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麼想法,直到又一陣風過,他打了個冷顫,他才清醒了!是錢的緣故!是錢讓他們的日子過得這樣緊巴巴的:自從結了婚,有了孩子,他們很少出去散步,怕的是看見了想買又不能買的東西心裡會更難受。他已經記不起來,他們最後一次看電影是哪天?他們好像沒有聽過一次音樂會,他們也很少去遊樂場,好像是因為孩子太小!但現在看來,都不是真正的緣由!
原來,我一直受到你的壓迫!
錢!
多麼重要的東西,缺少了它,連我們浪漫的愛情也會死去!對,再浪漫的愛情也要物質的保護;沒有了它,這一切都是空中樓閣!再美的樓閣也只是虛幻的安慰!
是錢惹的禍!
我必須有錢!有無數的錢!
雪,紛紛揚揚地下的正起勁!把天地變得一樣的白色,分不清哪裡是東,哪裡是西。這些,吳一凡都不在意,他不需要分清東南西北。他只在意晚上能有東西填飽肚皮就算阿彌陀佛了。
他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再這樣下去,他想乾脆變成一朵雪花,融進大地裡算了。
這時他哆嗦著身子,用僵硬的手拂去身上的雪。他也不找個地方暖和暖和自己。至少可以少些凜冽的寒風。但他不想那樣做了,他絕望了——
他沒有想到,下海後會是這樣的結局!
他是在那次和菲菲爭吵後,丟下了一句狠話走了。那句話是——我不混過人模狗樣,我就是死也不回來了!
他苦笑著:多可憐的我,這就是你拋棄妻子要得到的結果?這就是你狠下心來要追求的夢想?這分明就是一場白日夢!不,比夢更可怕!噩夢還有醒來的時候,而我的噩夢無法醒來——我已經沒有了退路,我辭職了,我跟廠長撕破了臉,我再也回不到過去……
他又在痛苦地想:要是沒有出來該多好,啊,這樣想法沒有用!還是想想我現在怎麼辦?想想我這一年多是怎麼過來的!我都沒有辦法記起,我只記得肚皮總是飢餓的,冷眼總是伴隨著我左右!我走街串戶,我東奔西跑,可是我的夢總是追不上天邊的雲彩!
我應聘了多少次,又失敗了多少次?
我被老闆呼來喝去,我被夥計嘲弄挖苦,我像個木偶不得不丟掉思想,丟掉尊嚴,只為了手中的一碗飯!
我換了多少個單位?我磨破了多少嘴皮子?我敲開了多少家的門?我給多少人刷過皮鞋?我給多少家飯館打過工?又給多少公司送過盒飯?怕是許多許多,多如牛毛,無法統計了吧!
可憐的我!出門時怎樣的雄赳赳氣昂昂,現在的我還有骨頭嗎?還會成功嗎?笑話,還想什麼成功?只怕快要餓死,快要凍死街頭了!
可恨的狗仔,你有什麼本事?你不就是總經理的外孫嗎?你就把我的位置端去了,你就一腳踹了我,把我踹到了冰天雪地中——這是絕境啊!狗崽子!你害了我一輩子,老子不會忘記你!——可是已經沒有用了!我快完了!
真的完了!
原來現實就是這樣!晚霞再美好,也不是真實的!
現實中就算你再有本事,沒人賞識你,你也是白搭!
看著雪花一朵朵地飄落下來,親吻著他。他眼裡有了一些濕潤:菲菲,你在想我嗎?可是我想回家回不去啊,我兜裡沒有了可以返程的車票。
「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他囔囔自語,雪花又飄在他的頭上,鬍鬚上,很凌亂的鬍鬚——看來他一直沒有理過。
「一凡!」有人在叫他,但他沒有聽到,因為這裡不會有人這樣輕柔的叫他。
「一定是一個同名同姓的人!」他這樣想,就把眼睛閉緊,心裡說:算了,就死在這裡,無人問,無人埋的,管他呢!
「一凡!」
他驚住了!因為他的面前有雙女孩子秀美的馬靴,帶著玲瓏的兩顆繡球。那兩顆球粘著雪花,也都衝著他看。
好熟悉的聲音,卻不是菲菲!他的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嘴角蠕動著,聲音沒有出來,整個人就癱了。
柳如煙嚇得趕緊扶起了他,他的身材很高大,但現在很輕飄。她能很輕鬆地帶著他到了自己下榻的賓館。
怎麼回事?我怎麼和她睡在一起?她怎麼不是菲菲?
像凍僵的蛇甦醒過來,吳一凡就有了這樣的想法。他覺得出現在他面前的應該是菲菲。菲菲是他的妻子,應該是世上最關心他的人。但眼前的顯然不是,那麼是不是可以推出,菲菲不是最關心他的人!
他打了個冷顫,罵自己:怎麼可以有這樣的想法!你已經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他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幾個嘴巴,但這一切都於事無補。
他微微抬起頭,打量著周圍。
月兒又明瞭,照進窗欞,照進破舊的房子裡,照亮了天花板幾處白水泥脫落的地方。
這個地方怎麼這樣的熟悉?今天發生的事又是這樣的熟悉!好像是命運的輪迴,無休無止地重複著那一夜的故事嗎?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換了個女主角而已。
為什麼會這樣?他拍拍發熱的腦袋,他的心裡很冷,彷彿是那個吳一凡突然間沒有了!是的,沒有了,那個從前的吳一凡死了!
他終於記清楚了全部的經過。他終於明白自己在幾小時前做了一個非常可怕的決定!
我為什麼這樣的狠心?我怎麼可以這樣決定?
但他已經決定了!而且就算是現在重新決定恐怕也是那樣的結果,原因很簡單——他只有那麼做了!他必須出頭,而他現在很懂得一個道理,一定要踩著巨人的肩膀上才有可能達成心願啊!
現在他找到了一個巨人——柳如煙的父親,當著文化局局長的柳如煙的父親。他只有答應了柳如煙的愛!他也只能告別和菲菲在一起的那些歲月。
別了,吳一凡!別了,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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