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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一百九十一節 回憶.廣州灣下 文 / Agincourt

    大隆正吃著晚飯。這時他聽見有人敲打房門。現剩下他這一家人,其他村民早已全部搬走,而且沒有任何人回來,誰會外面呢?難道是那些洋鬼子?但是,他們會這麼客氣的敲門嗎?

    他放下碗。拿起放身邊的火槍,帶著心中的疑惑慢慢走上前,小心的將房門拉開一條縫,隨即,幾張熟悉的面孔出現他眼前。「大積、大禎、玉海。」吳大隆看著他們,既驚訝又高興,「你們怎麼回來了?」

    「進去再說。」不管語氣還是神色,吳大積都顯得很緊張,其他兩人也同樣如此。意識到可能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發生,吳大隆立即打開房門讓他們進來,接著小心的探出頭觀察了一會兒四周的動靜,然後關上房門走進屋內。

    吳大積、吳大禎和吳玉海已經坐下了。燈光映襯下,他們的神色顯得加緊張了,將自己心中的焦慮毫無保留的展示吳大隆面前。他暗自詫異了幾秒,然後問到:「出了什麼事情,你們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這一刻,他還以為他們遇到了什麼麻煩,但實際上,遇到麻煩的卻是他自己--互相交換了幾個眼色,吳大積回答到:「我們是來勸說你立即搬出村子。大隆,你就要大禍臨頭了。」

    「怎麼?」

    「洋鬼子要對付你。」

    吳大隆大笑起來。「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他將火槍放到大腿上,滿不乎的說,「我已經準備好了。洋鬼子別想輕輕鬆鬆的把我趕走。」

    這對前來報信地三個人幾乎沒什麼意義。他們知道吳大隆對現地形勢缺乏瞭解。「事情沒有你想的這麼簡單。大隆。洋鬼子不會自己動手,他們鼓動了好幾百人,要把你從村子裡趕出去。」

    「什麼!」消息是讓人意外的。「大積,你剛才說……洋鬼子準備做什麼?」吳大隆有點不相信自己地耳朵。他知道會有漢奸被洋鬼子收買,但幾百人,這種事情可能嗎?會有這麼多人被收買嗎?

    吳大隆覺得這很荒謬。他不相信會有那麼多人被收買……應當如此。

    但吳大積、吳大禎和吳玉海帶來的消息是千真萬確的。收買幾百名漢奸,這當然不具備實際操作性,吳大隆還不值得易水這樣做。但鼓動幾百名心中充滿怨氣的建築工人圍攻一些妨礙了他們謀生的傢伙,不需要花費什麼就可以做到這件事。

    現,謠言正快速蔓延,許多人都已聽說,那些阻礙了軍營和碼頭建設工程的、至今仍然拒絕搬遷地村民,他們的目的只是為了獲得多好處,一些版本的謠言甚至給出了準確數字:一千兩,以及兩張回遷憑證--當然。與以往任何時候一樣,隨著謠言的傳播,這個數字正不斷增加。

    當然,數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對自己的處境怨聲載道的建築工人很生氣。他們決定採取行動。

    「洋鬼子正縣城四處造謠,說你拒絕搬出村子是為了要多賠償金,很多人都相信了。現已經有幾百人聚集起來,他們明天就會過來。我們就是聽到這個消息,才立即趕來給你報信。」

    「洋鬼子真是太卑鄙了!」吳大隆既憤怒,同時也困惑:「可是……怎麼會這樣?為什麼大家都相信謠言是真地?」這麼多人,他們怎麼會如此容易就相信了洋鬼子的謠言?他們本應該信任自己人,而不是一群來自西洋的蠻夷,但現情況卻不是這樣,他們就這麼輕易的相信了,而且沒有任何人找他求證事情地真實性。

    吳大隆不明白這是因為什麼。

    馬漢也不明白。「讓我感到好奇的是,他們怎麼會聽信你地謊言,中校。」他饒有興致的問到。只用了一天,局勢似乎就已經徹底好轉了,他想知道易水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易水聳了聳肩。「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成為真理。」

    這是馬漢第一次聽到這句名言。「聽起來似乎像是一種哲理。」他揚了揚眉毛,「但它讓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有點不那麼舒服……這又是秦先生告訴你的?」

    「是的。」

    「哈,我對這位神奇的秦先生越來越有興趣了,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像他這樣的人。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和他認真的談一談。」

    「我會向他轉告你的要求的,上校。」易水笑著說。

    「非常感謝,中校。」馬漢點了點頭,又把話題轉回剛才的那個,「但我還是對你如何讓那些工人聽信你的謊言感到好奇。很顯然,如此短暫的時間內,你不可能把謊言重複一千遍。」

    但易水根本不需要將謊言重複一千遍,因為他的目的不是製造一個真理,而是煽動一群心中充滿怨氣的工人,這當然比偽造真理加簡單。而且形勢也為他提供了幫助,賠償金和回遷憑證是真實的,回遷憑證交易也是許多人親眼所見、或者有所耳聞,後,有那麼一些人拒絕搬遷的目的也的確是期望得到多賠償金,當所有這些因素全部疊加一起,謊言就變得很容易接受了。

    「不是我說服他們聽信謊言,是他們自願接受謊言。」易水歎息到,「民眾總是既衝動又盲目,並且以為自己很正確。」

    「的確。」

    「而且還有一些人,出於自己的卑劣心理,也主動給了我們一點幫助。」

    人是複雜的,無論任何國家任何民族,始終存那麼一些貪得無厭、而且總認為其他人全都與自己一樣、同時有著「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不能得到」心理的小人。事實真相這種人眼裡並不重要,他們只受到自己地本能驅使。當僱傭兵告訴他們那些謊言時,他們地陰暗心理被觸動了。於是也加入到鼓動其他人的行列中。

    「這些人……小人。」易水咬著嘴唇。接著笑了笑,「雖然我不喜歡他們,但他們確實讓謊言變得加真實可信

    「也許我應該給他們一點獎勵。」馬漢嘲弄似的說到。小人。他同樣不喜歡這種人,不管他們給了他多少幫助。當然,他也不喜歡那些給他製造麻煩地人,但幸好他們很快就不再是問題了。「噢,太有趣了。」海軍上校愉快的說,「我很想知道那些拒絕搬遷的傢伙正考慮什麼。他們的心情一定很複雜。」

    也許--至少吳大隆的心情還算不上「很」複雜。他多感到的是困惑,並一直試圖想明白自己地問題:為什麼洋鬼子的謠言可以欺騙那麼多人。

    但這是不合時宜的。

    「你現還想這些做什麼?」管從他進來的時候起,焦慮一直寫吳大積的臉上,但現他變得加焦慮了,「大隆,你還是認真想想應該怎麼辦吧。」他勸說到。「那些人明天就要過來了。」

    「對。當務之急是想出對策。」吳大禎和吳玉海也贊同的點著頭。

    吳大隆看著他們。「你們都希望我立刻搬走?」他知道他們的意思。情況完全變了,現他要對付已不是洋鬼子。他可以無所顧忌的向洋鬼子開槍,雖然後一定會死。但也算死得其所--但是現,他還能開槍嗎?不能。

    吳大隆沮喪地發現,他準備好的一切手段都已變得毫無用處。目前這種情況下,面對數以百計前來找麻煩的鄉民。他能做的只有他們到來前搬走。

    但是搬走,這正是洋鬼子希望看到地結果。是他們四處散佈謠言的目地……就這麼輕易的讓洋鬼子取勝?至少感情上,他堅持了這麼長時間以後,吳大隆不願意看到這樣一個可悲的結果。

    -

    「其實你早就應該想到,事情後會變成現這個樣子,」吳大積說,「大隆,你一個人和洋鬼子鬥,那是根本贏不了的。」

    「難道這是我的錯?」吳大隆突然爆發出一陣憤怒,「事先我們是怎麼約定的?大家一定要齊心協力把洋鬼子趕走。但你們又做了什麼?因為洋鬼子給了一點銀子,就把我們的約定忘得乾乾淨淨。你們自己摸著良心說,這究竟是誰做錯了?」

    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吳大隆,以及廣州灣地區成百上千個村子裡像他那樣的人物顯然忘記了、或者一直沒有注意的這句古老的格言。馬漢和易水發起的、以三百萬美元為後盾的猛烈銀彈攻勢面前,誰能指望那些只有節日才能見到肉食的貧苦農民能像他們這樣長期堅持呢?

    「你很生氣,這我們都知道。」吳大積耐心的勸解到,「但是,你也該知道我們和村子裡的其他人為什麼這麼做。大家都太窮,都想過好生活,現洋人拿了那麼多銀子出來,誰也不可能不動心……」

    「一群見利忘義的可笑小人。」吳大隆粗聲粗氣的嘲弄到。他感到自己被出賣了--就被生活,而不是別的什麼東西。但這裡只有三位朋友直接承受他的憤怒。

    「大隆……」吳大積張了張嘴,但什麼也說不出來。這種時候,他和另外兩人只剩下尷尬了。

    但指責他們又有什麼意義呢?吳大隆沒有做錯,但他們和其他村民也沒有。這一切只是因為美國人表現得太好了,秦朗和易水的引導下,他們巧妙的淡化和掩飾了自己的侵略者身份,使用大量美元讓絕大多數人接受自己,後再通過謊言將所有反對者推到大多數人的對立面。

    美國人做得很好,而且到現為止,他們還沒有犯過錯誤:沒有搶劫、沒有殺人、沒有強姦……他們沒有所有西方侵略者軍隊的一切惡行,只是還帶著所有西方人都有的高人一等的優越感,而且對中國人的習俗缺乏足夠尊重。

    但廣州灣的居民看來,他們已經做得很好了,甚至比官兵還好--官兵老爺們會隨便打人和罵人,還會買東西不給錢,而美國兵總是加倍付款--管這並非他們的本意。人們很容易接受這樣的一支友善的軍隊,並某些時候將它看作「自己人」,管它是一支外國佔領軍。

    沒有人會反對自己人。

    所以,吳大隆注定會失敗,即使他所做的一切都很正確也是如此。因為他對抗的是一個他永遠也無法對抗的敵人。

    然而吳大隆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憤怒--對自己、對三位好兄弟、對村子裡的其他人、對所有聽信謠言的鄉民,以及多的,對洋鬼子們。當無法避免的失敗終於降臨的時候,憤怒也同樣無法避免。

    他轉過身去。他想緊緊抓住他的憤怒不放,像守衛財富一樣守衛它。這是他擁有的所有東西了,他不願意別人偷走它,就像其他被偷走的東西一樣。但他已感覺到它正溜走,被時間和理智一點一點軟化了。

    然後他失聲痛哭起來。

    「那麼,」秦朗打了個手勢,並換了一個加舒適的坐姿,「吳大隆,這個人究竟怎麼樣了?究竟是主動離開,還是被你煽動起來的那些人趕走,或者……死了?」

    「你為什麼關心他的結局?」易水揚了揚眉毛。

    「是這樣,既然你已經提到他,我認為可以將他作為廣州灣地區所有像他那樣的反抗者的縮影,包括他們的結局。」秦朗漫不經心的聳了聳肩。

    易水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他是一個悲劇,其他反抗者也是。」就是這樣,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過了一會兒,部分是感歎部分是好奇,他說:「這是我們製造的結果。秦朗,你對它有什麼看法?」

    「我的看法?」秦朗向後倒進沙發裡,瞇著眼睛想了幾秒鐘,然後笑起來,「還記得你的理想麼,拯救中國。現,你可以那些村民中尋找自己的同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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