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麗不是「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的朱亥,那傢伙是殺豬匠,豈是金小姐比擬的對象,而且,金大俠手指微微顫抖、目光渙散的樣子,和解救清潔女工駕車撞人的「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相去甚遠,更不要說「千秋二壯士,?赫大梁城」的雲淡風輕了。
羅翔表,事發兩個多小時了,金麗的表現叫他一驚一喜。雖然他和周運昌都沒指責金麗藐視法紀的衝動,忙裡忙外為她擦**抹平後事,可心裡難免埋怨:多大的人,做事不經過大腦?特別是身臨其境的羅翔,遭金麗只顧開車拋下,又沒首先被聯繫,心頭的不滿自然更深。不過,金小姐這時的失態反倒使他解惑,這女人真是衝冠一怒為正義,值得了!
「酒醒沒?」羅翔取笑了一句。
金麗聽到「醉酒」兩字忍不住悚然一驚。驚慌之下答非所問,「人死了麼?」羅翔也不知究竟,看事故現場的鏡頭,後一位被撞飛的人飛得那麼遠那麼高,只怕凶多吉少。
羅翔不是沒想過要人打聽,轉念一想,該有的總會有,他需要的是置身事外。
八點整,延崗交警三隊警員向中隊長兼事故科科長匯報才發生的一起惡性車禍,「一輛江城車牌的藍鳥車今天早晨五點十三分左右,於人民大道南三段卸磨橋附近撞死一人撞傷一人逃逸,我們正在追緝中。」
才上班的中隊長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心頭不住的滴血,從牙齒縫擠出一句反問:「死人了?」他拿起警帽和警員走出辦公室,眼看年底要熬過去了,從大隊長到各個中隊長都期盼今年交通死亡人數不要超標,可惜時不我待,終於在這個上午突破了警戒線,這下,全隊年終獎慘遭終結,還少不了領導們責任狀不達標的罰款。
「抓,抓到那小子!」眾志成城的各交警隊顧不得梳理案件的起因,探馬四出滿城追查藍鳥車和駕駛員。不過,沒等警察們大顯身手,已經有人為案件自首來了,也讓領導們多多少少鬆口氣。
此時的時間已經是了上午八點二十五分,事件涉及的人都知道了這起車禍,交警隊更知道此事干涉到刑事問題。他們考慮是否要交給刑警隊。
延崗市交警大隊大隊長甲仁宗樹到了三中隊,他是藏族人,四四方方的一張臉向來無甚表情。
「遲疑什麼,請刑偵隊的來!」甲仁宗樹黑著臉指揮下屬們行動。他的腦海裡翻騰厲害,被撞死的人並非毫無過錯,他的家屬並非沒有能量,有好幾個電話找到他請他秉公執法嚴懲肇事逃逸的司機。
單是受害人一邊的壓力尚且沒什麼,甲仁宗樹不是沒擔待的人,可投案「自首」的司機好像也不是善茬,居然說什麼律師沒到之前無可奉告……我叉叉,你當咱們在美利堅合眾國?
甲仁宗樹依然沉思,三隊中隊長快步到身邊,附耳輕聲說道:「查到了,司機叫阮禹,外號胖頭魚,本市街上游手好閒的混混。那輛藍鳥來自江城,屬於一家『天元公司』,這家公司很有來頭。」
甲仁宗樹不說話不動聲色,僅僅是左眉毛動了動,中隊長便知道領導對天元公司不太清楚,忙用更低的聲音提醒大隊長。「『天元公司』和『五洲酒業』關係莫逆,負責了『五洲酒業』大部分品牌的全國總代理。」
甲仁宗樹不再無動於衷,「五洲酒」他沒少喝,1915年首獲巴拿馬萬國博覽會金獎,到現在在世界各地博覽會上共獲39次金獎,去年再獲巴拿馬十三屆國際貿易博覽會金獎,號稱「八十年金牌不倒」……『五洲酒業』是啥單位?年銷售各類酒40萬噸,全國二的酒業大集團!號稱規模化、現代化、集團化、國際化的特大型企業,湘南省的驕傲,江城最有面子的品牌!就在今年年初,總書記都親自去視察了。
甲仁宗樹不是糊塗人,絕不以平民的眼光看待問題。不錯,阮禹是不起眼的混混,但扯上了「五洲酒業」,螞蟻也能撼動大象!他決定暫時撤退,臨別之前一再指示:「涉及了刑事案,我們聽刑偵的。」
中隊長聞言知意,交警這邊出具事故鑒定很是簡單,要早早的扔出去,燙手的麻煩千萬別粘了手。
羅翔到客運處上班,坐在別了三天的出管處科長辦公室,下屬和處裡領導紛紛前前後後來混臉熟,和羅科長談談天氣說說閒話,沒一個人敢關心他幾天不見幹嘛去了。
大家彷彿都很開心見到了羅科長,只有王婧婕鬱悶不已,上班時路過人民大道,聽到清晨發生了車禍撞死一人撞傷一人,據說和清潔工有關,她就在想:天不開眼。好不容易放風愜意了兩天,沒他的日子多麼的開心……今早他怎麼不路過人民大道呢?
王婧婕萬萬想不到她所詛咒的人就車禍的目擊者和參與者,辦公室人少之後,羅翔關上門連連打電話,所談亂的事無外乎車禍、調任和湯家。
周運昌派來的律師已經到了延崗,在燈罩默默協助下摸清了被肇事方的底細,四個毆打清潔工的人中屬被撞死的傢伙最有來頭,其母是寶麗木材加工廠老闆,大伯為環保局副局長。
「他們已經在交警隊鬧騰了。」燈罩匯報道:「律師才露面交涉立馬挨了一臉唾沫和一個茶杯。」
羅翔聽他話中帶笑,呵斥道:「你是哪國的,坐蠟的是你兄弟。」
燈罩嬉皮笑臉的說道:「這不是我信任羅少嘛……一個環保局,算鳥?」
羅翔有些木然,什麼時候燈罩變成廳級幹部的語氣,他還是不是人民**專政下的一員?
「你個丫丫的。」羅翔有氣沒力的罵道,「警惕些!一,別把這事告訴湯少,他正煩惱。二,配合律師把清潔女工控制了,不然咱們有理變成沒理。」
燈罩一一答應,本來打算問問這事的結果要怎麼樣的,是叫對方再損兵折將還是敲一筆算求,琢磨了一下還是別干涉老闆們的思路,踏踏實實做小弟該做的本職工作。
人和人不同。羅翔站得比燈罩高看得就比他遠,根本沒燈罩這等惡毒的打算,相反,他寧願神不知鬼不覺賠償一筆默默了結此事。這和斬草除根無關,撞死人的是金麗,再牽扯不到受害人家屬與羅翔勢不兩立。不過,羅翔願意出這筆錢,為的是周運昌和金麗多多欠他的人情。
羅翔又聯繫了湯崇貴的秘書史治,親親熱熱叫了幾聲史大哥,史治便笑著同意引薦市政府副秘書長,辦公室主任孟賁光。隨口笑道:「神神秘秘做什麼,你這沒來頭的找他?」
羅翔也不隱瞞史治,答道:「一個月後就是眾人皆知的秘密,可是沒準湯市長現在也是不清楚的……你想知道也行,請客便是。」
史治微微一驚,滿口答應下來。
羅翔考慮了一會兒,最後打電話給湯鎮業,他絕口不提顏蓉顏勇和安蒂,說道:「聽說大哥大姐來延崗?我從省城帶了些土特產,等會送家裡?」
湯鎮業那頭靜悄悄的沒雜音,他的聲調也像是從夢裡才醒,有氣沒力的笑罵道:「拍我哥我姐的馬屁沒用,湯家我說了算。」
羅翔切了一聲,湯鎮業又說道:「我在家裡呢,你過來吧……」
羅翔就起身出門,臨走前想起一事,把王婧婕叫來罵了一通:「你的大腦袋裝了豆渣還是糞渣,怎麼不清潔電話筒?不知道上面的細菌最多?……光長個頭不長腦髓!」
羅翔罵得很爽,夢裡他的家庭生活過得艱辛,為電話筒的清潔衛生就沒少被王婧婕責難,這時看著「前妻」垂頭順目乖乖立在跟前挨罵,心裡的愜意猶如錢塘江潮滾滾席捲。
不過,王婧婕沒他想像那般不堪,好歹是被罵過多次,連地上的餅乾都揀來吃過,就如同久經考驗的戰士,無所謂了聽之任之。她等到羅翔走出辦公室,才用話筒清潔劑慢慢清潔電話,心中詛咒羅翔泡澡得性病,娶的老婆是萬年處*女。
被王婧婕詛咒的羅翔去金麗入住的賓館取禮物,金麗已從車禍的不安中走出來,也和羅翔一道到湯家去。兩人拎了東西從賓館出來,金麗歎道:「打車吧。」
羅翔微笑道:「下午我找一輛給你,金小姐可不能沒車。」
金麗笑道:「無所謂的啦,我的腳還在打顫。」
兩個人到了湯家所在的市委宿舍外,站崗的武警得到湯鎮業的通知放人進去,湯公子親自到家門口迎接請二人進了家。「隨便坐吧,家裡除了我沒別人。老頭子雷打不動上下班,大哥和大姐去平治縣孝義古鎮玩去了。」
湯鎮業耐耐心心解釋家人的動向,笑瞇瞇的羅翔和金麗不動聲色留意他的神情,不難看出湯公子若無其事的表情後有著強抑的不快,看來顏勇引起的風波即使在政治層面上過去,對家庭的衝擊卻意猶未盡。雖然羅翔不知湯鎮業抓到顏勇沒有,可也明白就算擒獲了他也是麻煩,當真無視顏蓉的存在執行家法?
齊!金麗的左腳搭右腳翹起二郎腿,笑道:「湯少,人大會議不到一個月了,勝利在即。」
書!湯鎮業聰明了許多,聽出金麗其實忐忑,生怕投資失敗,也慇勤笑道:「金小姐,丙辰的事兒我很抱歉,沒有達到最好效果。不過,咱們放眼未來,笑到最後才是笑得最好。」
網!金麗見他反應快捷心頭稍安,點頭答道:「岳煌敖總不能一手遮天,反正,我是跟著湯少了。」
「不敢不敢。」湯鎮業打個哈哈,看看牆上的時鐘,「也到中午了,我請金小姐吃飯賠罪。」
金麗指著羅翔笑道:「湯少莫忘了羅科長。」
「他?」湯鎮業笑嘻嘻的望著羅翔,「我才不請他。」
羅翔舉起了響鈴的手機,笑道:「我有飯局。」
羅翔接了電話後,湯鎮業也換了正裝和金麗一道出門。羅翔輕輕拉拉他的衣襟,湯鎮業知趣的拉後一步和羅翔並肩。羅翔小聲說道:「我請史治幫我運作到市政府辦公室……我的老師何詹要調延崗,指名咱當秘書,唉,我太鬱悶了。」
湯鎮業一時沒搞清其中的關係,含含糊糊答應著走到車旁才回神,驚喜的看了一眼羅翔,大笑道:「好吧,我送你去先。」
且不提羅翔和史治的飯局,湯崇貴先後從兒子和秘書處得知何詹來延崗也是一驚一喜。湯崇貴和何詹之前便認識,知道此人有才有德又不搬弄是非,幾年來在棲武風生水起,而且有農副書記的鼎力支持。
湯崇貴忖道:「何詹好大的能耐,新政府框架我尚是一頭霧水,他已經十拿九穩弄到副市長。」
湯崇貴不免產生這段不順利時間中難得的喜悅,羅翔既然要為何詹的秘書,有他居中牽線搭橋就是得了天生的一位盟友,自己到市委後對市政府的控制不會一落千丈!
湯崇貴站起來走到窗前,透過玻璃眺望市政府大院,他不僅看到外面的風景,也看到玻璃倒影出辦公室的擺設,扇窗戶同時容納了裡外兩個世界,隨著風動窗戶玻璃,兩個容納一起的世界都在輕輕搖晃,分不清誰動誰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