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錯誤的起因……其實黑島仁現這樣的情形下與易水見面,但他也別無選擇。「我是黑島一夫,」他走到易水面前,微微向他鞠了一躬,「日本帝國駐夏威夷總領事館一等秘書。」
黑島一夫是黑島仁使用的假名,但對易水而言卻毫無意義,因為他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站面前的這個日本人是誰。
「易水。」他回敬了一個敷衍了事的敬禮,「美國海軍陸戰隊『麥克布萊德志願步兵團』團長。」
他的語氣與態度無疑讓黑島仁感到很惱怒。除了白人,還沒有人有膽量像這樣與他說話——但易水不是白人,他只是一個可惡的清國人。然而一想到兩個月前才結束的日清戰爭,他又覺得這種態度是相當自然的了。
黑島仁的怒氣稍微減小了一些,但仍然感到不愉快,因此他的語氣也變得生硬起來。「易水先生,請你告訴我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你的士兵為什麼如此對待日本帝國的僑民?」
「事實上,黑島先生,我也很想知道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易水平靜的回答到。
當黑島仁出現以後,他就開始考慮一個問題,如果現站這裡的是秦朗,他會怎麼進行交涉;他的動作、他的表情、他的語氣,以及他可能使用的每一個詞,易水希望能夠大限度的模仿秦朗。
因為秦朗可以把事情解決得很好。
他希望自己也能做到這一點。
小心的選擇了一下應該使用的詞語,易水看向眼站旁邊的托馬斯。「托馬斯先生,你的部隊早趕到這裡並制止了騷亂,那麼你們看到了什麼。」
「長官,」托馬斯立正、靠腿,敬了一個軍禮,並大聲回答到:「我們看見三十多名手裡拿著凶器的日本匪徒正圍攻我們的海軍士兵,長官。」
他是故意這樣的,為了增加易水的氣勢。哈利•;托馬斯並非愚鈍之人,他知道現應該全力協助自己的老闆獲得對黑島仁的壓倒性優勢——不僅僅因為這涉及美國的榮譽,重要的是這與他的收入與前途息息相關。
易水對他的表現很滿意。他點了點頭,轉過頭對黑島仁露出一個微笑。「黑島先生,你對此有什麼疑問嗎?」
「沒有。」否認或者狡辯都是愚蠢的,事情的起因、經過與結果都很明顯,胡說八道反而會讓美國人抓住把柄。
但這並不表示黑島仁不會反擊。「中校先生,雖然如此,但我認為你的士兵顯然遺漏了一些細節。」
「細節?」
「這起不幸事件的起因,據我所知,是由於貴國海軍士兵大街上調戲我國婦女並毆打我國僑民。」黑島仁說,手指向由於他的出現而變得蠢蠢欲動的日本浪人,「他們是出於義憤才會攻擊貴國海軍士兵。」
這仍舊是一個事實,易水同樣無法否認——但他確實否認了。「對此我深表懷疑。」
「你這是什麼意思,中校先生?你認為我編造故事嗎?」黑島仁又開始惱怒起來。他終究還是年輕了一些,不那麼容易控制自己的情緒。
當然,易水同樣很年輕,同樣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不過他正努力模仿秦朗,所以他可以讓自己看起來比黑島仁加老練與沉穩,同時也富有進攻性與策略性。
「黑島先生,我承認我們的海軍士兵的確存一些不妥行為。」易水平靜的說,退一步,再進兩步,這是他正採用的策略,「但請注意,貴國公民使用了攻擊性武器。因此我認為,他們的行為並不只是出於義憤這麼簡單。」
他頓了頓,繼續說到:「我認為,這是一次有組織的、針對美**人的襲擊行動,是日本對美國的敵視情緒的具體體現,是一次嚴重的政治事件。」
托馬斯完全呆住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一次普通的街頭鬥毆竟然會如此迅速的演變為一次嚴重的政治事件。「有組織的、針對美**人的襲擊行動」……上帝!小隊指揮官差點就胸口劃起了十字。
黑島仁也愣了一會兒。將一個如此微不足道的小麻煩上升到「日本對美國的敵視情緒的具體體現」的高度,開始他以為易水瘋了,但很快他意識到,易水是故意這麼做。
他想報復;管並不能挑起美國與日本的戰爭,甚至也不可能得到任
上的好處,但他依然可以享受到報復的快感。黑島i解像易水這樣的人。他們沒有能力挽回國家蒙受的恥辱,只好通過一些莫名其妙的方式滿足自己扭曲的報復心理。
然而黑島仁並不真正瞭解易水,也就不可能做出準確的判斷。管某種程度上,易水的確想報復日本,但具有決定性的因素卻是,他正模仿秦朗。
秦朗一定會這麼做,但並非出於簡單的報復心理,而是因為這樣做可以讓自己談判中獲得絕對優勢,然後他就可以利用這種優勢為自己獲得一些好處——下級的擁護、同僚的認可、上級的嘉獎,以及隨之而來的,遠征軍中的發言權。
當然,事情也許不會像這樣簡單與容易,然而不管怎樣,將自己裝扮成一個美國利益的堅定維護者,這始終是有利無害的行為。
所以秦朗一定會這麼做。
易水回過神。他考慮了這麼多,而時間卻只過去了一小會兒,因此當他接著開始時,黑島仁感覺他幾乎沒有停止過。「黑島先生,我要求日本政府嚴肅查處這起性質惡劣的襲擊事件,嚴懲所有肇事份子,」易水向前迫進一步,「並支付受傷士兵的全部醫療費用。」
他仍舊不是秦朗;如果是秦朗,他一定會有多要求。不過即使如此,黑島仁依舊感到無法接受。
「中校先生,我認為你的指控缺乏根據,」他展開反擊,「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表明,這是一次針對有預謀、有組織的、針對貴**人的襲擊行動。」
「如果這不是有一次預謀的行動,那麼,為什麼參與襲擊我國海軍士兵的貴國公民全都持有攻擊性武器?」易水的嘴唇皺起來,擠出一個譏笑,「黑島先生,你能提供一個合乎邏輯的解釋嗎?」
黑島仁感到越來越強烈的刺痛。他再一次感到自己是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由於錯誤的原因而與一個錯誤的對手展開了一場錯誤的交涉。同時他也暗自詛咒著那群愚蠢的浪人,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整天攜帶著短刀,他根本不會遇到現這樣的困境。
但他必須力為他們……確切的說,為日本開脫。「中校先生,我承認,我國僑民有違法攜帶武器的行為,對於他們對貴國士兵造成的傷害,我深感歉意。」黑島仁鞠了一躬,「但這仍舊不能說明,他們的襲擊是有預謀、有組織的行為。」
退一步,進兩步,這種遊戲你會我也會。
然而黑島仁事實上已經退了好幾步——現他既無法追究美國水兵的過錯,也不能追究事件中唯一死者的死因。但易水仍舊不滿意。「所以我認為,應該將這些人移交司法部門,進行詳細的調查。」
「那麼,現請將他們移交給我。日本帝國政府會進行認真的調查,並給予貴國一個滿意的答案。」
「不。考慮到案件的複雜性,為了防止偏袒與包庇行為,我認為案件調查與審判不能由貴國單方面進行。」易水提出他的要求,「應當由美國、日本以及夏威夷政府組成聯合調查團。」
黑島仁快速盤算了一下。這個要求依舊對日本不利,雖然後的結果必然會證實易水的指控純粹是無中生有的臆測,但這起事件原本就是由美國水兵挑起,日本是吃虧的一方——而且還死了人——如果再美國的壓力下浪費時間進行聯合調查,日本國際上的聲望無疑將受到嚴重的打擊。
而且美國對夏威夷的野心也是一個必須防備的問題。如果華盛頓得到消息後以保護美國僑民免遭日本人襲擊為借口說服國會批准向夏威夷派遣大批軍隊,那麼日本將蒙受大的損失。
這件事應該立即得到解決,並且將事件限定普通刑事案件而不是政治問題的層面上。
然而,應該如何做到這一點?黑島仁感到非常頭痛。易水的做法或許是因為他對日本的報復心理,但這無疑也符合美國的利益。因此,如果不能美國政府參與進來之前說服易水撤消他的不恰當指控,這件事就絕不可能得到妥善解決。
但是,怎麼才能說服易水?說服一個對日本有強烈報復心理的清國人……這可能做到嗎?
遇到大麻煩了。黑島仁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