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和瑞切爾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時,他們的確有不得的感覺。
為什麼易水的父親會與伊麗莎白的父親發生衝突?一切似乎很簡單:亨利-道伯斯走廊裡閒逛時與同樣走廊裡閒逛的易安平撞了一起。這是很平常的糾紛,然而對於他們而言,卻是激烈衝突的前兆。
首先,他們根本沒有辦法溝通。
其次,他們的情緒都非常惡劣,胸中充滿怒火——道伯斯與易安平的遭遇幾乎相同,不遠千里的從自己的國家來到美國尋找子女,卻發現他們做了違背自己意志的事情。不幸的是,他們還被警察抓了起來,受了一些羞辱,並且易安平還遭到了毆打。
這樣的事情不管發生誰的身上,他的心情都不會很好。因此道伯斯與易安平就像兩隻裝滿火藥的大桶,任何一點火星都足以引發一次猛烈的爆炸。
後,一個充分但並非特別重要的潛因素,就像許多西方人那樣,亨利-道伯斯鄙視中國人、認為中國人是不文明的野蠻人,而易安平也與不少中國人相同,對「洋夷」有一種骨子裡的蔑視。
引發衝突的一切因素都已具備,欠缺的只是引發衝突的火星。現他們有了一點小糾紛,這與一條點燃的、「嘶嘶」作響的導火毫無區別,於是爆炸理所當然的發生了。
當然首先挑起爭端的是道伯斯先生。他原本就對易安平的兒子引誘和糾纏他的女兒相當惱火——他將秦朗當成了易安平的兒子,並且他看來,所有中國人都長得一樣——因此他毫不猶豫的給了眼前這個討厭的黃種人一拳。
易安平理所當然的回敬了他一巴掌。
其實,如果是中國,他未必有膽量反擊。雖然蔑視一切「洋夷」,但這些金髮碧眼的怪物畢竟是官府老爺們害怕的對象,考慮到與他們發生糾紛可能帶來的各種不利影響,易安平願意忍氣吞聲。
但現他是美國,並且他已經見識了易水對著一群美國打手呼來喝去的情景。作為一個已接近五十歲的、有豐富社會經驗的商人,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管無法接受易水離家出走以及剪掉辮子的叛逆舉動,但易安平仍然將兒子的勢力看成了自己的力量。
有一個如此有勢力的兒子撐腰,他為什麼還要害怕一隻上躥下跳的西洋猴子呢?
所以他立即回敬了道伯斯一巴掌。當然,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兩位歇斯底里的父親被迅速趕到的眾人分開,接著秦朗與瑞切爾也趕到了二樓。
秦朗使用暴力工具以後,兩隻憤怒的火藥桶迅速演變為兩隻洩了氣的皮球,再過了安靜的幾秒鐘,他們開始向各自的親人訴苦、並如同繡筒倒豆子般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全部吐了出來——並且,當然這是毋庸置疑的,道伯斯與易安平都強調挑起事端的並非自己。
秦朗哭笑不得的看著他們,後對瑞切爾說:「我們得讓他們回到自己房間去,我可不想讓威廉-馬瑟看笑話。」
「我完全同意,秦。」瑞切爾點了點頭,轉向她的表姐,「伊麗莎白,把姨父送回房間,今天晚上,克利夫蘭財團的馬瑟先生要到我們這裡吃晚餐。」
她特意提到了克利夫蘭財團並且加重語氣進行了一個強調。自然,如果她的那位熱心與上流社會交往的姨父如果對克利夫蘭財團有所瞭解,他一定會迅速回到自己房間中,將自己那張猴子臉重裝扮一下,並且給自己換一副好的行頭。
他會那麼做,並且他已經那麼做了。聽到「克利夫蘭財團」的那一瞬間,亨利-道伯斯已經開始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他背後,瑞切爾輕蔑的笑了一下,走到易水身邊。「需要幫忙嗎?」
他搖了搖頭。「謝謝,瑞切爾。不過我自己可以……」
易水正說著的時候,易安平已大步走進了自己的房間,不過看上去仍然是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至少他關門時發出的「砰」的一聲巨響就充分說明了問題。易水對瑞切爾做了一個抱歉的手勢,跟著也衝進了房間。
然後秦朗聽到他的大叫。「爸,你這是做什麼?」
「還能做啥子,當然是收拾東西回四川。」易安平大聲回答到。接著,父子
陷入一場激烈的爭論之中。
「他們說什麼,秦?」瑞切爾和鄧肯都想知道。
「易水的父親要求他與他一起回中國,」秦朗一邊認真聽著房間中的爭論,一邊慢慢的解釋到,「他要帶易水回國結婚……他已經為易水找到了一位未婚妻。當然啦,易水肯定不會同意他父親的要求,畢竟他連那位未婚妻的面都沒有見過。」
結婚?未婚妻?鄧肯撇了撇嘴。「那邊似乎也有一位要返回倫敦與一位沒有見過面的未婚夫結婚的小姐……」
「閉嘴,鄧肯!」瑞切爾凶狠的瞪了他一眼,繼續問到:「易水能說服他父親嗎?」
「我認為這不太可能。」秦朗聳聳肩,「不過……」他看著她,仔細的打量了一會兒,「我有一個具有說服力的理由。跟我來,瑞切爾。」
她回答以前,他已經拉著他的手向易安平的房間走去,並且,僅僅是敲了門卻沒有得到同意的情況下就走了進去。「很抱歉,打斷一下。」他大聲的說,房間裡迅速安靜下來,「我剛才聽說,易水要回國結婚?」
「沒得錯。」易安平堅決的點頭,而易水則發出一聲簡短的抗議:「爸!」
秦朗笑起來,悄悄給了易水一個暗示。「易先生,我不得不說,這絕不可能。易水不能回國結婚。」
「你憑啥子?」態度很明確:你有什麼資格干涉易家的家務事?
「因為易水已經與這位麥克布萊德小姐訂婚了。」秦朗指著瑞切爾,異常嚴肅的對易安平說到,並且聲音中充滿了威脅,「根據美國法律,他不能再與第二個女人結婚或者訂婚,否則警方有權對他提起訴訟。」
「什——」易水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與瑞切爾訂婚?即使她與秦朗的目的是為他解決眼前的難題,然而這仍然過於荒謬了:他們什麼時候訂過婚?老天……這種嚴肅的事情能夠隨便胡說麼?
他很尷尬,真的很尷尬。
「笑話,」易安平沒有注意到兒子的反應,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秦朗與瑞切爾身上,並且還對他們冷笑,「西洋的官差憑啥子管我們中國人的家務事?」
秦朗聳了聳肩。「麥克布萊德小姐可以通過美國政府向總理衙門提出抗議,並要求朝廷交出易水。」他眨了一下眼睛,「易先生,我不認為你有能力對抗朝廷。並且,如果讓易水的婚姻問題上升到外交問題的高度,我認為可能有人會掉腦袋。」
是的,朝廷。易安平不乎美國政府、警察與法律,不過中國的官差老爺,作為一個中國人他沒有不害怕他們的理由。他猶豫了一下。「她真的可以向朝廷提出……抗議?」
「麥克布萊德小姐美國政府中有一些朋友,他們很樂意為她效勞。不管怎樣,這只是一件小事。」
嚇唬總是有效的,尤其是面對一個並不那麼蠻橫的普通人、並且他不知道你的底牌時。易安平迅速洩了氣。然而他胸中的怒火卻是旺盛的。沉默了一會兒,他轉向易水。「你真與那個洋婆子訂婚了?」
「是的,爸。」易水只能如此回答,否則秦朗和瑞切爾一定會讓他很好看,「我已經與瑞切爾訂婚了。」
「混賬東西!」怒火終於噴發出來。然而,手抬起來,空中僵持了一會兒,卻又頹然落下——易安平仍然記得洛杉磯移民局拘留所裡發生的事情,他的心理有一些陰影。他有一個他不能教訓的兒子。易安平沉默著,只能讓自己的怒火燃燒自己。
他一直這麼沉默著,而且一動不動。有那麼一會兒,秦朗以為他被打擊得太慘了,開始考慮是否應該叫一個醫生到家裡待命。但很快,易安平虛弱無力的揮了一下手。
「出去,你們都出去。」他的聲音同樣也是虛弱無力的,「我要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秦朗終於鬆了一口氣。
「我們出去。」他做了一個手勢,帶著瑞切爾與易水退出房間。既然易安平需要安靜的思考一些問題,那他就讓他安靜的思考。並且他們還有事情要做:安排今天的晚餐。
現,一個問題已被處理,只剩下另一個問題。這將晚餐時得到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