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亂已經平息,不過問題仍然沒有解決——皮耶特清楚現他不得不面對的困難:他必須把溫斯頓丘吉爾交給那個趾高氣揚的貝斯溫格上尉,這是命令;然而丘吉爾是一頭典型的、喜歡惹是生非而且將這看成顯示勇氣的一種手段的英國鬥牛,只要他開口,不管邀請、要求、命令還是逼迫,第二場騷亂就會接踵而至,一秒鐘也不會耽擱。
參加第一場騷亂的英**官和士兵正逐漸散開,慢慢走回原來的位置,但是他們全都關注著丘吉爾,只要有一點異常,他們就會重聚集起來。
而且丘吉爾也希望這些戰俘聚集起來,希望騷亂繼續——希望他參與和領導的戰爭繼續。皮耶特能夠察覺出這種接近狂熱的衝動——與其他具有反抗意識的戰俘不同,丘吉爾沒有刻意隱藏他的想法,而且將它完全公開了:躍躍欲試就寫他的臉上。這是挑釁,就像他剛才挑釁霍夫曼中士,試圖引誘皮耶特上鉤。
「但我不會上鉤。」皮耶特想著,「我不能上鉤。」
這需要一些技巧。帶走丘吉爾,交給貝斯溫格,但又不引起英國戰俘注意,當然不要一場的騷亂,事情很複雜。皮耶特回憶著他曾經學到、看見其他人使用過、以及聽說過的那些方法,裡面仔細挑選著,尋找他需要的那一種方法。
然後他停下來——沒有時間了!
貝斯溫格只給了他十五分鐘,後底線,不允許違抗也不允許失敗。皮耶特沒有看表。但他知道時間已經所剩無幾,繼續浪費時間尋找合適的辦法顯然是愚蠢的行為。
幾乎別無選擇,他把已經想起地辦法重回顧了一遍,決定賭一把。
「貝爾特。」
被叫到名字的士兵向前走了一步。「上尉?」
「把……請丹納特少校到我這兒來。立刻。」皮耶特發出命令。
不過這個命令是多餘的——還沒等士兵轉身跑開,丹納特已經過來了。「你找我,皮耶特上尉?有什麼事。」
「少校先生。」皮耶特沒有回答問題。而是轉向丹納特並且極為正式和標準的敬了一個軍禮。
丹納特只好回敬一個軍禮,然後把問題重複一遍。「皮耶特上尉。你找我有什麼事?」
「是關於斯潘塞先生。」皮耶特瞟了一眼丘吉爾,「少校先生,我相信你一定注意到了他剛才製造地那場騷亂。」
「是的。」丹納特點點頭。他確實看到了,沒有必要隱瞞什麼——但這不代表他會毫無保留的接受皮耶特提出地指控。「我認為,」他辯解到,「製造這個詞並不合適——那不是一次有組織和預謀的騷亂。」
少校很嚴肅,但對於皮耶特來說,騷亂地性質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有些時候,它可以被定義得很嚴重,還有些時候,比如現。也可以輕描淡寫的把它解決掉。
「換一個詞怎麼樣?比如……引發。」
「我認為應該引發前加上一個無意識。」
咬文嚼字是英國紳士的天性——以及政客和律師的——但皮耶特不喜歡這種單純的文字遊戲。他的眉毛皺了一下。「我認為這不是問題的核心,少校先生。」
「事實上它是。」丹納特回答,「只有正確定義騷亂地性質,才能確保我們正確處理……」
「不是我們,少校,是我。」皮耶特加重語氣,「我是這座戰俘營的指揮官,這裡的事務全部由我一個人決定。[閱讀文字版,請上]」
「當然。這是你的權力。上尉。」丹納特沒有否認。
「騷亂是極其嚴重地事件。不管它是被製造的,還是無意引發的——斯潘塞先生必須受到懲罰。」皮耶特接著說。「不過,我尊重你,少校。而且你是所有戰俘的領導者,因此我希望能夠聽到你的意見——我宣佈處罰決定的時候。」
說得好,但沒有任何意義。從一開始丹納特就不認為皮耶特會考慮他的意見:就像他剛才說的那樣,戰俘營地事務全部由他一個人決定。至於後地那一句話,丹納特有著為清醒的認識:他宣佈處罰決定地時候,如果戰俘的高領袖場,那麼戰俘就不會提出意義。必須說,皮耶特上尉是一個狡猾的傢伙。
丹納特不想扮演皮耶特為他挑選的角色。但是,考慮實際情況,不管是為了丘吉爾還是為了他自己,丹納特知道他沒有權力拒絕,只好把注意力轉到另一個方面。「你打算怎麼處罰他?」
「我決定將斯潘塞先生禁閉七十二小時。」
皮耶特的決定讓丹納特感到意外——毫無疑問,決定很公正,然而戰俘營的管理者會做出一個公正的、或者只是看起來公正的決定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看守與戰俘之間,公正從不存。
而且,是丘吉爾的主動挑釁行為引發了剛才的騷亂。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皮耶特應該明白,如果不能嚴厲處理肇事者……不管是處罰太輕,還是公正——或者只是看起來很公正,終都會使他的權威受到影響,激勵戰俘的抵抗精神……
丹納特沉思著。他不想站敵人的立場上,也不希望丘吉爾真的受到嚴厲的處罰,只是感到迷惑。\英**官沒有理由站布爾人的立場考慮問題,但同樣的,布爾軍官也沒有理由站英國人的立場考慮問題。
皮耶特沒有做他應該做的事情,為什麼?
「……你認為我地決定怎麼樣,少校先生?」皮耶特結束了丹納特的思考。
「我認為……」少校咬著牙。但一個公正的判決面前。可以反抗的餘地並不多。艱難地拖延了一會兒,他還是只有點頭。「很合理的決定,皮耶特上尉……它很合理。」
「非常感謝。」皮耶特向他微微鞠了一躬。
「不過,我認為你應該徵詢斯潘塞先生本人的決定……」丹納特看了一眼丘吉爾。挑釁已被藏了起來。現他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而這讓少校感到不安。「也許他需要一次申訴的機會。」
「如果這裡是法院,我會給斯潘塞先生申訴地機會。」皮耶特笑起來,「遺憾的是。這裡不是法院。」
然後他向站身後的士兵做了一個手勢。立刻有兩名士兵走上前,抬起手去抓丘吉爾的胳膊——但是,他們碰到他的一瞬間,丘吉爾用力掙開了。
「不要碰我,我可以自己走。」他大聲的說,然後就像一位即將走上戰場的英雄那樣,昂著頭,挺起胸膛。邁著標準的步子走向戰俘營地大門,留下皮耶特和丹納特面面相覷。
他們完全弄不明白,這位丘吉爾先生到底想些什麼——不過,這沒什麼值得奇怪的。丘吉爾只是把皮耶特的處罰看成另外一個表現他的反抗精神和不屈鬥志地機會,如此而已;政治家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宣揚自己的機會,而丘吉爾與一般的政治家的區別於,他可以寫自傳——宣傳角度,喜歡寫自傳、日記或者回憶錄的政治家擁有明顯的優勢,而且這種優勢還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明顯。
有不少例子可以證明這一點,比如某位依靠寫日記和畫地圖表現他的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精神地政治領導人,按照他地日記為他編寫傳記的作者甚至可以自豪地宣稱。他已經擊敗了他的大的政治對手——溫斯頓丘吉爾同樣擅長類似的工作。當然。也有一些區別:用一種中國化的說法,注水豬肉和客家豬肉湯肯定是不同的。
丘吉爾兜售的只是注水豬肉。因此現。他必須以戰鬥英雄的姿態走向戰俘營的禁閉室,同時仔細構思離開禁閉室的時候應該有的動作和發言,以及如何自傳裡描述這段經歷。他為自己的計劃著迷,沉浸其中,沒有發現身後射來的困惑目光。
幸運的是,皮耶特和丹納特不用、也沒有必要弄清這些對他們來說過於複雜的東西——雖然也有一些通過自傳、日記或者回憶錄宣傳自己、順便貶低領袖與同僚的元帥和將軍,但是很顯然,皮耶特和丹納特永遠沒有機會晉陞到那麼高的階級——而且他們還有事情要做。因此兩人很快分開了,丹納特回到戰俘中間轉達皮耶特的處罰決定,而皮耶特用快速度返回他的辦公室,告訴貝斯溫格他已經完成了任務。
「我把事情解決了。」他高興而又討好的說到,期待一個稱讚。
但他得到的是訓斥。
「你把它叫做解決?」莫裡茨怒視著皮耶特,「現每個英國人都知道丘吉爾你的禁閉室裡。他們會一直惦記他,直到七十二小時以後他走出那個地方。到那個時候,你打算怎麼消除他們的質疑?」
「可以說他越獄了。」皮耶特回答。
「越獄?」莫裡茨的目光依舊嚴厲,口氣也是,「你覺得英國人會相信嗎?一個記者,不到三天的時間裡面挖了一個通道,越獄了——而且還沒有工具。」他向前走了一步,「上尉,你會相信嗎?」
皮耶特向後退了兩步,猶豫著。「呃……有點困難。」
「不是有點。上尉,沒有人會相信你的解釋。你給我們製造了一個問題。」
「我很抱歉……」
「不要對我說抱歉,那沒有任何意義!」
「抱歉……不,我的意思是,我們怎麼解決它,上尉先生?」
「讓我想想。」莫裡茨轉過頭,不再去看驚慌失措的皮耶特——只有這樣才能避免他笑出來。到現為止。帶走丘吉爾的所有障礙都已消失了,都是皮耶特地功勞——事實上莫裡茨很喜歡皮耶特想出來的主意:它有缺陷,就是他說的那個,然而需要承擔責任的只是倒霉地戰俘營指揮官。不過他還要繼續恐嚇這個傢伙。攪亂他的大腦,讓他沒辦法正常思考。
當然,他已經實現這個目的。特別行動部隊隨時可以離開戰俘營。莫裡茨愉快地想著,裝模作樣的考慮了一會兒。然後轉回來。「好吧,上尉,我們就按照你地計劃行動。」
「但英國人不會相信……」
「如果你可以拿出一件工具作為證據,英國人就會相信。」
「什麼工具?」
「隨便什麼工具。刺刀,鐵棍,撬槓,或者別的可以撬開木板的東西,但要注意。必須是丘吉爾先生可以得到,或者能夠被看守不小心遺留那裡的東西。」莫裡茨故意掏出懷表看了一眼,接著說:「具體是什麼,這由你決定。上尉。時間緊迫,我必須立刻帶著丘吉爾離開這裡。」
「但是……」
「你有兩天時間考慮這個問題,然後用你想出來的東西禁閉室的牆壁上開一個足夠丘吉爾先生鑽過去的洞。」莫裡茨後說,「現,我應該離開了——你可以留這裡,考慮你的問題,上尉。再見,上尉。」
說完。莫裡茨離開了辦公室。
「再見。上尉先生……不,我們好永遠不要再見面……上帝。我說些什麼!」皮耶特搖搖頭,椅子上坐下來,開始思考莫裡茨留給他地問題。
他很快就陷進去了,全神貫注,既感覺不到四周動靜,也感覺不到時間流逝,直到有人走進來打斷他。
「你想什麼?」
「不要……」皮耶特憤怒的抬起頭,想要訓斥打斷他的思路的冒失鬼,但看到地是一張熟悉的面孔。他只能聳了聳肩。「一點問題。」
「是什麼問題?」
「別管它,揚……等等,你怎麼這裡?我以為你德班。」
「我奉命押送一批戰俘來這裡。」揚克裡斯蒂安史末資莫名其妙的盯著同僚,「我以為你知道。通知昨天就該送到你的桌子上了,埃爾伯斯。你把它弄丟了?」
通知?皮耶特愣了一會兒,差不多一分鐘,然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的,我得到通知了。真是該死,剛才這裡的那個德國人把我的腦子弄得一團糟。」
「德國人?我沒有看到德國人。」
「德國志願軍地漢斯貝斯溫格上尉。」皮耶特解釋到,「奉命從這裡押送一名重要戰俘去比勒陀利亞。怎麼,你沒有碰到他麼?哦,也許他已經離開好一會兒了。」
「也許。」史末資回憶著,「進來地時候,有一小隊騎兵與我的部隊擦身而過,而且如你所說,押著一名戰俘。但我沒有看到貝斯溫格上尉——所有人我都仔細看過了,沒有他。」
「但那就是貝斯溫格上尉地部隊。」
「我沒有看見貝斯溫格上尉。」
「也許你沒有注意。」不過這幾乎是不可能的。皮耶特回想著貝斯溫格的從不掩飾的傲慢神態。沒有人可以忽略他。如果史末資沒有看見……不,他肯定看見了,只是沒有認出來。想到這裡,皮耶特笑了。「你應該仔細看,那隊騎兵裡面傲慢的一個傢伙……」「聽我說!」史末資打斷皮耶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認識漢斯貝斯溫格——如果你指的是總參謀部的那一個,不過據我所知,沒有第二個貝斯溫格。我比勒陀利亞和德班見過他好幾次,但是,我沒有那隊騎兵裡看到他。」
「你開玩笑。」皮耶特緊張起來。一個假冒的貝斯溫格?這不可能!「他有證件。」
「也許是偽造的。」
「不,我仔細檢查了,證件是真的。」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埃爾伯斯,現我只能肯定一件事情,你見到的貝斯溫格上尉絕對是假冒的。」
「但是……」皮耶特還想繼續抵抗,然而只過了一秒,他就不得不接受史末資帶來的糟糕的事實。「我上當了。」他像觸電一樣從椅子上彈起來,愣了幾秒,然後大叫:「霍夫曼中士,拉警報!集合部隊!」
冒牌的貝斯溫格上尉和他的騎兵,還有丘吉爾,他們還沒有走得太遠。皮耶特想著。他可以把這些人抓回來。
他必須把這些人抓回來,不管死的,還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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