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揣摩
「王大人莫要開玩笑，我等去拜訪一個士子？」
這事聽上去是如此的怪異。像他們雖然不是各部的主官，但是也只是相差一步罷了。
以他們的官位來說，是多少士子終其一生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天下有才華的士子何其多，就是頭名狀元，終其一生坐到知縣、知府的不勝枚舉。
現，他們三位朝大員，卻要拜訪一個只是有可能狀元的科舉士子。這……這還有朝廷官員的禮儀嗎？
王見二人為難，便猜出他們是官員心態做祟，問道：「你們不會是賣不出這個面子！說是拜會，其實也不過是去考監看看這名士子罷了。記住人，今後才好打交道。」
二人聽了，是又好氣又好笑，不是王就他們面前，非張嘴開罵不可。
你的……說話嚇死人！
唉！也是我等過於小心，真的以為是送拜帖，登門拜訪呢？
也是，大家都這考場圈著呢，就是想拜訪也得出得去才行。
不過，這一開始便表達了反對意見，現再改口回去，也開不了這個口。「王大人，他畢竟只是個士子，我等一起去，是不是太過了。」
想的很好，就是不一起去，反正大家都需要巡視考場，到時自己獨自一人轉上一圈，豈不比現去，要有面子得多。
徐海也說：「是啊！王大人，你看我這身子突然有了恙，實是動不了身。」
徐海這突然病得趴床上。這到底是什麼怪病？他本人不說，其他人也不好問。只能歸為怪病之列。
徐海不是不想說他得的是什麼病，而是他根本沒有病。難不成告訴他們自己被神人打了？而且打完之後，這屁股上一點兒傷也沒有。但是說沒傷，卻也坐不得。一坐就痛得要命。
王彷彿有意和他們做對似的，漫不經意說道：「你以為他是普通士子？」
咦？莫非他還知道什麼內幕不成？
徐海二人做出認真傾聽狀。
王也沒賣關子，繼續說道：「誠然他是個士子，但是卻是個殺伐果斷，胸有成竹的士子。」
徐海二人面面相覷，「王大人，你說的太過了！」
「過？」王挑挑鬍子，說，「二位大人也是飽學之士，也都賞鑒詩詞。」
二人皺下眉，心說：「你這不是廢話嗎？莫非是取笑我二人！」
王說：「這《挑水》詩，你們也看過了。這詩寫的怎麼樣？」
二人低吟著。「好！」「不錯！」
這詩自然是極好的，如果從拍馬屁的角上講，簡直是千古絕唱。
是，這詩從頭到尾都是寫的挑水，頌的是勞動。但是這只是字面上的，以官家的學修養，會看不出深層的意思？那李白真是白讀了。
他們都能看出了，不論官家了。
能看出來，又不露骨，說是千古絕唱，也不為過。但是這些東西都是字面下的，他們與王又不是同黨，自然是不能宣之於口的。
王知道他們的矜持，也不點破，樂得說道：「這等絕世名篇，一旦寫出來了，你我捨得把它毀去嗎？」
毀？那是恨不能貢起來。拍官家的馬屁，還是用詩詞這類搔他的癢的雅事。毀了才是傻子。
不看他們的樣子，王也知道他們心想的什麼，因為他自己也是這樣想的。科考上考出了這樣切題的馬屁，這簡直不能用天才來形容，而是怪才，鬼才了。
王問道：「遇到這樣的卷子，你們會不取他嗎？」
二人搖了搖頭。
不取？人家馬屁拍的這麼好，哪個敢不取？就不怕官家事後知道了，給自己小鞋穿嗎？
「可這樣的詩，這個士子卻毀了！」
再次提到這點，徐海他們也不得不深思了。為什麼？
嘶！「莫非是這士子揣摩了官家的心思？」
這可不得了。這可是揣摩上意。整個大宋朝沒幾個人會的，不用說做到了。君不見這大宋朝就一個蔡京嗎？如果他真能揣摩出上意來，那是要拜訪一下了，而且是馬上。
不是馬上，難不成還等到人家到了蔡京那一步，再拜訪嗎？真到那個時候，恐怕就不是他們想拜訪可以拜訪得了的。
人的自尊矜持什麼的，都是浮雲。這屁股也不疼了，立即起了身。
誰也不想比誰遲。這一旦遲了，便有了先後之感。
王見他們總算明白了，這才鬆了口氣。老實說不是怕他們事後反應過來，得罪同僚，王早自己去了。
摧摩上意。這時代本是官的不傳之密。不見諸葛臥龍一份官個性都是寶書嗎？
只不過他們不知道寧采臣是個穿越者，而且還是個參加不知多少後世考、摸底考、高考的學子。
後世，任何考生想拿高分，都要揣摩出卷者的心意，他的考點何？
舉一個簡單不佔字數，眾人皆知的例子。
後世小學考卷有這麼一題，填空，雪融化了，答：「化成水。」滿分。答：「春天來了。」零分。
這樣苛刻的制下，哪個想學業上有所進步的學子，敢不好好揣摩出卷人的心意。
這方面不是天賦，是長達十幾年的訓練結果。從這方面說，古人是幸運的，因為他們只要揣摩一個上意，便夠了。他們的人生是幸福的。
而多的人卻根本不用去揣摩上意，人家玩的就是個性。不然，哪兒來的魏晉名士。
相比較而言，現代人就悲慘多了。只想想那麼多的考卷，每一張考卷背後的出卷人又有多少？走入大學，步入社會，又有多少上意需要揣摩？
寧采臣後世時也是遞過入黨申請的，只是沒有通過。原因只有一個，一個短句，「國家天下事」，他寫成了「家國天下事」。
一個把家放國前面的人，還想入黨？等你思想覺悟高了，再說！
這話扯遠了，只是想給寫入黨申請的同學提個醒，不要步入這前車之鑒。
三位主考沒有直接奔向寧采臣的考監，而是巡視一樣，不緩不慢地走著。
只是三個主考官一起巡視，這事說多詭異有多詭異。簡直是刺激考生們的心臟。
一開始，徐大人還好。但是靈魂上的傷痛哪兒會那麼容易好，每走一步便痛徹入骨，額上不斷滲出冷汗來。
其他二人看到他的不妥，實是想不出這是什麼怪病。而且他們還不能勸徐海回家去養病。
一次監考，便是座師之名，這收到的弟子，這政治上的好處實是太大了。單單一個，學生彈劾老師會被認為背叛，便是極大的的處。不用說政治立場上，老師與學生的一致性，否則同樣是背叛。
一個考官之位，都會有人搶破頭，何況是三個主考之一。
真說讓某人回去的話，那是要成為政敵的，今後是必然不死不休了。
勸回去養病不行，考場配備的醫官又查不出他的病。王二人不得不改計劃。
本來是想巡完一半，再去寧采臣那兒，這樣才不突兀。可是現為了同僚之誼，一排考監的一半都沒巡完，便直奔甲排而去。
丙排的考生鬆了口氣之餘，也暗暗猜測，甲排生了什麼事。有什麼需要勞動三位主考的大事生了嗎？
不是大事生，而是比大事大的事。
一開始，寧采臣他們眼只是出彩，只是救命符，但是現，他們卻是懷著去面見未跡前的「蔡京」的心情去看的。
他們小心又輕緩，唯恐驚動了寧采臣。
按規定，主考官關注某個士子，這個士子是需要站起，雙手下垂，以示公正的。
但是三位主考打破這從真宗朝傳下來的規矩，就是差人想提醒一下這位士子，三位大人來了，也為他們所制止。
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稜角分明的冷俊；烏黑深邃的眼眸，泛著迷人的色澤；那濃密的眉，高挺的鼻，絕美的唇形，無一不張揚著人士大夫的高貴與優雅。
這形態，寧采臣顯然是滿分的。古往今來，多少科場豪傑倒了這長相之上。
當今官家對美的追求，是近乎苛刻。寧采臣的長相卻讓三人不斷點頭，有了點他頭名的念頭。
這長相，點了頭名，也不會因長相而被刷下。他們自然心有數。
他們不想驚動寧采臣，但是寧采臣又豈會現不了他們。以寧采臣現的耳聰目明，米之外，他便現了他們要過來。那麼急促的腳步聲，想不注意都難。
只是要抬頭嗎？
恍惚間寧采臣似乎記起，昨夜他忘記臉上顯現幻道了。
這判筆可勾陽人生死，但也不是隨便勾的，有功加壽，有過減壽。以徐海的作為，寧采臣以為他死定了，也就不浪費精神力，以本來面目對他。
只是誰又能想到，一場杭州大瘟，他這動口的比自己這出錢出力的功德還大。這便是官與民的差別。民，只能一件件去做，一個個去救；官，卻是一張口，便是一大片地方的姓同時改變。
現的問題是，自己要不要抬頭？
寧采臣邊思考著，邊手煮起了茶具。
他的卷子是做完了的，那麼簡單的幾個字，也沒有檢查的必要。而且他相信自己給的答案就是後世的佳答案。
這幅畫他雖然沒有見過，但是他卻聽過。
《深山藏古寺》，構思是令人叫絕。畫面上只見崇山峻嶺，山路蜿蜒，一小僧山下河邊汲水……古寺「虛」掉了，但並不等於沒有，不然小僧擔水又去何處?自然是自古寺而來，再回古寺而去了。這也是實存虛。人們可以想見古寺就藏山的深處。
有錯嗎？沒有。無論是道理，還是歷史記載，都確實無誤。那還檢查什麼。
可是也不能就這麼閒著！煮煮茶，打打時間，也是人之常情。
不過這一切落一開始便往那方面判斷的人眼，立即變得與眾不同。
這是煮茶？真的是煮茶。
宋徽宗現還年輕，所以他的茶藝還不是那麼出名，與成功編著了《茶論》後，加不能相提並論。
但是只要是他身邊的人無不知道當今官家喜茶，為此甚至派出宦者外出學茶。現他身邊叫黃錦的太監便是其的佼佼者。
皇帝尚且評茶論具，群臣也就趨之若騖，一時間，王公貴族、人雅士紛紛效仿，以烹茶品茗為時尚，而且挖空心思地弄出花樣來品茶、煮茶、論茶，甚至是斗茶。
但是這一切都是為了迎合上意。不過沒有《大觀茶論》，這本趙佶以帝王之尊，編著的茶經面世前。誰也不知道自己煮茶飲茶的手段是否入得了官家的手眼。
現好了。天幸送寧采臣這士子來，熟知上意的他，一定極懂官家的飲茶之道。
所以，他們不僅忘了來意，是極認真地看著寧采臣，以圖偷師學藝。
偷師學藝？太過了？
過？
如果你試試領導找你喝茶，並且領導還親自為你倒上茶水，你雙手捧過，還沒喝。領導便皺眉搖頭的走了。
只要是有類似的經歷，便能體會出他們現的心情了。
作為士子不會喝茶，本朝絕對是極丟人的事。對官員，則是能不能再進一步的問題了。特別是他們這類吃過官家親手茶的。
寧采臣不想理他們，只能把極大的心力放茶上。
他回憶著黃錦煮茶的全部過程，那種行雲流水是極美的。
只看他的動作，三位主考便眼前一亮。無不心吶喊這是宮茶！黃錦煮茶，他們也是見過，根本就一模一樣。絕對要看好了記住了。
茶，剛煮出來，寧采臣便倒了。不是茶不好，而是眼界開闊之後，他覺得黃錦的手法有著做作，與媚上。實比不上粉衣的手法。那麼清靈與飄逸，才是無拘無束的神他茶。
三位主考官想問問他，這麼好的茶，他為什麼倒了時。寧采臣又動了。
同樣的動作，同樣的煮茶，卻不僅僅是行雲流水。
具體是什麼？他們說不上來。他們只覺得自己離了考場，飄上雲端，三五好友坐而論茶，無拘無束，放蕩得有如魏晉名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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