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一月,不。是從金秋十月開始延崗就少有下雨,城裡的人出入方便,很是得意於這般好天氣。可農村的農民就受苦了,冬種的馬鈴薯和蔬菜離不開水,漸漸受乾旱影響驚動了各縣鄉鎮村。
十五日,湯崇貴下到延崗屬下各縣調查,走訪農村抗旱情況,對幾個蔬菜大鄉給予重點關注。湯市長下鄉的一路除了農業局、建設局、財政局等等人員陪同,少不了電視台、電台和報社記者隨行,使湯崇貴的形象頻繁出沒於延崗的熒屏和報紙,反倒比他人在市裡露臉得多。
也是十五日,交警對仍然在調查交通肇事案件。阮禹的律師自是不希望太多牽絆,寧願破財免災了結罷了,但被撞死的一方家屬情緒很激動,一再認定兒子是被謀殺,指定要兇手血債血償,找了不少關係托請刑偵隊的人介入,又學阮禹的做法,也給自己請了延崗當地的律師。
金麗和羅翔沒太在意這起糾紛,金麗從馮峰的「景山房地產」借了一輛捷達車代步,左眼盯著科技園右眼又打高速路的主意。羅翔呢。則要快速處理客運處的事物,為調到市政府辦公室做準備。
下午,羅翔召開出管科科內會議,地點在處裡的會議室。王婧婕要打掃幾間辦公室,來得稍微遲了些,走進會議室發現沒座位大為驚訝,又看到參加會議的人大有非本科人員存在,她疑惑的問旁邊的科內同事,「怎麼搞的?全處開會?」
和王婧婕說話的人也是來晚了只好站著,忿忿然又是驕傲的答道:「咱們是客運處一科室,羅科是本處處長以下一人,又是局長的一親信。他們,能不來探聽咱們的開會內容?」
王婧婕稍感不適,打探消息沒大搖大擺搶出管科職工座位的道理吧。她轉念一想,處裡狀況和行事方法與其他機關不同,處長是沒權的,職工福利挺好的,事務要公開的,幹活必須認真的,羅翔是沒人管的。
沒人管的羅翔提倡的「公開」漸漸改變了一個處的面貌,從出租車協會的章程為先導,處裡到下面的科、室、隊皆講究政務、財務、事務三公開。而國人怕就怕「公開」二字,以此為契機,公平和公正就慢慢深入人心,在處事和規章上形成了制度。
也就是客運處能出現這一幕了,若在其他各處各局,頭兒首先便不會答應。這不是自找麻煩嗎?可客運處處長方長源被搞成了擺設,沒有什麼還會失去的,就千方百計推動公開化進程,私自托請了各級領導和廣播局的來催化,恨不得把辦公桌都放到全體職員面前,用輿論制衡張時元、顧思荃、羅翔三個混賬,又能得到開明、正直、清白的美譽。
於此而來,客運處成了公用局人人皆曰的怪物,也有狀如王婧婕,可憐巴巴被羅翔欺辱的例子,卻不會像別的地方因為領導不喜歡而被同事們遠拒,反正,處裡出台了職工評級定崗提拔條例,一切按規矩來就是。
羅翔不是不知道他領頭的公開運動在方長源推波助瀾下變異了,要是他還在處裡廝混,少不得叫聲暫停。不過,他不是要調市政府辦公室了嗎……
「呵呵,好熱鬧。」客運處副處長張時元手拿茶杯走進會議室,坐在羅翔身邊的嚴菲菲急忙讓位。張時元道謝後坐下,笑瞇瞇說道:「我左右沒事,旁聽旁聽。」
羅翔發他一支煙。笑道:「領導列席,歡迎歡迎。」
坐在下面的督察科副科長楊偉和稽查大隊長謝楚發嘀咕:「張副處紅光滿面血壓偏高,有動靜!」
羅翔表咳嗽了一聲,會場上逐漸安靜,他滿意的說道:「開會了,請嚴菲菲同志宣讀一份材料。」
嚴菲菲也學模學樣咳嗽一下,大聲說道:「出管科關於出租車管理條例實施的若干具體實施辦法,請大家認真聽認真領會,要在工作中逐一落實。」
張時元是知道出管科搞的這文件,不過是把出租車公司經營資質審核和出租車司機管理細化了,又加強了各種投訴的處理規定,而他來出席出管科內部會議,給羅翔打氣的目的可不為此。趁嚴菲菲主持會議,他湊到羅翔耳邊說道:「昨天,和孟副秘書長吃飯?你太小氣了,叫上我不行?」
羅翔撲哧一笑,「張處,不用請你你也聞到飯香。」
張時元既然說出來就不怕羅翔嫌他盯梢,笑道:「世上沒秘密,咱們機關幹部更沒秘密……孟賁光是我高中同學。」
羅翔嘖嘖兩聲,「要得嘛,他是處級幹部,張處也是處,你們是處男。」
張時元差點摔了一跤,恨道:「我的副處長職務能和人家的相提並論?再說了,我是處男,顧副處長豈不是處*女?」他邊說不正經的話邊腹誹不已:客運處只有方長源是明定了級別的副處,真是叫人羨慕又嫉妒!
兩個人嘰嘰咕咕表達該表達的意思,張時元是這樣想的:「我既然知道你要調走。老弟,不要猶豫了,手下人馬交給我吧,我會負責的。」張時元同時也納悶,你說羅翔在好好的油水部門又是權傾一時,到清水衙門做什麼?難道湯市長升不上去要留在政府那口子,招你去慰藉?
羅翔也在考慮,老張不是善人,城府之深手段之精人脈之廣是顧思荃和方長源聯手都弄不動的,可惜他上次衝動整人不慎壞了名聲,要頂下方長源很難,也就是這樣客運處三角鼎立的局面難以改變,老欒和嚴菲菲等人交出去也是有得好處……
羅翔起了心就往牛角尖裡鑽,琢磨張時元為人是不咋的但勝在經濟上謹慎,不像顧思荃活似一頭只想搞錢的母龍,出事是遲早的事。張時元也不似方長源,撞死人了找人頂缸……羅翔又是一笑:「說人家做什麼,自己不也是如此,也不知車禍的事兒能安穩了結不。」
羅翔想到的東西準沒好兆頭,就在下午,交警隊和雙方律師一起請來清潔女工,當場詢問昨天早上的一幕。清潔女工是鄉下人,四十多歲老得像英國王子查爾斯的情婦。幸好身體健康才能挨打了跑得飛快,加之燈罩暗中照拂沒被對方找到,還能在醫院養傷。
清潔女工是江城律師主動提出來提取口供的證人,本意想打壓被肇事者一方,叫你們看看當時發生了什麼。卻不想清潔女工是沒見過世面的女人,警察和穿名牌西裝的衣冠禽獸們在面前一站就暈了,也不知道什麼是該說什麼是不該說,反正,從兒子找不到媳婦到男人喝酒不爭氣,張家長李家短全說了,最過分的是最後一句:「我看到的。開車的是一個女人……」
江城律師聽到證人石破天驚的一句欲哭無淚,對方律師絕處逢生的驚喜叫他想以頭搶地,
「罵了隔壁的,遇上什麼人種!」律師很氣憤很無奈,清潔女工畫蛇添足的一句話把見義勇為過度變成交通肇事逃逸找人頂罪,性質不僅惡劣,還牽連上故意殺人的帽子。律師更為擔心頂缸的阮禹受不住壓,吐了實情就是一連串雪崩!
不多久,燈罩戰戰兢兢撥打羅翔的電話,正和欒景業等人在茶室溝通的羅翔聽他略微講述清潔女工的豐功偉績,他便寧願沒接到這個電話。羅翔強壓摔杯子的舉動,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你找牆角畫圈圈去。」
楊偉成見羅科長臉色不佳,小心翼翼替他續了茶水,問道:「頭兒,怎麼了?」
羅翔揉揉太陽**,靠在鬆軟的沙發背上,嘿嘿說道:「要是其他的人像你們般能幹就好啦」
給羅翔削刺梨的嚴菲菲笑道:「科長的表揚是我們前進的動力。」
羅翔咧嘴笑笑,也沒心思和面前的三位頭號心腹拐彎抹角,說道:「我要調到市政府,等會兒張時元過來大家見見面。」
三個人都是震驚:羅翔要走人!
羅翔看著他們臉上的驚訝,莫名其妙的覺得開心,笑道:「怎麼,怕日子不好過?」
欒景業的承受力最好,急忙笑道:「怎麼會!我們是不捨得您離開。」
「是啊是啊。」小楊急忙接話,「頭兒,咱們幾個斷斷不會人心散隊伍不好帶的情況。」
嚴菲菲想得又與他們有異,把水果用牙籤戳了遞到羅翔手裡,「您到市政府是好事,萬局知道了一定高興。」
兩個男人聞聽此言心頭一寬,是啊,羅科長雖然要走,萬宗璞總還是局長,只要本脈的師公存在,客運處誰能為難我等?三個人的心思活絡,幾乎立刻發覺他們的優勢,都是相互看著微微點頭:哥兒們,以後。咱們要多多練習……
羅翔不去操心爾等的對策,先把他們仨介紹給張時元,又喚來次一等的隨從,如謝楚發巴寶勝,一一托付給張時元。自然,他們得知羅翔要調動都是驚訝,急切之時不知何去何從,倒也不妨礙羅翔和張時元暗中交接了勢力。
當然,張時元不是善人,以後怎麼調整這些中層,是拉是打就要看雙方鬥智鬥勇的後況了,羅翔並不能一一承包每個人仍然有好發展,師傅引進門,修行在個人嘛。
晚上,羅翔到萬宗璞家中坐了三個小時,把何詹要到延崗和他要去給老師當秘書事無鉅細的說清楚。萬宗璞的驚愕不在客運處諸人之下,苦笑道:「你是人見人愛的香餑餑,副市長的佈局也少不了你。」
羅翔笑著不說話,基於萬宗璞的弟弟萬宗軍是「紅旗超市」的供貨商,又有「創友房地產」的股份,利益聯繫加之兩人本來的友誼,他們的關係甚至優於和湯鎮業的,羅翔也就犯不著和萬宗璞解釋。
萬宗璞更是不與羅翔客套,問道:「新一屆黨委的人事變動大不大?」
「只怕不小。」羅翔答道,「小的方向不提,市委還是湯老闆為主,市政府恐怕也不是錢志民的天下。」
萬宗璞嗯了一聲,若錢志民不能主政市政府又不能調走,他基本就是大減定了。他忖道:「市長且不提,有湯老闆盯著翻不起大浪。國家在大幅度提高政府職能,常務副市長的權力大增,也不知道誰能坐這個位置。」
萬宗璞漸漸心頭放浪,再熬一段時間等到資歷上去,他是不是也有寄望市裡領導的本錢?
羅翔告辭了萬宗璞走到街口,等候已久的一輛普桑滑到身邊停下,羅翔鑽上車對燈罩哼道:「說吧,你做得極好哩,我在那邊丟盡了臉面!」
燈罩告饒道:「羅少,小的該死,千囑咐萬叮囑了那女人,爛泥扶不上牆!不過,我保證小魚不敢反水。」
「保證?」羅翔冷笑道:「拿什麼保證?有了一人證,條子遲早能撬開他的嘴!」
燈罩賠笑道:「對方也就是仗著有些小錢,加上一個環保局副局長的大伯,我去搞定他們。」
羅翔不置可否,問道:「受傷的那個和其他兩個人呢?」
燈罩慌忙表功,「我已經使人去暗示了。」他瞄了瞄面沉如水的羅翔,乾笑道:「當然,律師也幫了忙,他們幾家人或知了一些幕後,是不敢?皂為人強出頭了。」
「要他們旅遊去!」羅翔拍板。他馬上給丁逸打了電話,要他準備一筆現款備用,再轉頭吩咐燈罩:「你和律師保持聯繫,該花的錢別畏首畏尾,破財免災是這次的主題。」
燈罩鬆了一口氣,他就怕羅翔類似湯鎮業的公子思路,捨不得錢又放不下臉面,要徹底打倒別人。可知,不管怎樣,那邊家裡死了人!
燈罩把羅翔送回長順小區,羅翔進到黑漆漆冷清清的家裡,洗澡換洗衣服後看著洗衣機發呆,客廳臥室的桌子沙發地板有一層灰也沒打掃的動力,他懶洋洋的突然想道:「找一位保姆?」
羅翔打著哈欠要去睡覺,可湯鎮業的電話到了,說是才陪大哥大姐在齊劇院看完齊劇,幾個人到茶館喝茶,問他來不來。
羅翔自是不敢不去面見湯家的大公子大小姐,套上外套後匆匆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