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百五十八章圍剿之後
皇帝下了命令,地方自然是照做。其實便是皇帝沒下命令,這些地方官也是要圍剿這些亂民的。需知道,這地方上有了問題,無論如何,那都是和地方官有關的。最起碼一個地方不靖的名號下來,便是他們擔待不起的。那山東巡撫和濟南知府一開始之所以沒有管,也是因為他們自家都是遭了這些稅監的盤剝,所以看著亂民打砸這稅監衙門的時候,他們也是跟著解氣。可是後來他們卻是回過味來了,這要是有人像他們這樣,蓄意的挑撥這些亂民,在地方上作亂,那到頭來,到了朝中,便是留下了給人攻殲的口實了。這樣的事情,他們做了這麼多年的官,又豈會不在意。
更何況,那些亂民,一開始還是只打砸這些稅監的衙門,可是後來便變了味了。他們砸完這稅監衙門彷彿覺得不解恨,竟然又開始衝擊各個州縣的官府衙門了。亂民中竟然有人開始鼓動眾人說官府和這些稅監衙門一樣,喝人血,吃人肉。
亂民便是亂民,一旦亂起來,便沒了什麼章法。所謂有組織無紀律便是如此了。一開始濟南城中的亂民們在張家人的鼓動下砸了那吳太監的稅監,又在這院子後邊攔住了想逃跑的吳太監和其一干爪牙,那時眾人都是憤怒,自然是一窩蜂似地上去打個痛快了。吳太監的爪牙們好歹手中也是有兵刃的,但是架不住對方人多,他們人少,且有勢微,所以拿了兵刃也是沒有用,最後還是別眾人打死。
等到打死這吳太監和他的爪牙後,眾人已然興奮了起來。原因很簡單,到了現下,都是沒有官兵過來,那就說明官府那是不行了。且大多數人的腦袋都是不清醒,只是跟這作亂,且這吳太監平素他們也是生恨的,這個時候又砸又打的,那自然是解氣。然後眾人就跟著進了這稅監衙門,這一進去可倒好,讓這些亂民們自己先亂了起來。
所謂財帛動人心,更何況是擺在稅監衙門裡沒有運走的稅銀呢。一箱箱的,打開一看,那可都是白花花的紋銀,亮澄澄的,都是晃人眼。原本就沒見過什麼世面的眾人,此時更是被這些銀子刺激的完全忘記了自己姓什麼了。嘩啦一下子,也是沒人去聽那法壇的壇主說什麼了,都是開始瘋狂的搶銀子,搶的時候還互相拳打腳踢的,有的還直接動了兵刃。
在這稅監後院那條街處理完那吳太監後,張家的那主事的張松仁才來到這稅監衙門裡。他也不知道這裡頭會有這麼多銀子,現下一看到眾人都在瘋搶,他自己也是不知道該如何了。這情況完全的是出人意料。他家主子給他的任務可就是利用這無生老母鼓動眾人去砸這稅監衙門,卻是沒想到這砸完之後竟然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一時之間也是慌了神,喊了兩句,想利用他發壇壇主的身份鎮住眾人,可是卻是沒有用,他手下也是有好幾個得力干將,這幾個人也是拎了幾個搶的正歡的信徒來到他眼前,呵斥加大罵,但是也就是這幾個人,其他人卻是對他們的行為無動於衷。誰會眼瞅著白花花的銀子不動手拿,大傢伙砸這稅監衙門又是為了什麼,天知道這官府會不會派兵過來,若是派了兵馬,那他們這些跟著作亂的,那還不都是要砍了腦袋。此時已然有了好處,誰要是不拿,那就是腦袋讓驢踢了。至於這法壇壇主,那就是個擺設。銀子面前,什麼都是白扯。
銀子畢竟有數,砸這稅監衙門的信徒,現下怎麼說也是有個好到兩萬人了。有的沒搶到,有的卻是往自己懷裡揣了五六十兩。張松仁一看自己的領導力在此時竟然毫無用處,便也讓自己的手下跟著搶起銀子來,畢竟,他們家原本就被這吳太監給霍霍了,又是動了老本,還有在外邊拆借的,來暗中做這鼓動信徒的事情,銀子也是沒有少花。這個時候,卻是正好撈回些本錢的時候。
這樣一來,這些亂民算是徹底沒了頭了,大家都是三五成群,在這濟南城裡便開始了新一輪的打砸搶了。
這個時候,衙門裡的衙役想出來阻止,也是晚了。因為這些亂民人數實在是太多,中間又有很多人看著這些人沒了管束,便也跟著加入這支隊伍了,最後弄的濟南城裡越發的亂。很多店舖都是被這些亂民趁著這個時候給打砸了,然後便是哄搶,濟南知府還有山東巡撫此時才知道這事態已然失去了控制。好在他們還都很冷靜,連忙告訴衙役把城門封了,然後找人出去調兵。
濟南城內各個大戶人家此時卻是比那吳太監在的時候更加糟糕。有護院的還行,護院少的那就是不用說了,對方人數上只要比他們多上許多,那便會直接破門而入,然後就是搶砸,間或還有家裡的女眷被這些亂民給趁機佔便宜糟蹋的。
整個事情是從靠著中午時分才開始的,等到了事態失去控制,然後官軍進城後,已然是下午太陽快落山了。亂民終歸是亂民,在怎麼猖狂,那都是亂民。山東境內的衛所官居,雖說平素和農夫差不來了太多,但總還是有差距的。且軍中還是有一些老兵的,能起到帶頭作用,而且亂民心中本來就有鬼,現下看到官軍進城了,他們自然是四散而逃。
濟南知府知道這個時候是要馬上清理的,不能拖到明天。便是如此,他頭上這頂烏紗能否保住,那都要兩說了。他現下心裡也是後悔,若是當初這些人剛鬧事的時候就直接把官軍調進城多好,哪裡會有現下這些事情。沒辦法,現下能做的便是先把這些亂民給平了,然後在想法上下打點,自己在奏折上也要好好潤色,若不然,這事情那便是他身上的一個污點。
於是一整晚上,濟南城都是軍兵的搜索和盤查。那些鬧事的,像張家的人張松仁,當時在搶完稅監衙門的時候就發現事態已然失去了他的控制,於是立馬領著人拿著搶來的銀子出了城,剩下的,一直留在城裡頭打砸搶的,便都是些混了頭的信徒了。
軍兵也沒比這些亂民好到哪裡,他們抓到亂民,那就是直接砍腦袋,然後還要把亂民身上的錢財搜刮出來。有的軍兵,竟然也和那些亂民一般,竟然直接去搶那些剛被搶了的大戶人家。所謂兵匪一家,此時倒是真真切切的體現出來了。
濟南城的良善百姓,總算是熬過了這一夜,第二天在一看這濟南城,算是不成模樣了。
那山東巡撫和濟南知府知道,這事如若就這樣完了,那他們就是徹底完了,所以他倆也是馬上想到了把這事情朝著於自己有利的方向去做的法子。這信了無生老母的,那便是和以往的白蓮教是一樣的,這個時候倒是可以用這個名號來做文章。要把這件事擴大,誇大到這真的就是一場民變,一場造反,那他們的罪責就可以輕上許多了。而且他們還讓軍兵即使的圍剿,制止了事態的擴大,那便是萬事大吉了。
於是這場清剿從濟南城立馬擴大到整個濟南府,連著山東其他州府的知府知縣都是得了這個命令,趕緊組織人手就地清理這信了無生老母的教徒。
那頭,山東巡撫也是馬上給朝廷做了奏報,當然這其中情形他是不會照實說的,總是要潤色一些,凸顯出他的功績。
濟南城裡頭的這場亂子,並不是沒有人關注,那青州府的劉家便是派人暗中盯著這些亂民,同時也是看看官府的清剿力度。魏剛麾下的李豹更是派了人在這裡邊等著,等著這亂子起來,他們好干他們預謀已久的事情了。
除了這兩家,一樣還有別的人在盯著這場亂子。張松仁本身是聽他家主子的命令的,但是他卻是不知道他家主子是怎麼想到這法子的。
此時離著濟南城不遠的濟寧城中,一處宅院的書房裡,一個下人模樣的人正跪在那裡,顯然已經是說完了什麼,等著坐在上首位的那人在發出命令。
坐在上首位的那位,此時倒是不怎麼著急的模樣,一邊端著茶水,一邊思量著,那茶水顯然已經涼了,但是他卻沒有心思喝。
「行了,這大致情形我知道了,你領著弟兄們繼續探查,務必要做到準確,這次事情,前前後後,都是什麼樣子,要弄明瞭。回頭去賬房那邊領銀錢吧,記住,不能聲張。那張家不要在聯繫了,就當咱們從來沒和他們接觸過。」
「是,掌櫃的,小的這就去了。」
坐在上首位的那位掌櫃的揮了揮手,然後獨自思慮起來,茶水已然放到了桌子上,手卻捻起了鬍鬚。再然後,他忽的起身,到了書案處,拿起筆來,開始寫起什麼來。等到他寫完,竟然暗自笑了起來。
「嘿嘿,這次這事情倒是出乎意料,老爺聽了之後該是有新主意了。來人啊!」
「在!」
「把這封信連夜送給老爺,你記住,需要親自送到老爺手中,可聽明白了?」
「小的知道了,掌櫃的放心,小的這就去。」
「穿山豹這傢伙,現下是不是該用一用了,那年被人打殘了,現下也該養起來了吧。」這掌櫃的自言自語起來。
於此同時,在青州府城中,劉家主人老劉也是一樣的在問他的管家劉明同樣的問題,不過問的卻是比那濟寧城中的掌櫃的更細,其中還涉及到官軍的戰鬥力問題。
「怎麼樣,劉明,那些亂民可是有你預料的那般不堪?還是比你預料的要好?」
「哎,別提了,老爺,這些亂民,還真是像您說的那樣,真真是不堪,那張家的主事竟然是只會鼓動,別的卻是什麼也不會做了,眼瞅著那些人去打砸搶,竟然也跟著去搶,不過這傢伙腦袋還算清醒,搶完了就跑了,不像剩下的那些,都是彪呼呼的,一直等到官軍來了,這才想著跑,可是哪裡還趕趟啊。哎,亂民就是亂民,成不得大事。原本還指望他們能消耗一下這些山東的官軍,哎,卻是沒想到,竟是這般模樣。」
「呵呵,知道了吧,知道這亂民和官軍的區別了吧。不過我讓你看的可不是這一點啊。其他的呢?」
「哦,老爺,這個下邊的弟兄也是看了。官軍要說起來,也是和那些亂民差不多,就是多了個名號,手裡多了兵刃。和那些亂民一般模樣,都是到大戶人家去搶去砸。哎,可憐濟南城裡那些做小買賣和沒了護院的人家了,這次算是慘了。」
「嗯,所以啊,我讓你看可不是白看的,你這一看,就能看到咱們將來的優勢和劣勢。你看,我說現下時機還不到吧。莫要做那挑頭的,放心,山東地界,這才是開始。這事若是傳到別的省份,你敢保別的省份的人不能跟著亂。皇帝看來是混了頭,竟然跟這些大戶人家開始過不去了。這就是自掘墳墓了,莫急,你先看著,盯緊了。呵呵,咱們家的那些人,現下看來,對付山東境內的這些官軍,該是超盈吧。」
「嗯,這一點小的早就說過,老爺放心,現下這些官軍,那就是頂個名號。仗著有一些老軍在路邊,若是沒了打過仗的老軍,那就是一群農夫,說點不好聽的,還真是趕不上現下咱們家那些夥計。」
「這才是剛剛開始,莫要下那麼早結論,濟南那邊一亂,我估計這山東境內便不會消停。這信了無生老母的,又不是濟南一府。其他州縣,馬上便會跟著圍剿這些亂民。所以啊,你讓青州府這邊的法壇先隱蔽起來,把人員都先疏散到鄉下,馬上就要過年了,好好算計一番,那就能糊弄過去。這些人將來可是種子。不過,張家那種事,可別發生在咱們家身上,到時候可是要令行禁止的。若是出現張家那種事,我唯你是問。」
「這個老爺放心,小的又怎麼不會長這個記性。」
老劉預測的果然正確,就在臘月初十,山東各地都是開始了清剿這些信了無生老母的教徒。平素在各地法壇集會的,在各地敗大師兄的,都是上了官府的名單。當然,這些教徒在臘月初八那天也是折騰了一番,各個州縣的稅監衙門也都是讓他們砸了,只不過沒有遇到濟南城那種情形,稅間衙門裡能發現大箱大箱的銀子罷了。即便如此,他們也是跟著又在各處州縣裡鬧了開來。不過各個州縣的知縣,卻不似那濟南知府還有山東巡撫那般縱容這些教徒,都是找了官軍來圍剿。所以那山東巡撫的命令到了各個州縣後,大家反倒是很好奇,這不是當天就齊了的活嗎,怎麼難道還要在來一遍。不過他們都是當官當成精了,不管怎麼樣,上頭來了命令,那就照著執行。城裡頭住抓不到,那就到鄉下去。
不過這些地方的知縣衙役們卻是沒有把抓來的人就地處死,而是把他們賣給了一些商販。按理說這樣的事情那可是犯了王法的,可是這事若是沒人說,便也沒人知道。知府知縣什麼的卻是藉著這個機會,賺了一筆好錢,一個人不多,也就半兩銀子,但是架不住人多啊,只是處死首犯,便是那些法壇的壇主什麼的,其他的,都是被他們個賣了。回頭把這事情要說的小一些,朝廷那頭也好交代。
他們這些做官的,可不似那些當大頭兵的,一個勁的希望要人頭來當功績,他們要的可是地方安穩,不出大事,那等到考評的時候,最起碼也是個中等的考評。若是為官期間,地方上出了亂子,死的人多了,那可就是麻煩。現下有人買這些人當奴僕,知道底細的都是明白這些所謂的奴僕將來要被送到海外的荒島子上的,這一輩子那是回不來了,所以也是放心把這些亂民賣出去。當然這樣知道底細的人還是很少的,大多數的人都是得了上官的命令,照著辦事就是。
這些人被各地的行商用送貨物的方式,送到了膠州灣左近的漁村,然後那邊便有大船把他們接了出去。把他們賣了的那些官吏卻是不知道這些,他們只知道收錢便是。若是送來一萬人,那就是五千兩銀子。五千兩銀子,那可不是個小數目。
不過各地鬧法壇的人都是有限,一個州府裡也就萬八千人。為了賣出更多的銀子,這些人便是連老人和小孩也算在內了,那邊那些商家也是認了,老人小孩也算錢,一分不少,當場結賬。
相對於山東其他州府,膠州府的知府衙門卻是賺不到這筆錢了,當然這種事情,各色人等也都不會出來亂說,大家自己賺了銀錢,那便是什麼事都沒有了,誰會腦袋壞了一樣的出來亂說。經手這樣的事情,也就是知府和通判,便是連下邊的人推官都是不知道。
膠州府的法壇會眾也是在臘月初八那天鬧事的,可是他們一鬧事之後,就有人跟他們說這是犯了王法的,算是造反,要掉腦袋,那個時候,州府的官軍還是沒到,有人便領著他們出了府城。再然後,便是忽悠他們說這事情已經讓官府的人知道了,他們現下都是通緝的要犯。若是不逃,那就只有等死了。眾人都是沒什麼主心骨,都是聽著那領頭的大師兄的,結果那人便說他有關係,可以領著眾人出海,朝廷便是在厲害,也不會追到海外。於是膠州這邊,拖家帶口的,竟然一下子忽悠出了三四萬人。
膠州灣那邊陳家原來建的私港,此時竟然成了一個亂民集中所在,打從臘月十二第一波人上船開始,就不斷有人送過來。這些亂民,鬧事的時候覺得挺有能耐,可是到了這裡,卻是一個個老老實實的,偶有要鬧事的,竟然是直接砍了腦袋。他們也是沒有想到,這邊看著他們的人,竟然比官軍還厲害,一切也都是準備的穩妥,他們來了有住的地方,有吃的,但就是簡單了一些,都是一些沒有吃過的玉米麵餅子,然後就是鹹菜和鹹魚了。有些人原來也是過著上等人家的生活的,冷不丁的還真是吃不慣這些,但是大多數人都是窮苦人家出身,有時候還吃不飽呢,現下有了這玉米麵餅子,便已經是不錯了。還有鹹魚,這就算是過年了。
更讓他們吃驚的是,他們這一輩在恐怕也是沒有看過這麼多船,除了大明的福船,竟然還有那種西洋大船,不過上面的人卻都是漢人面孔。有人見過世面,聽那口音,竟然是遼鎮地方的。他們帶著這許都疑問,便上了這船。不過很多人卻是不知道,他們這一去,卻是要等到兒子或是孫子那輩人才能回返到這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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