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孟!
可以忘卻前世今生的湯!
出現在這詭異陰森的幽冥之地的老太婆!
在徐安腦海之中,這位老太婆的身份不言而喻,那碗湯的作用自然也不言而喻。
徐安心中不由懊惱不已,這老太婆的身份他早就應該猜的出來,既然這個世界裡有燃燈,有如來,又有地藏菩薩,那有一位常駐奈何橋,熬製孟婆湯的孟婆,當然也不會是不可能的事。
徐安雖然意識仍在,但渾身上下早已經失去了控制,彷彿被定身術定住了一般,一動不動的保持著仰天張嘴的姿勢,那青花陶瓷的大碗已經漂浮在徐安上空,湊近了嘴唇邊緣,開始緩緩傾瀉。
隨著這碗沿的傾斜,那清淡如水,卻顯得十分粘稠的孟婆湯也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流向徐安的嘴內。
後悔是沒有用的,徐安硬生生想聚起自己全身的內息真元,來撼動自己彷彿木樁一般的身體,卻始終徒勞無功,直到那碗湯已經流進自己的口腔之中,徐安此刻所能控制的一部分身體,也只有那一雙充滿憤怒充滿不甘心的眸子。
孟婆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等到那湯已經灌入徐安的口腔之內,應該已經開始順著嗓子流過食道淌進五臟六腑之內時,這才得意洋洋的大聲笑道:「天道有言,世間一切皆有定數,無論三界內外,無論五行靈氣,天下萬物生靈,命運使然,莫非你當著天下真的可以容你背道而馳,逆天而行!」
盯著徐安那雙不甘心的眸子,孟婆也越發的享受,繼續說道:「忘記吧,忘記吧…回去完成你這一世的任務,如今天下污穢太多,不懂得敬天的人還是太多,你去把他們都找出來,去帶領他們,然後好讓我們集中打掃一下你們這些垃圾……」
「對了,順便說一句,你那些朋友,拜你所賜,自然也會喝下這湯,忘記在這條路上所經歷的那一切事情……
徐安哪有空去聽著老太婆在嘟囔些什麼,他剛剛明白了自己的前世今生,剛明白哥哥對自己的期望,他又怎麼願意忘卻!於是,在那湯汁流到嗓子眼時,心中有著種種不甘的徐安耳邊突然蕩起一聲爆喝,隨即,自己一身內息真元突然在徐安的體內無端的爆破開,蕩出一圈無形的氣體,忽然之間,徐安發現自己雖然仍不能動態,但起碼可以緊縮喉嚨,不讓那湯順著嗓子流入內腑,那粘稠卻清淡如水的孟婆湯便開始在自己的嘴巴中積攢起來,任憑這清淡如水的湯汁劃過舌尖,徐安也沒看去品味一下這個世界裡的孟婆湯,是否如前世所說的那般奇妙無比。
孟婆說著說著,已經走到了徐安身邊,似乎覺得這湯流淌的速度太過緩慢,便自己伸手接過那碗,親自喂徐安喝了起來
「咦!」
待孟婆親自喂徐安喝湯,這才發現奇怪之處,本該喪失一切身體控制力的徐安,卻控制住了自己的桑尖,讓那湯在嘴巴裡積攢起來,雖然已經積攢了不少,但最終還是一滴孟婆湯,都沒有喝下去。
「你們這些自詡聖賢的傢伙,每一次都是這麼麻煩…聖賢,真是一群無法無天的狂徒!」孟婆蹙起眉頭,想了一想,雖然不清楚徐安到底是怎麼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還能控制住嗓子,但這些並不重要。孟婆將肘著的枴杖丟在地上,然後伸出手來,雖然顫顫巍巍,但卻目標明確,沒有絲毫停頓,朝徐安的喉結掐去。
徐安的雙眼拚命的向下拉,死死盯著那只起滿褶皺的枯手掐向自己的喉結,徐安清楚,如果等這隻手掐住了自己的咽喉,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聲冰寒的彷彿不是人所發出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震盪。
「那上賢又是什麼!」
孟婆顫巍的手一下子靜止不動,懸在徐安嗓子尖前不過幾寸距離,而原本蹙起的眉頭,此刻也皺得更緊。
聽到這個聲音,徐安的憤怒不甘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忘卻眼前一切的喜悅,徐安這會兒才想到,之前那聲爆喝,不也是正是他的聲音!
「你們上賢,是這個天道,還是說也只不過這這天道所豢養的一條狗而已!」
孟婆一臉得意神色頓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幾分凝重。
「好奇怪的感覺,似乎….似乎是有什麼人在旁邊?」
孟婆明顯聽不到徐安所能聽到的聲音,也看不到任何人的出現,在這裡,她甚至沒有看到之前徐安身上所爆發出來的一圈勁氣。她只能看到徐安此刻一臉激動神色,再沒有之前半點的悔恨不甘。
孟婆冷笑不止,隨即譏笑道:「哼,你當此刻誰還能救得料你嗎?」
說罷,那停下的手,再度動起來。
那隻手最終還是成功的掐在了徐安的喉結之上,那突然出現的聲音主人沒有成功阻止這老太婆的手。
但徐安在喉結被掐住的一瞬間,還是成功的恢復了自由,得到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於是,在那一瞬間,甩頭,附身,嘔吐,一氣呵成!
而那青花陶瓷大碗,此刻還懸浮在半空之中,不過,破了一個洞。
成功做到這一切的,正是那打破了這看起來牢不可破的陶瓷碗的正主,一條細長柳葉。
一抹淡淡的綠意,不但打破了那碗,也成功的打破了對徐安的束縛。
徐安趴在地上嘔吐了半天,拚命的用手去摳著嗓子,不停的乾嘔,但還是感覺沒有吐乾淨——因為徐安始終感覺,就算之前那一切發生的太快太空不過轉眼一個剎那的事情,但還是有幾滴極為粘稠的湯汁,在喉結被掐、嗓子尖打開的那一瞬間,以一種無法想像的速度,湧進內腑。
「抱歉了徐安,老夫已經盡力了,看來也只能幫你緊縮嗓子,無法阻止那老太婆動手。」
聽著這一股久違的聲音,徐安雖然一直在咳嗽,但依舊滿面春光,哪還有之前半點被欺負的樣子。
「咳咳。白度,咳,哈哈,能見到你,咳咳,真好!」
徐安掙扎的笑了幾聲,便覺得一陣倦意襲來,頓時失去了意識,昏迷過去。
而被眼前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的孟婆,雙目卻死死盯在打破自己盛湯的陶瓷碗上,那一葉修長的柳葉。
……
……
那素衣女子終於歎完了那一口長氣,也收起了因為那兩個字而吐露的種種心神,然後從手中的花瓶之中,摘下一葉柳葉,隨手拋了出去。
月清塵沒有看那柳葉最終飄向了何處,她看清了那女子一舉一動,隨意一抬手,隨意一揮,都充滿了雍雅大方的優美感,但月清塵感覺到了一些不同,比如,在那女子在扔出柳葉那一瞬間,她渾身上下所散發的,卻是一種常人所根本無法理解的……寂寞!而這種感覺,讓她沒有來的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在她的印象中,貌似這個天下能與眼前這位女子相比一顰一笑的,便只有自己那位永遠冰冷著臉,久居深宮之內的娘親。
月清塵眼睜睜的看著這個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素衣女子扔出一葉柳葉,然後扶著身旁那個明顯已經斷氣的僧人,又看著這個素衣女子摘下那頂斗笠,前進一步將斗笠戴在了身旁被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黑衣女子身上,聽著她那溫柔至極的聲音,無比失神。
「戴著吧,你師傅的這頂斗笠,足以遮去你身上所有的妖氣。你若是打算去東朝神洲找那個為老不尊的道士,那麼帶著一身妖氣的你,只怕還走不到三十三重山巒,就已經成為他人手中亡魂了。」
說完,這素衣女子再次扭頭將那穿著一身打著補丁的破爛僧袍的僧人扶正,伸出自己白玉無暇的玉手,幫助這位僧人合上了眼睛,然後惋惜得歎了口氣,又柔聲道:「好歹也是我釋教最為顯耀的人物,這個天下哪裡會沒有你一襲容身之地呢……地藏師兄……」
最後,她又瞄了一眼還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黑衣女子,歎道:「你是叫狸兒吧,應該就是我這師兄在這一世上唯一的徒弟…其實貧尼還是建議你不要報仇的好,若是你不肯聽,執意要去找那道士幫你師傅報仇,那就在去之前將你師傅火化了吧,不要讓世人看見…這其中原因,你心中自然清楚,就不要讓世人知道西度佛州最近幾百年來唯一的聖僧,其實不過是一個妖人了……」
說完,便不等月清塵與那黑衣女子有何反應,便徒然消失,正如她不知如何到來一樣,也根本不知如何便消失不見,似乎從未到來過。
直到這素衣女子消失,那名叫狸兒的黑衣女子這才反應過來,直接從地上崩了起來,想要發火,卻無從宣洩。
而此時,大門之上異象再生。竟然有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彷彿會穿牆之術,在月清塵與狸兒的眼皮底下,生生從門閂處走了出來,隨即直接趴在地上,不在動彈。
最終還是狸兒用腳踢了踢這個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孩,才發現他已經昏迷,等到將他翻過身,看清楚他的摸樣,狸兒卻覺得,這男孩似乎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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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看見,也不會有人看見。
因為注定了再也無法重見人間的某條大理石道路,此刻已經開始從頭崩塌,那原本黑白相間的光滑大理石,此刻早已經碎裂成無數片。
至於道路上的人,自然都已經被歲月遺棄,回歸他們原本的世界中去。
自然也不會有人知道,其實在這條道路碎裂之前,有一位皺著枴杖的老太婆,與這片天地有過一番交流。
……
……
「哈哈哈哈,孟婆,你很失望吧?」
「呵呵,你難道不失望?」
「老子當然不失望,今後的路還長,他要走的路還很多,只要他知道什麼才是天,什麼才是命,那老子自然就不會失望!」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徐平,就算你散盡自己三魄七魂,這個天,這片地,也不是你能逆得聊的!」
「哼,老子的命,豈是你能說的算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