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也不過如此?」
那位白綾纏頭,僂腰駝背的老太婆再度出現在徐安身邊,一身打扮似乎從未改變,一隻手肘著那根樹籐纏繞的枴杖,一隻手端著那青花陶瓷大碗,有所改變的,只是當初那一身的冷漠消失不見。
清醒過來的徐安看著這位老婆婆,絲毫不掩蓋自己對她的厭惡。
看到徐安一臉的厭惡表情,這位老婆婆倒是楞了一下,隨即似乎想到徐安心中所想,然後釋懷道:「呵呵,我可不是什麼天道的化身,並不是來阻止你什麼,如此看來,你似乎也並非全部都明白了啊。」
「你們還想讓我明白什麼?」
徐安的厭惡沒有絲毫的減少,嘶吼了一句,彷彿是已經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於得到宣洩。這位婆婆看到徐安這樣,微微聳了聳肩膀,微笑道:「你想明白什麼,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可不是我們想讓你明白什麼。」
「比如?」徐安接過話頭,語氣森然,「告訴我前世便是這神洲天下那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青龍聖帝?還是想說早在神洲之前,洪荒時期我一出生便引得天下動盪,便讓我們家族眾叛親離,讓我家破人亡?」
見那位婆婆不開口,徐安臉色更為陰沉,繼續冷漠道:「再或者,讓我知道其實我原本就屬於這個世界,我父母的死,還有哥哥的到來,無非只是為了能讓我在原來那個世界裡更平安的生活下去嗎?」
「年輕人,火氣不要這麼旺盛。」過了良久,這位老婆婆緩緩開口,說道:「你說的對,但也不全對。你走在這條路上所遇見的一切,所經歷的一切,外人無從得知,百年歲月禪,本身就是古佛燃燈的成佛之道,無論是物,還是人,在這條道路上所經歷的一切都是不相同的。」
看著徐安冰冷的面孔,老婆婆笑意盎然,提示道:「不然你可以先走進這扇門看看,這門內究竟有什麼不就行了?」
回應這位婆婆的,只是一個從鼻腔之中,聚齊徐安全身不屑之氣,所發出的一聲冷哼!
無奈之下,這位老婆婆不得不解釋道:「老太婆我說過了,我不是天道的化身,這裡根本就是幽冥之界,是屬於天道為數不多所無法照耀道的地方之一。」
看著徐安陰冷的臉,這位婆婆似乎拿出了自己生平少有的認真,一字一句道:「天道既然無法照耀到這裡,那麼自然不是天道照耀不到這裡,僅僅只是不屑照耀道這裡而已。你為了弄清楚你哥哥的事而走進這條道路,那個指引你進來的人難道沒有告訴過你這一點嗎?」
白度?徐安想了想,似乎白度只說過自己走完這條路便什麼都知道,其餘的話,卻什麼都沒有說。
看到徐安沉默不語,老婆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微笑道:「既然如此,其餘之人多說無益,反正你也已經將這扇大門打開,不如你走進去,也許你所不明白想要知道的一切,真的就在這扇門裡呢?」
「那扇門後面有什麼?進去了又能如何?知道一切,還是可以解脫一切?」徐安冰冷的面孔之上充滿不屑,哪怕此刻他已經站在了這扇門前,但對於門後那所謂的真相,滿是不屑。
不過這位婆婆的話似乎是提醒了徐安,他開口問道:「跟我一起進來的那些人呢,為什麼我始終都沒有看見他們?」
「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他們都已經被老太婆我送出去了嗎。」對於走進那扇門,老婆婆似乎比徐安還著急,催促道:「雖說還剩下幾個不重要的人仍舊在那百年歲月之中苦苦掙扎,但若是你走進這扇門,這條道路之上的種種神通,自然也就煙消雲散,那麼他們也自然會得到解脫。」
「解脫?」徐安重複了一遍那位婆婆的話,突然縱聲大笑。「解脫……解脫嗯?哈哈,哈哈哈哈…….我看,是魂飛魄散式的死亡吧!」
笑聲突然戛然而止,徐安後撤了一步,轉過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駝背的老太婆,眼神之中,滿是森冷殺意。
「這扇門是假的,這條路也是假的!老太婆,你要我走進哪扇門,又想讓我明白什麼!」
一直笑意盎然的老婆婆終於臉色大變,猛然抬頭,硬生生墊起腳尖把臉又往前伸了一伸,鼻尖都快觸碰到徐安那一臉冰霜的臉上,憤然開口:「你再敢說一個『老』子給我聽,你試試!」
老太婆突然開口,口水四濺,徐安下意識的閉上眼睛,卻被濺了一臉的口水,而這四濺的口水,卻把徐安的怒火殺意,盡數澆滅。
不等徐安擦淨臉上的口水,老太婆的嘴便如同機關炮一般,連環轟炸開來,「老太婆我當你好歹經過百年歲月的沉澱,也不該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怎麼現在看來,仍然就還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老太婆說了自己跟那狗屁天道沒半點關係,你愛信不信!」
「但老太婆我不過是為了履行之前與你的承諾,過來把送給地藏那小子的那碗醒世湯給你喝,可是你小子是非不分也就算了,竟然還敢說老太婆我老???」
「如今,這碗湯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
……
枯樹前,白度一襲戰甲,席地而坐,目不轉睛的看著前方那條延伸進無盡黑暗中的大理石道路。
而此刻,站在這條大理石道理上的徐安,才剛剛落下了第二步腳印。先前還有許多走在這條路上的人們莫名其妙的都已經消失不見,原本看起來無比擁擠的道路竟然變得冷清起來。
「白兄,我該走了。」
一聲彷彿來自於天地的聲音突然在白度的耳邊響起,可白度偏偏沒有一點吃驚,只是皺了下眉頭,回道:「怎麼,徐安這不是才走了兩步?」
「當年我煞費苦心從新修建古佛燃燈這條通天之路,早已經物是人非,一步,兩步,又或者十步百步,其實都一樣,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意義呢?」
白度大吃一驚,問道:「難道說……」
「哈哈,不是你想得那樣,其實老子早就知道這一手瞞不過那狗.娘養的天道,當然也就沒準備瞞,我重建此路,無非是想讓他明白一些事情,如今他已經明白了,那老子我已經無憾。」
白度立刻站了起來,而此時,這片小天地突然之間開始動盪,隱約有崩塌之嫌。
在天地搖晃之間,那聲音再度響起,對白度囑咐道:「白兄,今後的一切,就擺脫白兄了,要替我照顧好我弟弟啊!」
「至於這條道路所發生的一切,若是願意,你就替我轉達幾句話,便已經足以。」
「我命由我不由天!」
「這天下,這世界上,那有那麼多需要在乎或者是不需要在乎的事情呢!」
「告訴他,無論是我們的父母還是我這個當哥哥的,只希望他能夠自由自在的活著,一切,憑他本心自願!」
「最後,告訴他,澹台雪卿那姑娘,不錯,是個生男孩的娃,能給我們老徐家傳宗接代啊……」
「哈哈,哈哈…」
白度一句話也沒插上嘴,便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吸力捲入那片黑暗之中。原先的那片天地,包括那棵早已經掉光了葉子的枯樹,全部在那股狂傲的笑聲之中消逝無形,不復存在。
……
……
而當破舊的四秒之內,黑衣女子插上了門閂,終於鬆了口氣之後,卻在一瞬間不知受到了什麼驚嚇,一屁股做到了地上,眼睛瞪得極大。
能把這個剛剛才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匹高大駿馬的女子嚇成這樣,她究竟看到了什麼呢?
而在她身邊,卻是背對著大門的那個名叫月清塵的姑娘,似乎沒發現大門上有什麼古怪發生,也沒注意到身邊那黑衣女子已經嚇得坐在地上一聲也發佈出來。而是不停的在自言自語,似乎還在想先去的事。
「嗯,你說你要去東朝神洲找與你師傅交好的那個道士,但是你不知道路…如果我能找到慶兒,慶兒那麼聰明,自然什麼都知道,想去哪也都行啊……但是我又找不到慶兒,外面那些侍衛又在抓我…唔,如果你幫我找慶兒,然後我們幫你去東朝神洲,這才是個好辦法嘛!嘻嘻……」
突然噗嗤笑出聲來,月清塵滿面春光,興高采烈的準備與那黑衣女子說話,這才發現那黑衣女子此刻坐在地上,一臉的震驚。
緩緩扭過頭來,卻看到一個頭戴斗笠的老者,依靠著大門角落,緊閉雙目,似乎睡著了一般。而在這位老者身旁,一個素衣的女子,手捧著一個插著一束楊柳枝葉的白玉羊脂花瓶,以白紗遮面,背對著月清塵與那黑衣女子。
「徐平……」
一聲輕歎,飽含多少辛酸,又飽含多少癡傻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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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安看著那繪著許多青花的陶瓷大碗懸空浮起,往自己嘴邊湊來,想要躲開,卻發現渾身已經不受控制,甚至張開了嘴,配合那陶瓷大碗,任憑那些清淡如水的湯汁往自己的嘴巴裡流淌。
「喝吧,喝吧,忘卻前世,忘卻一切。」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位皺著枴杖的老婆婆,一臉陰森笑容,得意洋洋道:「老太婆之前說過,沒人可以不喝老太婆手中這碗湯,現在你信了吧。」
「哦,忘了告訴你,老太婆我,姓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