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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漠河金礦 第五章 誰是棋子? 文 / 費虛

    第五章誰是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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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鐵匠狠狠地捶了下桌子,卻說不出話來,顯然是氣極了。

    自從兄嫂相繼過世,沒有子女的鐵匠將兄嫂留下的侄兒當作了唯一的親人,平素裡百般維護著,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怎麼都無法原諒自己,因為他沒臉到泉下去見他的兄嫂。

    他可是當著彌留前的妻子發過誓的,要好好的照顧侄兒鐵遠,當初老毛子跟東洋小鼻子干仗,他與兄長都被拉了壯丁,有次向戰場上拉物資,是兄長豁出自己的性命救下了自己,可他最最敬重的大哥卻屍骨無存。

    自己給老毛子賣命那會,家裡也幸好有嫂嫂照料,將僅剩的口糧讓給了妻子與侄兒,自己卻活生生的餓死。

    此時鐵匠的腦子裡,全是妻子臨終前的話語,句句揪著他的心肝。

    若是平時,自己早就狠狠地給劉二癩長長記性,性烈如火的他可容不得劉二癩這樣的腌臢貨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可是,眼下自己的侄兒卻成為了他的短處,頓時讓他生出了無力感。

    讓他陪小心說好話,那是萬萬不能的,他寧可折了自己的性命,也不願意蒙受這奇恥大辱,他只能黑著臉重重的哼了聲,狠狠的坐了下來,痛引了一杯又一杯,丁大叔利索的給他斟滿酒,怕他一時壓不住,成了雷震子,那可就了不得了。

    劉二癩見桀驁不馴的鐵匠都隱約服軟,更是得意,左顧右盼,用鬥雞眼睥睨眾人,嘎嘎的笑了起來。

    「鐵匠大哥,你瞅瞅,我劉春來眼下喝得喝不得這杯酒?」

    得寸進尺的劉二癩更加的變本加厲,愈加的猖狂起來,以為捏到了鐵匠的痛腳,頗有些肆無忌憚的樣子。

    的確,雖然馬上朝廷要來接手金礦,可俄國主子已經向他許諾,俄方勢力撤出金礦後,他的老上司王飛雄將會出任副提調,他也將被提升為把頭,加上技師庫魯諾夫仍然留在礦山,自己將來的地位可想而知。

    哼哼,朝廷麼,還是要顧及俄國主子的利益的,到時候,到時候,嘿嘿,劉二癩鬥雞眼斜起,做起了白日夢來。

    丁大叔生怕虎著個臉的鐵匠一時忍受不住爆發出來,連忙應道:「喝得喝得,來來,劉把頭,我敬你一杯。」

    李安生搖了搖頭,丁大叔就是這樣,太過軟弱了些,這劉二癩原來叫劉春來,狗日的好名字被狗糟蹋了,依他之見,直接改為劉屎來或者叫劉蠢爛更好些。

    「你算什麼東西,也配敬你劉大爺的酒,一邊去一邊去,不入流的混帳東西。」

    邊說著,邊用眼睛去瞅鐵匠,一字一頓的彷彿是刀子在剜著鐵匠的心一般。

    鐵匠狠狠地一拍桌子,正要為丁大叔出氣,卻聽到再也忍耐不住的李安生站起來說道:「來來來,丁大叔,人給狗敬酒的確不配,我們人喝人的酒,看狗找狗的樂子,這邊可沒其他狗,要找狗來敬酒,趕緊的去主子那裡,狗奴才恐怕多著呢!」

    話剛說完,旁邊看熱鬧的頓時發起笑來,讓劉二癩頓時氣急。

    「小畜牲!竟敢口吐狂言,不想活了麼?」豎起的眉毛,配上那尖嘴猴腮長毛的黑痣在聳動,實在是經典的無敵猥瑣。

    李安生冷哼一聲道:「小畜牲罵誰?」

    劉二癩尖著嗓子,用手指著李安生叫道:「怎的?小畜牲罵你!」

    李安生拍手笑道:「果然,不錯,的確是小畜牲罵我。」

    圍觀眾人頓時笑成一團,更是有人起哄,鬧作一片。

    劉二癩惱羞成怒,鬥雞眼瞬間鬥雞,幾簇雞毛也在癩子旁邊左右搖晃,似乎搖下一片的頭屑與爛皮,歇斯底里的叫道:「無法無天的東西,你這小雜種,是哪裡冒出來的,不知道劉爺的厲害不成?」

    李安生心下大怒,卻強自克制,冷聲問道:「小雜種是罵誰?」

    毫無大腦的劉二癩非常配合的無比訓練有素的連忙吼道:「小雜種是罵我!」

    洋洋得意的劉二癩無比佩服自己的機智,想要讓自己上第二回當,沒門!

    只聽得李安生搖頭歎息道:「哦,原來小雜種是罵你自己啊!你這兄台還真是活著蠻不容易的,又是小畜牲又是小雜種的,我看乾脆,您老就回家叼你老娘的奶子去,別出來丟人現眼了。」

    周圍眾人笑得東倒西歪,只覺得從來就沒有這麼痛快過,一肚子壞水的劉二癩也有報應的時候,眼下卻是遇到了對手。

    鐵匠咧著嘴大笑,還沒忘了在李安生的肩膀上狠狠地拍了一記,表示很滿意,灰常滿意。

    劉二癩咋巴著嘴,才回過味來,臉上氣得紅一塊白一塊,活像個沒有卸妝卸乾淨的小丑。

    「他本來就是個小丑哩。」

    小雀兒頭也不回的說道,認真地看著鐵匠與丁大叔小心翼翼的將剛做好的一張長條桌簡單的刻些花紋上去,早先開酒肆的老王還是免了他們的酒錢,兩人過意不去,合計著給老王拼張條桌,反正木料都是現成的。

    兩人說幹就幹,忙活了兩頓飯的功夫,一張簡陋卻平整的長條桌便出現在了春桃的院子裡。

    春桃的院子與丁大叔家是合用的,所以小雀兒可是全程觀看了幾位木匠的手藝,對她一直認為手無縛雞之力又身無所長的李安生倒是刮目相看。

    李安生小時候也沒少見過這個,自己也動過手,手藝那是沒說的,農村人就是如此,造房子都是靠自個,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在農村是顛打不破的真理。

    他到現在還是沒忘記劉二癩灰溜溜離開時那猥瑣的嘴臉,忍不住一陣的好笑。

    春桃輕快的走了過來,遞了手帕給他擦汗,有些擔憂的說道:「以後可是不該,只顧著一時口頭之快,卻得罪了不能得罪的小人。這世道愈發的亂了,萬事小心為好。我知道你讀過書,骨子裡傲,可千萬保重好自個,有時候低頭也沒啥,只要別丟了尊嚴。仔細記著,這胭脂溝如今還是俄國人的地盤,這劉二癩雖說是個不入流的,但狗仗人勢,誰說他不能咬人呢?」

    李安生默然應是,但凡春桃說出來的話,仔細琢磨,總是有許多的道理在裡頭,也是有些見識的,再加上語氣誠摯,實在是關心自己,他都是仔細記下,時刻不敢忘記。

    他穿越前的那個時代與現下相比,委實是太平盛世,在亂世裡活著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這點,他是個白丁,當然要乖乖聽話。

    有時候春桃總是給他姐姐般的感覺,不僅僅是因為她救了自己,春桃身上,總有些說不出的讓人敬重的地方。

    別的不說,光是春桃能讓小雀兒讀書識字,就是件了不起的事情,雖說小雀兒這種出身的女子,再怎麼讀書識字,也沒多大的用處,這是無可奈何的現實。

    可是,春桃還是義無反顧地做著,或許,每個人都有理想,願意為了實現理想而付出,哪怕再難,總還有個念想。

    鐵匠蹲在一旁默默地把玩著手中的柴刀,沒有像往常那般聽到他爽朗的笑聲。

    丁大叔也是悶悶不樂,雖然臉上並沒有多少異常,可李安生明明看到他為黑子縫補褲子的時候,手上接連被紮了幾下。

    李安生知道鐵匠叔與丁大叔煩惱的根由,酒肆老王頭晚飯前悄悄告訴他們,劉二癩最近如此猖狂,是因為一個叫做王飛雄的人要來胭脂溝。

    這個叫王飛雄的人李安生並不陌生,之前聽丁大叔他們講述林虎等一干豪傑的英雄事跡時,有時候也會提到。

    跟林虎他們的「黑風幫」劫富濟貧專門跟老毛子為難不同,王飛雄為首的這伙鬍子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更是與老毛子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沒少禍害過黑龍江各處的同胞。

    王飛雄他們這夥人過去也沒少跟林虎的「黑風幫」干仗,仗著有老毛子供給的軍火彈藥,林虎他們可沒少吃虧。

    這劉二癩跟王飛雄是表兄弟,最近行事如此的肆無忌憚,顯見王飛雄來胭脂溝是板上釘釘的了。

    李安生對這樣的漢奸賣國賊早就恨得牙癢癢的,加上有了林虎等豪傑的鮮明對比,更是深惡痛絕。

    「這朝廷的大官是怎麼回事?明知道王飛雄這幫人是老毛子的走狗,又是林虎大哥他們的仇敵,還要招安他們,這不是昏招麼?不知道是哪個糊塗蛋整出來的這事,照我說啊,老百姓過的這麼苦,跟這幫昏官可關係大著呢。」

    鐵匠叔的侄兒鐵遠憤憤不平的說著,虎頭虎腦的,讓李安生看了發笑。

    平日裡他們與黑子三人是最要好的,沒多久就無話不談,要不是他們,李安生只怕現在還沒有從穿越後的心理後遺症中走出來。

    相比黑子的靦腆,鐵遠稍顯激進,性子跟鐵匠叔有些相似,都是爽直之人,甚至爽直的可愛。

    「那還用說,朝廷不放心林虎大哥唄,這叫制衡。朝廷能放心把看護胭脂溝的重任交給林虎大哥?雖說林虎大哥他們大部分人都是當初護礦營中走出去的,可是,朝廷能信任他們?玩弄權術,這就是朝廷那幫大官們的本事。王飛雄也不過是個棋子罷了,暫時用來安老毛子的心。看著吧,等朝廷把護礦營重新辦起來,兩顆棋子就成為了棄子,到時候,朝廷要麼挑撥王飛雄與林虎大哥他們火並,要麼就一口氣全吞了。兩方人馬私底下控制的黑礦,朝廷只怕也動心呢!」

    李安生理順了思路,將自己的想法一股腦的倒了出來。

    丁大叔一拍大腿,叫了聲好,皺著眉頭說道:「鐵匠哥,安生說的好哇,一下子把我心裡亮堂堂的,怪不得先前我總覺著不對勁。朝廷本來說好要林虎他們重新披上護礦營的衣裳,現在又變了卦,連之前許諾的槍彈都不肯撥付。現在又有王飛雄那孫子摻合進來,看來情況的確不妙哇。」

    鐵匠狠狠地用柴刀虛斬了下,沉聲說道:「嗯,安生一席話,倒也點醒了我。本來我覺著王飛雄過來,對林虎他們不是件好事。現在看來,還真落不了好。玩陰謀詭計,果然誰都不是朝廷那幫鳥人的對手。安生你書沒白讀,果然比我們更明事理。趕緊再說說,往後我們都該怎麼辦,總不能放任著王飛雄跟劉二癩這幫人為所欲為吧。」

    黑子跟鐵遠一直在跟自己學認字,起因是自己琢磨著要好好的自學一番繁體字,這樣才能算是個讀書人,不然的話,他始終都無法融入於這個社會,順帶著,也就變成了半個老師,每天自學多少繁體字,便教給黑子他們多少,所幸兩人都不笨,勉強能跟上他的進度。

    鐵匠與丁大叔也很支持,表面沒說什麼,但實際上還是很認可他的舉動,丁大叔也經常嘮叨,有了文化才能到外面闖蕩,不然的話只能窩在這礦上當苦力,一輩子跟砂石泥土與汗水獻血打交道。

    被稱為讀書人的李安生很是汗顏,連忙搖了搖手,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就那麼順著分析,也可能是我把事情想得太壞了。照我說,關鍵還得看這次朝廷派來的官員是個什麼章程。再怎麼的,朝廷也不至於逼迫林虎大哥他們過甚,畢竟做的太過火了,林虎大哥他們完全可以一走了之,還跟現在一樣,自由來去,誰能奈何他們?」

    「更何況,王飛雄那幫人還得要林虎大哥他們鎮的住,許他朝廷能將林虎大哥當棋子,就不興林虎大哥養寇自重?」

    李安生一席話說的幾人都笑了起來,只有突出王飛雄這個禍害,才能顯出林虎的重要性,這樣一來,他們在胭脂溝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那是,朝廷多少還是有些顧忌的,咱們也不是任人搓扁搓圓的不是?往後這胭脂溝光景定然要好些,老毛子早該滾蛋了,這幾年可把這折騰得夠嗆。」

    鐵匠悠悠的歎息著,他是盼著胭脂溝能好起來的,不然早就跟著林虎他們當鬍子去了,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帶著個鐵遠。

    鐵遠聽到鐵匠提到老毛子的惡行,眼眶又紅了起來,父親變相的死於老毛子手中,心中常常憋著一股仇恨的怒火。

    「老毛子滾的好,我早就受夠了,一樣是當苦力,我就是不樂意進采金船,給老毛子挖金子。」

    鐵遠憤憤不平的發洩著對於每天無休止累死累活的不滿,的確,鐵匠他們忙著木工活的時候,他就抱著酸疼的臂膀在一旁,實在是不想動彈,這活真不是人幹的。

    「沒轍啊,咱們沒文化,能幹啥呢?做小生意,就說能湊個本錢出來,可你是這塊料麼?咱可折不起本啊,本錢沒了咱往後怎生度日?」

    鐵匠又像是安慰鐵遠,又像是發洩著自己的不滿,語氣中滿是無奈。

    在李安生的印象中,鐵匠向來是剛強無比的硬漢,可在鐵遠身上,總是有種淡淡的無奈與自責。

    「鐵匠大叔,現在人人都知道朝廷要接收胭脂溝,有大批的人要重新湧進胭脂溝呢,過些日子,只怕什麼行情都要漲。尤其是油米柴鹽醬醋等日用貨物,哪怕這些不是咱們能夠接得下的,但我看你這鐵器到時也要漲,不如多買些生鐵回來,打成現成的器具,不是一筆利潤?」

    鐵匠知道這幾天老丁父子與李安生一直在囤積柴火,並且挑揀木料,盡量做些簡陋的傢俱,到時候胭脂溝人口暴增的當口,怎麼都能賣出去換錢,等過些時日安頓下來,這些東西也就不值一文了。

    仔細想了想,拍拍手笑道:「中,就這麼辦,這可是穩賺不賠的買賣,我又不是傻子。」

    他當然不是傻子,最近生意的確開始紅火起來,讓他很是多了幾個角子光顧光顧老王頭的酒肆,讓他明白胭脂溝即將面對的轉折。

    這麼一想,往後的日子倒是有了些盼頭,鐵匠開始琢磨著,是不是把鐵遠從礦上叫回來給自己幫手,當初要不是想讓他吃點苦受點磨煉好磨去他念念不忘的復仇之心,他一直不忍心鐵遠當礦丁,可鐵匠鋪慘淡經營,又養不起兩個人,這下好了,真像李安生說的那樣,鐵遠就不用再去受苦受累,自己心裡也好過些。

    前幾天他就開始打起了這個念頭,眼下更是蠢蠢欲動。

    在一旁用帶著些敬畏眼神看著李安生的鐵遠,絲毫不知道自己的苦日子也許就要到頭了。

    在鐵遠跟黑子眼中,李安生無疑是個稱職的教書先生,或者用李安生的話來說叫老師,即便李安生一直不允許他們這麼叫他。

    每天都能從李安生那聽到不少的故事,還有些他們從前所不明瞭的道理,他們覺得不應該一直這樣下去,受別人的欺負,就這麼碌碌無為,活著都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但是他們隱隱約約的能從李安生身上得到些安慰,他們始終相信,「滿腹學識」以及「頭腦過人」的李安生不應該屬於胭脂溝,不應該一直在這個地方,或許,那時就是他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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