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秦,你讓我負責聯合紡織技術公司是因為我一人的處境……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對你的同胞們好一點?」
鄧肯不是笨蛋,相反,他同樣很聰明,只是目光稍微短淺了點。所以仔細考慮一會兒之後,他找到了秦朗讓他負責中國的工廠的原因。
但只是部分原因。
秦朗是資本家,而且是正處於資本積累階段的資本家,但他又有一些足夠野心勃勃的計劃,因此他並不介意採用任何手段實現自己的目的——他不會僅僅因為工廠裡的工人是中國人就善待他們;如果他這麼做了,那就是有其他目的。
「你還記得嗎,當易水指責我不願意幫助中國的時候,我對他說,我寧願中國扶植一些代理人,也絕不坐到一個燙得死人的位置上。」他回憶著,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似乎對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感到開心。
但那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而且本身與鄧肯也沒有太多關係,因此他用了好幾分鐘才想起來。
「是的,我還記得。所以」——他認真的想了想——「你打算讓我工人中間尋找代理人?」
「當然不是。」
工人中間尋找代理人?雖然並非不可能,但現階段卻極不現實:中國的下層民眾受到的教育實太少了,根本無法承擔起領導國家的責任,而且不管形象還是背景都無法得到西方世界認同。
秦朗不會做一件極有可能失敗的事情;他不會挑選不合適的代理人。而且事實上,他已經有了幾個選擇。當時機成熟地時候就會把他們找出來。並且易水也遵照他地指示正尋找多的潛對象。
所以工人中間挑選代理人,這不僅僅是毫無意義的,而且也是多此一舉地。
「這個計劃中。你只需要承擔輔助任務。」秦朗對鄧肯說,「簡單的說,你負責的是一個形象工程。」
「形象工程?」鄧肯不明白。
「是的,形象工程。」秦朗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不遠處的公司總部——他的「五角大樓」,「你看。我們地總部就屬於形象工程的一種。它的獨特造型和規模都很容易引起公眾的廣泛興趣和關注,而當他們打聽並談論與它有關的消息時,我們的公司也會被反覆提到。」
「就像,呃……廣告?」
「廣告的高級形式。普通廣告只能告訴公眾,我們的世界上存這麼一個人、一個地點、一件事情,或者一種產品,而形象工程還要進一步,它將公眾面前塑造起一種著名地、被廣泛接受的、令人記憶深刻的形象。每當人們提到這種形象。他們就會想起它代表的東西。」
鄧肯盯著遠處地五角大樓看了一會兒,懷疑的問:「我們地五角大樓能起到這種作用?」
「當然,鄧肯。當它成為聖迭戈市的重要標誌和加利福尼亞的著名建築,它就能發揮這種作用了。」秦朗轉過身。「所以,塑造一個對我們有利的良好形象。這就是你中國要完成的任務。」
「通過善待工人?說實話,我很願意做這件事,不過你真的認為這樣做可以獲得你想得到的結果嗎,秦?」鄧肯想知道。
他一點把握也沒有。許多去過中國的西方人都曾提到,中國人對西方人有一種極端的仇視情緒,實際上秦朗也多次提到過這個問題。如果情況真像傳說中那樣嚴重,僅僅給予工人一點優待,這對改變中國人對西方人的看法起不到任何作用。
至於塑造形象,「著名」和「令人記憶深刻」倒是很容易實現的目標,畢竟壞名聲也是名聲,但說到「被人廣泛接受」,恐怕想都不要想。
「你把問題看得太複雜了,鄧肯。」秦朗笑了起來,自嘲的笑,「當然,或許是我解釋得過於複雜化了。其實你的任務很簡單,很多問題都不必考慮。」
比如普通中國人的看法,完全沒有必要乎它。經過兩個多世紀完全封閉的愚昧生活並半個世紀裡連續遭受西方人傷害,同時加上保守官僚的惡意宣傳和利用,普通中國人對西方世界只剩下盲目的、毫無道理的憎恨,無論西方人做了什麼,好事或者壞事,或者什麼也不做,只要有人刻意引導,都會被看成壞事。
而且這種局面很難得到改變;只要普通中國人仍處於愚昧無知的狀態,西方人的形象就不會有多少改變——當然他們也沒有進行類似嘗試,相反,殖民主義者、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傳教士、不法商人和
子,以及對中國的一切都帶有偏見的傲慢旅行者的共情況還變得加糟糕。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作為列強國家中的後起之秀,中國人的心目中美國和美國人的形象還不算很差——但這種優勢也極其有限,因為普通中國人根本不知道白人世界有那些國家。
甚至不只是普通人。華盛頓秦朗曾經聽布什講過一個笑話,清政府的一位高級官員[注],竟然堅信世界上只有英國和法國,剩下的西方國家,德國、俄羅斯、西班牙、葡萄牙……等等,當然還有美國,全都是英國和法國捏造的,因為它們向中國要的賠款太多以至於兩個國家都感到不好意思了……
真是一個史無前例的超級大笑話。但秦朗還能說什麼呢?他能做的就是將這種荒謬的論調當作空氣,對它視而不見——所以他也對普通中國人的態度漠不關心。
「我們只需要關心一小部分人的態度,接受了現代教育或者希望接受現代教育的青年知識份子,我們的代理人將他們中間產生。」他辦公室裡來回跺著步子,並不斷變換著手勢,「不是腐朽的官僚和保守知識份子,也不是缺乏知識和見識的普通民眾,只有這些人才是我們乎的對象。」
「而這種人也容易被說服,只要我們做得足夠好,他們就會接受我們,願意與我們接觸。」鄧肯開始明白了。
但仍然不夠明白。
—
「不是做得足夠好,鄧肯,是做得比其他人好,這樣就行了。」秦朗搖著頭,歎了一口氣,「畢竟我們仍然是商人,是資本家,我們的目標永遠是讓利益大化,所以你的步子絕不能邁得太大。」
「那這件事豈不是太簡單了?只要讓中國工人的待遇和美國工人待遇一樣,任務就算完成了。」鄧肯攤開手,「秦,即使你什麼也不說,我也會這樣做。」
「然後芝加哥財團和克利夫蘭財團的代表就會要求你滾蛋。」
「這倒是我沒有預料到的問題。」而且他也沒有辦法解決它——除了按照財團代表提出的要求大限度剝削工人,別無他法。
但這只是他的問題,而秦朗總是有辦法。
「所以我要求你不要把步子邁得太大。」他說,「工人的額外福利不需要考慮,考慮到兩個國家的消費水準以及貨幣匯率,工資應該降低到美國工人的四分之一,注意聽。」秦朗制止了鄧肯插話的企圖,「這都是為了讓財團代表閉嘴。然後就是你可以操作的部分,降低勞動強度,工作時間縮短為八小時,然後把加班工資提高到正常工資的三倍——這樣財團代表就會允許你僱傭兩倍數量的工人三班輪換而不是強迫他們加班。」
「可是這根本不算什麼。」當秦朗停下來換氣時,鄧肯終於找到了開口的機會。
「但比我們的競爭對手做得好,甚至好得多。」
「你的意思是,兩個人遇到獅子,管他們都跑不過獅子,但只要其中一個比另一個跑得快就可以脫險,是這樣嗎?」
「正確,朋友。」秦朗大笑起來,「當然接下來,你還可以做點其他工作,給工人安排定期體檢,為他們解決一些家庭困難,不過好的辦法是弄個學校,請幾個老師教導他們認字。」
「只是認字?」鄧肯覺得自己有一個好的主意,當工人們能夠閱讀和寫字以後,他還可以教他們學習先進的東西,比如啟蒙思想家們的著作……
「不要把步子邁得太大,鄧肯。」秦朗再次發出警告,「教導工人基本文化可以解釋成為了讓他們好的工作,但如果你教他們別的東西,首先他們不會接受,其次,我發誓財團代表開口前,我和瑞切爾就會讓你滾回來。」
「好吧,我不會這麼做。」鄧肯無奈的聳了聳肩,「還有什麼?」
「不要怕麻煩,所有工人直接和公司簽合同,工資直接發到他們手上,不要通過工頭或者中介人;如果有人企圖扮演這種角色,解決他。後。」秦朗用一個長長的暫停強調了它的特殊性,「我會找人教你中文,包括北方官話和廣東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