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三十年的春天,新的皇帝登基了,雖然確定了年號是天啟,但是按照舊制,這一年還是要被叫做萬曆三十年的,等下一年,才能真正被叫做天啟元年。
隨著京師左近各種事情的變化,朝局也是起了很大的變動。即使趕到京師,剿滅了反賊的遼鎮總兵魏剛,因為有功,先是被加封為錦衣衛都督,當然他身上的那遼鎮總兵的官職自然是要拿下的。然後沒過幾天,新登基的皇帝就又再次加封魏剛為鎮國公。這個稱號,似乎也就是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的時候加封過。太祖皇帝的時候,加封國公那些,都是跟著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功臣,不過其中卻是沒幾個善終的;到了成祖皇帝的時候,也是跟著成祖靖難的那幾個人才加封了國公。打那之後,好像大明就沒有加封過什麼國公。現下加封魏剛為國公,這稱號自然是很為顯赫了。但是知道底細的人都是知道,這個名號,那就是個空銜,沒什麼實權。
於此同時,因為事變中死了很多官員,首輔沈一貫又奏請新皇帝允許吏部這邊補齊所欠缺官員。但是皇帝卻是沒有馬上答應,而是拖了十來天,然後把自己擬定的一份名單交給了首輔沈一貫。沈一貫回去一看之後發現這些人卻都是京師左近或是山東那邊的舉人出身,雖說朝廷也不乏有舉人出仕的先例,但那都是個別情況,一般情況下也都是要進士同科或是進士及第才能到京中做官的。不過好在皇帝給的這些人雖然是舉人出身。但做的官也都是現下所缺職位當中官職比較低的,倒是可以勝任。正因為如此,沈一貫雖然提出了異議,但是也沒有在僵持。而是馬上任命了。但是他同時也跟皇帝提了一個意見,那就是盡快回復今年的殿試,各地舉人現下因為春天的變亂,已然沒有多少留在京師了。今年的殿試可是耽擱了,這就耽擱了一茬人了。讓沈一貫沒有想到的是,皇上一接到他這個折子,馬上就做了批復。拿到回復的沈一貫剛開始還挺高興,原因很簡單。這新皇帝竟然不似他老爹,折子進去了那就等於進了深宮。現下可是馬上就做了回復,從他遞上去到傳回來,都沒用一天的時間。可是等到他打開回復一看。心裡就有點覺得不對勁了。這新皇帝雖然同意要馬上恢復這殿試,就定在秋天,但是卻也給出了另外一個條件,說是要加試。這所謂的加試,竟然不是考什麼八股文章。而是要考格物之學、算理之學,考工之學。說的直白一點,就是那些工匠們一天到晚要擺弄的東西。皇上什麼時候對工匠這麼重視了,這可真是個新鮮事。沈一貫沒有馬上再次回復。而是打算和他的幾個同僚商議商議。
打從事變開始,京師中的官。那就是死的死,逃的逃。內閣六部,現下可就剩下他還有那原本要告老的王錫爵來支撐了,還有就是方從哲了。好在這兩位可都是他的同鄉,按照那些看他們不順眼的官員來說,他們這就是所謂的浙黨了。這些日子,各處變化實在是太快,沈一貫可真是沒有經歷過這麼動盪的局勢,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他們三個在一起商量著來。最讓人捉摸不透的是這新皇帝雖然同意他們的奏報,但是卻每每附帶出新的做法來。比如封那遼鎮總兵魏剛為錦衣衛都督,便是他們幾個琢磨出來的,意思再簡單不過,要先卸了魏剛的兵權。當日在朝陽門那邊,這傢伙那賣相是在是太像董卓,讓他們幾個「倖存」下來的不得不對他小心提防。然後沒幾天皇上就又加封這傢伙為鎮國公,好嗎,比他們這些內閣的常任閣老派頭都大了,雖然沒有實權,但是也是貴為一國的國公了。好在皇帝的這個任命絲毫沒有給那魏剛增添任何實際的權利。只要他和他的兵分開了,那就好對付了。接下來這皇帝就又跟著他們出招,且都是頗為怪異,讓他們摸不著頭腦,但是也看不出這其中有什麼厲害之處,所以便也答應了。現下這次關於科舉的新做法,他們倒是要慎重對待了。畢竟,這可是他們做官的根本。
外邊人把他們叫做浙黨,那是因為他們都出自江浙,同時他們又在私下裡都有生意往來,所以才能練成一體的。官員們互相結交,還不就是指望著將來這所謂的同鄉、同門、同省能給自己幫上什麼忙嗎,哪裡又有什麼更多的知己。何況像他們這樣大戶人家出來的,考取了功名,進了京,當了官,那可不是他們自己風光,可是要顧著自家族裡的。因為最開始供他們埋頭苦讀,越過那龍門的,可都是族裡的人,族裡的族長拿著族裡的銀錢,讓他們中了這狀元榜眼探花,回頭,他們可是要回饋族裡的。若是擱到魏剛那個時空,那就是所謂教育投資了。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在做事的同時,也是要為他們自己的家族,自己的同僚謀福利的。
當日晚上,沈一貫便把王錫爵和方從哲找到他家裡了。那兩個人來的時候,倒是沒避諱什麼,就那麼坐著轎子,直接去了沈一貫的府中。
書房中,一燈如豆。雖然燈光顯得有些昏暗,但是卻絲毫不耽誤這屋子裡的三個人談話。
「這主意怕不是皇上出的,該是那鄭國舅了。老夫打從事變那天開始,就在冷眼旁觀,總是覺著這些反賊有些蹊蹺。不過這鄭國泰之前你我也是接觸過,老夫卻是沒有看出他到底有什麼玄機在內裡。說實在的,這要說起來,先前先皇活著的時候,咱們這幾個可是都和這鄭國舅一條船的,卻是沒想到,現下要防著他了。」
「呵呵,這也正常。鄭國泰這個人,咱們還是小心一點為好。先前咱們看那魏剛有點像董卓,不過我倒是覺著,這董卓身後,怕是還有何進吧。王閣老也是覺著不對勁了?沈某也是覺著這京師之變有些不對勁在裡頭,但是具體的哪些地方有問題,沈某卻是說不出來。不過這都不是主要的了。現下咱們還是想想皇上這主意到底有沒有問題吧,若是沒有問題,那咱們就回復了。畢竟,現下朝中也是缺人幹活啊。」
「我倒是覺著,這大概就是這新皇帝一時間心血來潮才弄出來的吧,兩位可別忘了,咱們給這新皇帝當西席先生的時候,這新皇可是也曾學過那格物之學的。要我看這也是不打緊,就隨著他弄吧。話說回來,現下我覺得最關鍵的,卻是把這遼鎮兵馬從這京師支走。國舅能給皇上出主意,皇上也聽他的,另外咱們幾個很多事情都是不能直接否定,那還不是因為這遼鎮兵馬跟他鄭國舅熟悉。也不知道這鄭國舅從哪裡來的本事,竟然和這魏和尚勾搭到一起了。好在現下這魏和尚也是沒了兵權了。對了,我下邊的人這些日子可是看了,他還真是到那錦衣衛上任了,看那模樣,還真是要整頓這錦衣衛。駱思恭死了,他倒是接了那傢伙的班。」沈王兩人一說完,方從哲便跟著說了起來。
「對付遼鎮那些丘八,實在是太簡單不過了,給他們一些好處,估計馬上就能投靠到咱們名下。不過現下這事可是要找個精細人去辦,別弄不好偷雞不成蝕把米。這魏和尚據說當年在朝鮮挺能打的,他那些麾下大概也個個都是悍勇之輩吧,可惜咱們現下沒有什麼赤兔馬,不然,再出一個呂布也是容易的。」王錫爵此時用手攆著自己的鬍子,若有所思的說道。
「王閣老,這有何難。咱們現下雖然沒有赤兔馬,但是銀子還是有的。這個事還是我來辦吧,分化那些軍將而已。等到時候,他們吃多少還不照樣都得吐出來。」沒等沈一貫說話,方從哲便跟著說起來。
此時沈一貫倒是沒有作聲,因為屋內燈光比較昏暗,所以其餘兩人也是沒有看到沈一貫此時的神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