就要射殺那名兵丁。
「慢!也許投降真是條出路!」楊雪柳眉向上一挑慢慢說道。
「投降?這怎麼可以!阿德旺寧願戰死,也絕對不肯投降,卑躬屈膝地苟延殘活!」阿德旺眼睛裡冒著火光。
「阿德旺,你想過沒有,為了部族,我只能投降,我們還剩下多少男丁了?這樣打下去,等於這個部落就垮在我手裡了;再說,為了我,你也要投降!我的血海深仇未報,我不能就這樣死!」楊雪的目光深遠,話裡意味深長。
阿德旺的腦袋無奈地低垂下來,楊雪求他,他從來都是無條件服從。
阿德旺按照楊雪吩咐,拋下武器,從高地上騎馬緩緩地走了下來。到高地下面勒馬站定後,大聲說道:「我們酋長阿達雅說了,要投降,有兩個條件。其一,你們要保全我們所有部眾的性命;其二,我們酋首想先與你們李林龍大帥面談一次。答應這兩點,這裡的兵將就願意放下武器!如若不答應兩點,我軍將士將死戰到底!」
唐軍將士們一聽,群起破口大罵道:「放你娘的臭屁,你們那破女酋首也配跟我們大帥談?再敢囉嗦,殺你們個血流成河!」
李林龍擺擺手,全軍立刻鴉雀無聲。他高聲應道:「你轉告楊雪,先談談,再說是否答應她的條件。」
阿德旺勒馬向高地上跑去。很快楊雪策馬從高地上下來,李林龍見狀也迎了上去,倆人距離五十多步遠,勒馬站立,而兩軍將士都密切注視著倆人,無數弓箭都指向了他倆,如若任何一方有不軌,恐怕倆人都得亂箭穿心。
「李大帥,楊雪在這裡給你施禮了!」楊雪嫣然一笑,先開了口。上千支箭對著她的情況下,這個不同一般的女人說出的話依然不慌不忙。
李林龍拱拱手,也慢慢說道:「楊酋首,你們大勢已去,放下武器是唯一選擇。你既為部落大首領就該知道,保全自己部眾是你的職責!」
「李大帥,你有所不知,我們投降容易,後方十幾萬部眾怎麼辦?那可都是老弱婦幼呀。阿史那賀魯的軍隊會徹底殺戮他們,請大帥體諒我的難處。」
李林龍心中一動,爽朗地應道:「此事容易的很,只要你誠心率眾歸降,我西州荒廢土地、肥沃草場很多,你可以帶部眾前去生活,免得四處漂泊,居無定所。而等到我軍平定阿史那賀魯後,我再上書陛下,劃撥一塊土地給你們部族,如此豈不完美?」
楊雪心中一動,自思:自己部落連戰皆敗,精銳損失殆盡,的確需要修養生息,這樣返回去,實質上就淪落為小部落,早晚會被其他部落吞併。這唐將既然准許自己部落遷移到西州,既可以躲避阿史那賀魯騷擾,又可以慢慢恢復部落實力,還可以尋機查找唐軍薄弱環節,待到時機再圖反叛。
「謝謝大帥如此厚愛。你乾脆,我也爽快,我答應率部落歸順大唐。不過,你得先放我們回去,召集部落的人一起遷移到西州。」
李林龍心笑:沒有約束,我怎麼知道你還回不回來。他應聲道:「楊酋首的提議可行,然你我初次打交道,還需要有互信條件。本官以為,只要酋首留下做質子,你的部眾現在可以走。待到你的部眾在西州安下家,酋首自然可以與他們團聚!」
楊雪心中苦笑,好一個笑裡藏刀的李林龍,我不留下,部眾是走不了了,她狠狠心答應道:「我答應你,但我先回去告知部眾!」
半個時辰後,唐軍讓開道路,阿德旺帶著部眾走了,而楊雪則作為人質留在唐軍大營內。
實際上,李林龍可以說是心花怒放,這回楊雪在自己旁邊了,有機會好好與她聊聊,徹底弄明白她到底是不是雅婷。不過高興歸高興,他還沒被情沖昏頭腦,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為了防止楊雪有詐,他讓靈兒陪著她,一則怕她一人孤單寂寞,二則也可以監視她。
蒼鷹軍繼續前行。根據斥候回報,程總管部昨夜破圍後,轉道向鷹娑川怛篤城挺進,準備拔掉最後一顆獠牙。
李林龍命令部隊也向鷹娑川怛篤城方向前進。沿路不斷有幾十名、上百名的小股突厥人,抵抗的被圍剿,還有很多主動請求加入唐軍隊伍,人數很快達到一千多人。他對這些投奔過來的突厥人十分歡迎,命令組建了突厥赤營,由瓦布當了首領,歸入親從營。如此經過調整他的親從營有了三個大隊,近衛隊五百人,一直是靈兒管理;密營二百人,由瓦布原來的副手多塔為隊長;突厥赤營千人,瓦布為隊長。
兩日後,蒼鷹軍到達離怛篤城十餘里處。只見怛篤城方向火光沖天、黑煙繚繞,李林龍和將士們都很驚疑,情況未明,大軍止步不前,全營警戒。
大隊斥候飛馬偵察,不久回報道:「稟大帥,程總管縱兵在怛篤城裡劫掠,火光是將士們點燃房子所致。」
李林龍明白了,這是破了城在屠城啊!他心中對程知節生出了不滿,如此作為,其他各族焉能人心歸順天朝,人心不歸,對西疆長治焉能有好處!
軍隊前進,還未到城跟前,有幾百人迎了過來,為首的將領是右屯衛大將軍蘇定方。
「蘇副總管,這怛篤城火光沖天,是在屠城吧?」李林龍見到他後,迫不及待地追問起來。
「是啊!怛篤城的胡人本來都投降了,開城門迎接咱大軍進城,按道理應當善加撫慰!可是王文度卻說這些胡人都包藏禍心、意圖不軌,不如殺之,以絕後患,程總管也不知道怎麼地就那麼聽他的話,下令屠城,這怛篤城就成了人間地獄了!將士們現在燒殺搶掠,成了屠夫了!唉!這一殺簡單,西域各族人心往回收可難了!」蘇定方滿腹牢騷。
李林龍眉頭也皺了起來,他沒有想到王文度是這樣急功近利之人,他問道:「蘇副總管,你沒有勸勸嗎?」
「焉能不勸,可惜勸之不動!」蘇定方搖搖頭。
「咱去見見大總管。」李林龍應道。
倆人並騎,在將士們簇擁下向怛篤城而去。
城內死屍層疊,血色滿地,很多都是老人、孩子的屍體。城內建築大多都在熊熊燃燒。依然有哭喊的平民零星地四處逃竄,唐軍將士則縱馬四處追殺。有些將士馬上裝的大包小裹,有些將士馬上還綁縛著女人。
李林龍眼中迸發出怒火,因為他不敢想像,這些到處殺人放火的人竟然是唐軍將士。
他本想命令自己手下制止,卻又覺得不妥,那樣會激怒程總管,無端為己樹立敵人。他能做的就是約束自己的部下,他命令道:「通曉所有蒼鷹軍將士,有膽敢搶掠者格殺勿論!我蒼鷹軍是仁義之軍,不做這爛殺無辜之事!」
命令迅速一級級傳達下去,蒼鷹軍在李林龍帶領下一直向前走,猶如過客穿城,沒有一個人違抗軍令。
一直在旁邊的蘇定方見李林龍是非分明,又見他指揮的蒼鷹軍紀律嚴明,剎時肅然起敬,連說道:「本官佩服,本官佩服,李刺史人品及佳,治軍有方,定方受教了!」
李林龍雖心事重重,卻也真心回答道:「蘇大人只率五百人就衝散處月軍營,林龍是佩服萬分!」
程大總管的大營紮在怛篤城西邊,李林龍和蘇定方一起去見程知節。
劉審禮指揮蒼鷹軍挨著它紮下了大營。將士們出征順利,心情都很輕鬆,除了瓦布要整合赤營,其他人都歸營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