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弛的自我犧牲也真是夠大的,一會兒扮女人,一會兒扮太監。尤其是這多爾沁的那腔調,張弛起初學起來真有些全身掉雞皮疙瘩。這也是他為什麼不肯見客的原因。
連一般的客人都不想見,更別說田夢瑤這好奇心十足的女孩子。一天休假的時間裡,張弛全部躲在房間裡頭研究多爾沁的人際關係,以及宮中諸多繁雜的禮節瑣事。
很快,一天時間就過去了。這天按規定多爾沁該進宮當值。張弛此時也是胸有成竹,對進宮線路,該走哪條路,進了宮之後該做些什麼,都有了個很明確的章程,倒也不用擔心其他。
好在多爾沁身為副總管,在內宮也算很有威望,權力較大的人物。走到哪裡,都有人招呼。張弛學足了多爾沁的派頭,都是微笑作答。
至於其他小監一類的小人物,宮中多如牛毛,那些人根本就連招呼都不敢打一個,都是戰戰兢兢站在一邊,等張弛走過之後,才敢啟動。
張弛暗道這多爾沁不愧是大內副總管,看這派頭,比人家總管還吃香。
來到宮中,先是履行慣例,對典禮諸多事項的籌辦工作進行核查,關注進度。這些事又多爾沁主管,自然不用他事必躬親。每項工作都由下面的人專項負責。多爾沁的工作就是全面監管督促。
每一項工作的負責人匯報完具體進度,張弛就會在原先的帳簿基礎繼續添加一筆,然後鼓勵幾句。
做完這些工作,張弛便遣退了這些人。四處巡視了一番之後,才到皇后所住的懿馨宮請安,聽候皇后的問後。
「奴才多爾沁預祝皇后娘娘生日快樂,容顏永駐,萬壽金安……」諛詞滾滾,不住奉上。
張弛這不是第一次拜見皇祖母,知道這皇祖母性格慈祥。生平最喜歡的就是聽這些阿諛之詞。
皇后雖然今年七十。不過因為保養地好。再加上養尊處優地緣故。看起來也不過是四十多歲地樣子。
聽張弛這麼一陣馬屁。那叫一個鳳顏大悅。遣退左右宮女。笑道:「多總管油嘴滑舌。快起來說話吧。本宮大大有賞。」
張弛大大方方站了起來。垂侍在一邊。模樣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多總管。要不要坐下來說話。」皇后指著側面地椅子問道。
「不敢不敢。奴才站著聽候皇后差遣。」張弛戲份做足。不過他看著皇后那眼神。總覺得心裡怪怪地。如同揣了一隻小兔子似地。這眼神。這笑容。分明不像是一個母儀天下地皇后看一名奴才所應有地那種。
慈愛。溫暖。讓人十分貼
「那你就先站著吧,陛下差不多也快到了,呵呵。」皇后還是一臉愉快的笑容,顯然心情不錯。
張弛卻是心頭凜然,皇帝老爺到這裡在做什麼?不是說這地方他不能來,而是這個時間段,他老人家應該是早朝才對。那麼多王公大臣等著他去招呼呢,怎麼跑到皇后的地盤來了?
正當他愣神地時候,外頭傳來長長的通報聲。有如吊嗓子一般:「皇帝陛下駕到。」
皇后笑瞇瞇地站了起來,整了整頭上的冠冕,迎上前去。張弛則恭著腰,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也不動。
皇帝趙諧大踏步走了進來,七十多歲的人了,走起路來還是如此龍精虎猛,大步流星。足見身子板有多硬朗。
「呵呵,多總管來啦!朕來問你,生日慶典的大小之事,操辦的如何了?」皇帝趙諧興致很高,豪笑著問道。
「回皇帝陛下,酒水、蜜餞、乾果等東西,都已採辦完畢;新鮮果蔬,活物肉食等置辦工作,都訂購了最好的。只等當天運輸進宮。直接可以動手料理。御廚的篩選工作也將完成。其他如調酒師等等,也都有了人選。另外。帝都三大最出名的表演團,也都接到了邀請,將會在皇后娘娘生日當天,出場演繹助興……」張弛有條不紊地將這一切上報。
趙諧聽得津津有味,不住點頭,又問:「外賓接待工作,準備地如何?這事務必不能怠慢。再過三四天,大陸各國的使團就到來。這接待規格,務必要達到最高標準。不能失了我天行帝國的國威。」
「這點請陛下放心,負責接待外賓地松風館,已經全面修葺一番,將以全新面貌展現在貴賓們面前。別說十六家使團,就算是六十家使團,松風館也必能讓他們賓至如歸,享受到家一樣的居住環境。」張弛笑瞇瞇地道。
趙諧瞇著眼睛,也是不住點頭:「嗯,那麼帝都之內王公貴族,大小臣僚的邀請函,也差不多可以派發出去了。」
「這點也請陛下放心,您提供的邀請名單,都已經按級別高低,印好了燙金請柬,只等時間一到,將集體派發出去,務必做到周全妥帖。」多爾沁倒是奇怪,這老皇帝也未免過問的太細了。
張弛看著老皇帝那精湛的眼神,心裡卻是為之一動,毫無疑問,這老皇帝顯然是知道,眼前這個多爾沁是西貝貨。因此老倆口急不可耐地湊在了一塊,笑得如此曖昧,原來是趕著來看闊別多年的孫子!
這麼一想通,張弛卻更加有些如坐針氈,坐立不安。
「多總管,宮女侍衛都被我遣退了,這裡沒其他人啦!」皇帝趙諧暗示道。
「噢,是……是麼?呵呵。」
「呵呵,陛下,你說這真的是那孩子嗎?」皇后笑著問道。
「皇后覺得呢?單看表現,朕完全看不出來任何不同。」皇帝趙諧笑瞇瞇地回答道。
張弛全身起雞皮疙瘩,這老倆口還真是過分,當著自己的面討論這件事。真是夠鬱悶地,大家心照不宣不就行了嗎?
「嗯,陛下看不出來,我就更看不出來啦。不過這要真是那孩子,我可真是為老三感到高興呢。」皇后感慨地說道。
「可不是嗎?皇后你聽說了沒有。說龍神殿的聖女田夢瑤小姐,以及財政大臣明珠家的那個瘋丫頭明馨,都在為這小子犯相思病呢。」皇帝趙諧的口氣不無促狹,帶著三分善意的揶揄。
「我聽說了,說到吸引女孩子方面,這孩子倒是比他老子。甚至比他爺爺都厲害多啦。」皇后繼續感慨著。
「哎!想當年朕年輕的時候……」
「咳咳……」張弛尷尬地乾咳兩聲,他實在有些受不了。這二老完全把自己當成透明的空氣,在這裡大發感慨,絲毫不照顧旁聽者地感受。絕對是屬於聽覺強暴。
「二位老人家,私房話可不能當著外人的面說噢。」張弛無奈地歎了口氣,苦笑說道。
「哈哈,皇后你瞧,這小子自己沉不住氣了。這可不是比任何逼供都管用嗎?好了,小傢伙。走過來幾步,讓朕瞧瞧你。」皇帝命令道。
好說歹說這老兒也是自己地祖父,張弛雖然對皇室的規矩不怎麼感冒。可人倫方面的大事,還是要遵守的,當下走近幾步。
「多爾沁這張殭屍臉,您二老難道還沒看夠啊?坦白說,我現在每天最噩夢地一件事就是照鏡子。」張弛也是大為感慨。
皇后被他這一番話逗的不住笑,輕捶著皇帝的背:「陛下,你看這孩子多有趣。那麼多孫兒當中,可沒有一個趕得上這麼有趣,這麼大膽的。」
皇帝張弛正色道:「只有經歷了外界風雨考驗的鷹隼。才會有堅硬地翅膀。這孩子如果沒有魚龍島這麼多年地歷練,恐怕就全然不是這樣子了。」
這祖孫三人,心照不宣地對著話,聽上去是各說各的,其實卻有著很必然地聯繫。
「陛下,你說老三壓抑了這麼些年,現在終於可以鬆口氣了吧?」皇后顯然是最疼小兒子,因此愛屋及烏,對老三地「小兒子」也是十分疼惜。
「三個兒子當中。老三最沉得住氣,也最成得了事。別說是你,就連我這當父親的,也全沒想到會有今天這個局面產生。皇后,我這心裡可真有些歉意,你大好的生日慶典,卻要被糟蹋了。回頭我再給你補一個。」
皇后卻道:「陛下,我雖然不懂什麼家國大事。可也是讀過多年書,知道一些道理。陛下你有憂國憂民地仁厚之心。我做出這麼點犧牲。算得什麼呢?」
張弛不由得有些佩服,這皇祖母倒是深明大義。
皇帝趙諧笑著站了起來。對張弛道:「多總管,今晚朕打算臨時辦個家宴,你吩咐一下御膳房,讓他們準備一下。只有朕直系子孫參加。連朕的皇弟都不邀請。吩咐了之後,你給我去通知一下三位王子,著他們傍晚六點左右抵達宮中。」
家宴?張弛當即笑了起來。這老皇帝也是圓滑。顯然是在給自己製造名正言順回吳王府的機會。要不然,皇后的生日慶典在即,實無必要搞什麼家宴。
「快速速去辦。」皇帝趙諧命令道。
張弛樂得離開,當下恭敬地退出門外,逕直走出。先去御膳房交代了這件事,然後才駕著馬車,先朝太子府去。
坦白說,張弛很不喜歡和太子府打交道,尤其是太子府那三位極品王子,那天在龍神殿見到他們之後,一個比一個失望。
太子趙敬聽說大內副總管來訪,並不怎麼在意。只是哼哼唧唧地說了個「宣」字,根本沒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張弛被門房帶著,一路穿廊過園,來到了客廳。
「多爾沁見過太子殿下。」張弛禮數不缺,說道。
「多總管不要客氣,請坐吧。」站在太子的角度和立場上看,確實也沒有什麼必要對一名副總管和顏悅色。當然,這並不是太子疏遠多爾沁的具體原因。最關鍵的是,這多爾沁曾經是太子刻意想結交的人物。但多爾沁生性圓滑,從來不參與到三位王子間地鬥爭當中,也不與三位王子的任何一人結交。太子主動獻殷切遭到拒絕,氣量不足,自然有些不爽。
「呵呵。坐就不坐了。我是奉了陛下之命,前來通知太子殿下,今晚陛下將在宮中舉辦家宴,請太子帶同幾位小殿下赴宴。」張弛見太子態度冷淡,當然不會熱臉去貼他冷屁股,淡淡交代道。
太子聽說是皇帝陛下的意思。當即換出一副面孔,笑問道:「是父皇著多總管來的?呵呵,多總管可知這次家宴有什麼主題?」
「這個卻是不知,應該只是尋常家宴,陛下並無著重強調什麼。只說只有陛下的直系子孫才得參加,皇叔都沒有被邀請。」張弛說罷,便提出告辭。
太子沉默了片刻,歎道:「多總管嫌太子府不夠寬敞,就不能坐一下麼?」
張弛笑道:「主要是還有公事在身。回頭還得去通知楚王和吳王兩位王子殿下,請太子明鑒。」
太子自然知道他接下去要去通知另外二人,正因為如此。才想特意留這大內副總管多坐一會兒。
張弛知道,如果自己不給他這面子,恐怕是不行。當下假情假意地坐了片刻,喝了一盞茶,與太子有一搭沒一搭閒扯了幾句,這才離開。
楚王府一行,倒是與太子府全然不同。那楚王卻是個有趣地人。見到多爾沁這大內副總管到來,熱情無比,彷彿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重逢似的。洋溢著無比的熱情。
與這楚王聊了幾句,張弛立刻察覺到這楚王地厲害之處。比起庸碌的太子來說,楚王倒更有風度,而且很懂與人結交之道。與張弛交談時,話頭總是不斷往多爾沁副總管地愛好去靠。比如古玩珍藏啊,比如賭博啊。
更難得這楚王居然對這些很有心得,說得頭頭是道。張弛暗暗好笑,心想坐在這裡的若真是多爾沁總管的話,恐怕還真投合胃口。
為了讓自己在吳王府有逗留更久的理由。張弛在楚王府刻意多坐了一會兒,足足逗留了一個多小時,這才一副戀戀不捨的樣子,歎道:「聽了楚王一席話,真有勝讀十年書的感覺。」
楚王暗自竊喜,認為自己的路線走對了。當下卻是客氣無比地道:「呵呵,小王也是一些淺見。有機會還希望能再聽聽多總管地高見。」
「哪裡哪裡。楚王您太謙虛了。」張弛客套著,向門外走去。楚王一直送客到王府門外,目送著張弛離開。這才微笑轉身。
馬車來到了玄武大街。停在了吳王府門口。門房還是六七年前那位,管家還是原先那個管家。
「是多總管啊。今天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管家招呼著道。
「奉陛下之命,來吳王府有些事情。麻煩管家通報一聲。」張弛極力壓制著情緒,內心卻是開始微微震顫起來。
這可是闊別了六年之多地家啊,馬上,就可以見到家人,和家人長談了。
片刻後,吳王也是親自出來迎接,絲毫不著痕跡地笑道:「多總管前來公幹,小王不勝榮幸,請。父子二人並肩而行,彼此幾乎可以感應到對方情緒方面地波動。
走在通往客廳地長廊上,張弛的情緒幾乎控制不住,這周圍地一草一木,都彷彿如同六年前一般,絲毫變化都沒有。
惟獨發生變化的是王府裡的那些人,老管家更老了,幼小的也長大了。
「多總管,這次陛下派你前來,有什麼事?」吳王假意問道。
「陛下今晚要在宮中舉辦家宴,著我來通知三位殿下帶著家人參加。務必在傍晚六點前趕到宮中,不得有誤。」張弛故意提高著嗓門道。
到了大廳,奉茶之後,吳王遣退所有下人,凝視了張弛良久,才歎道:「回來了,終於回來啦。」
「是的,回來了。」張弛也是微笑道,「家的感覺,就是好。」
「母親她還好麼?」張弛關心的還是生身之母。畢竟家裡其他人,他都在龍神殿聚會裡見過了。
「她這些年來,每天都要念叨你很多遍。不過現在她還不知道你回來的消息。再等十天吧。」十天,自然就是指皇后生日慶典之後。
「母親……」張弛動情地呢喃著。
吳王忽然問道:「百里山那邊情況如何?」
張弛立刻從兒女情長中回過神來,說道:「百里山已經鐵了心要幹這一票。所以這個計劃將如期上演。唯一的顧慮就是不知道百里山地具體佈置情況。他對我也很提防。只要求我負責下毒。其他調度方面的事情,一概不說。口風很緊。我曾試探過,毫無收穫。」
吳王倒是見怪不怪:「百里山便是這種事事考慮周詳的人,如非親信,他絕對不會透露給你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百里山這般用人,真好奇他為什麼能在軍界取得那麼高地地位。」張弛對百里山的意見不是一般的大,尤其是做了他那麼久的便宜「侄子」,心裡更是惱火不已。
當下將整件事情再詳細剖析了一番,包括初七前晚與百里山詳細商談的那些內容。重點地講解了一遍。
吳王微笑著點頭:「這件事,辦得很好。我趙睿得子如此,真是上天垂愛。」
「父親。如今百里山如何佈局,尚不可知,你們務必要小心應對才是。那百里山有火尊燕赤行坐鎮,恐怕不易對付。」張弛提醒道。
「火尊燕赤行?已經確定了是他?」吳王眉頭微皺問道。
「百分百確定。」張弛淡淡說道,頓了一頓,見吳王眼中有疑問之色,才輕歎一聲說道,因為我已經與他交過手。不,準確地說。我只是被他捉弄了一下。他在百里山家裡布了一個禁制圓圈,我差點無法走出來。」
吳王微微動容,變色問道:「那火尊燕赤行實力如何?」
「深不可測。在我認識地人當中,除了幻月宮主洛雪蟬和木隱聶修篁兩大前輩之外,其他無人可以與之匹敵。」
吳王陷入了沉默當中,思忖了良久,才緩緩說道:「看樣子,這次必須得請修竹大師出手了。不過你放心,在皇宮裡頭。無論百里山怎麼會調度,也不可能比得上皇室那麼主動。」
「嗯,修竹大師定然不會吝嗇出手地。他與火尊燕赤行原本就是老對手了。嘿嘿,這次得給百里家族一個驚喜,也給火尊燕赤行一個驚喜。」張弛不無興奮地說道。
父子二人正說著,走廊外傳來輕快而急促的腳步聲,張弛知道,是承意哥哥到了。
「呵呵,是哥哥來了。」張弛微笑道。
兩兄弟目光對視。紛紛笑了起來。承意坐定,歎道:「天授。你實在給了哥哥太多驚喜。」
「哥哥何嘗沒給我驚喜呢?當我在魚龍島聽說你在皇室內部選拔賽裡脫穎而出,別提多高興了。從那開始就一直計算著你去魚龍島的日子。」張弛回顧起往事來,充滿了感慨。
父子三人盡情地享受著這一刻,不知覺中,時間就過了一個小時。張弛肅然說道:「我不能再逗留了,否則可別讓百里山疑神疑鬼。」
吳王眼中射出精芒,道:「也好,你先回宮裡交差,咱們四月十七那天過後,全家再回這裡團聚!」
張弛動情地點了點頭,喃喃道:「希望母親和依晨能體諒我的一片苦心。」
他們父子三人都達成了默契,這件事並沒有將依晨捲進來。承意站了起來,與張弛來了個熊抱。
兄弟二人手掌相握,彼此用力量傳遞著濃濃的親情。這一戰,吳王府輸不起,皇室也同樣輸不起。
「我們一定要贏!」張弛重重地承諾著。
罷,不再糾纏,向父兄行了一禮,大踏步向門外走去。一路不再回頭,走出門外,跳上馬車,策馬揚鞭而走。
走出玄武大街不久,剛剛轉到朱雀大街,當街卻見大百里躍騎著一匹高頭大馬,正在街口等著他。見到他的馬車轉來,順著節奏跟在左側。
「多總管這是去哪呀?」百里躍問道。
「呵呵,奉皇帝陛下之命,通知三位王子參加家宴。」張弛不急不緩地答道。百里躍這才釋然勒馬,低笑道:「那我就祝多總管馬到功成了,呵呵。」
張弛淡淡笑著,策馬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