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一股巍峨的妖息癲狂一般在西度佛州境內沖天而起之後,能感應到這股妖氣存在的那些傢伙或多或少的有反應,只是本該最關心這股妖息所在的兩個地方,卻出奇的保持了沉默,一如既往,彷彿這股妖息從未出現。
……
「萬物生靈,自有天道安排命運,看似是自己選擇道路,其實,殊不知那些道路早已經是由天道安排好了而已,哎……」
一處如前先那稚童道士所處壞境類似的某個山頂,那肅穆莊嚴的偌大道觀內除了自最深處傳出的這聲歎氣,就再無反應。
……
某個冰雪交加的惡劣之地,一個纖瘦的背影登高而眺,絲毫不畏懼呼嘯的暴雪狂風,那本該一陣風便都能刮走的嬴弱身軀卻如同一塊頑石,立在那後,便在無任何外力可以讓她移動分毫,只是皺著那柳葉細眉,那不食人間煙火般的絕美面容悲涼的望著東邊,俏臉如霜凍,狠狠的自言自語了一句後,卻沒有任何舉動。
「好熟悉的感覺啊…可惜,卻始終不會是他,天道,你戲耍我們這對苦命的母女還不夠嗎!」
東方,正是以這孤立的女子為中心,那股妖息出現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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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清晰感受著妖息的人自然只有這些出現在代表了這片天下最強的幾個地方,只是在那些散落在各地的,或者是避世出塵的隱秘所在,也有一些人也可以感受到這股妖息的出現,但這無非之後讓他們更添煩惱。
因為他們能感受得到,但絕對不會那麼清楚,因為不知道,便會更添加他們心中的恐懼,畏懼這個天下,畏懼此時這個天下正在發生的一切混亂動盪,會如同洗牌一般,讓他們這些躲在陰暗角落裡面祈求避過天道所在,能夠在某一個時間突破最後一層,登上頭頂藍天,待那時,自然不需要再畏懼那隨意擺置自己命運的天道。
……
當然,令這天下無視那巔峰妖息出現的,除了這股妖息只是曇花一現後便銷聲匿跡,還有便是這個天下已經很亂了,沒誰顧得上是那位妖族的強者,又一次踏上了人間的土地上。
破軍七殺,便是當年妖王縱橫南緣東朝西度三大神州的成名絕技,死在這七殺之下的,有很多很多目空一切的將軍王侯,有很多很多行為舉止奇葩無比的固執老道,更是有著無數穿著僧袍光著頭頂的釋教僧人。只不過,唯一遺憾的是,沒有一位如園清聖僧這種已經接近天道坐化成佛指日可待的人死在破軍七殺之下。
白度看著自己的拳頭陷入園清的胸膛之內,看著那柄本來都消失不見的陰寒厲鬼虛幻而成的利劍刺入其腹部,只留下那虛幻的劍柄沒有沒入其肚腹之內。
沒有人可以在這種情況還能活下來,哪怕他是一位修行至巔峰眼看可以登天成佛的神仙人物。白度自嘲的想了想,也許待會見到徐安之後,自己也可以自豪的說上一句,老夫終究還是要比徐平那個臭小子強上幾分。
…….
園清沒有低頭,自然也不會看到自己身上那兩處致命所在,他只不過是看著白度那張近在咫尺的英俊臉龐,保持著自己一直不曾變過的微笑。
不知道為什麼,白度突然很討厭這個和尚的笑臉,他覺得好假好假,不單單是他,千百萬計的芸芸眾生之中,也許只有那個自稱老子的年輕笑臉,才能讓同樣才華橫溢的妖王覺得真摯,覺得不是那麼的虛偽。
所在在抽拳時,白度甚至擰了一圈的拳頭,以至於抽拳之後,甚至還能聽見心臟被擠壓破裂的聲音。
……
那寺廟門前空曠死寂,哪怕是那破舊的大門也再無一點吱吱聲傳來,久違的安靜終於在這一刻達到無聲的極致,只是起先被大風吹走的那些枯黃落葉並未消失,雖然天色已黑,但這並能阻礙白度的視線,視野之內,依舊可以看到那些本就是憑空出現的落葉。
先是看見園清那張笑起來極度虛偽的臉白度便很是討厭,而當看到枯黃落葉之後,白度便更是厭惡無比,彷彿生生吞下了數只蒼蠅一般。
往後退了幾步,白度冷冰冰的看著園清,臉上絲毫沒有殺死釋教聖僧的喜悅。
時間並未過去太久,白度便打破了這份已經安靜到極致的沉寂環境,自嘲了一句道:「怪不得現在你們這些晚輩後生,再沒有人畏懼老夫這個殺戮入魔的妖族霸王了,難道僅僅三百來年的時間,你們便可以讓自己的子孫忘記曾經的歷史嗎?」
白度不高興,並且無比自嘲的原因很簡單,從現在的一些細末小節就可以看出一二,園清臉上的微笑從未變過,那因為園清佛法而凝成的枯黃落葉沒有消失,地上沒有鮮血的存在,甚至是白度剛剛從園清胸膛抽出的拳頭上,也沒有任何鮮紅的液體。
園清沒有死,可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而最重要的原因卻是,園清為什麼沒有死?
是因為園清是釋教佛陀座下第一人,八大菩薩中實力最為高深莫測、被譽為最接近佛的「婆娑三聖」之首地藏菩薩轉世嗎?
當然不是。
白度將眼睛瞇了起來,試探道:「是半妖之身?還是我妖族子民?」
「我這副轉世之身的父母,皆是北妖魔洲西北雪林之中的普通妖獸。」園清緩緩張口,便將這句足以動盪整個釋教的真相平淡的講述出來,那一成未變的表情足以說明園清對此並不在乎。
那柄還發出厲鬼尖叫的鋒利寶劍已經消失不見,在園清身上留下的傷口自然也已經復原如初,就連胸膛之上妖王親自留下的拳頭般大小的黑洞,也已經癒合,再也看不到一點異樣。
「妖族自身為天道所不容,卻依舊能存活於天下,終究還是有些道理的。」園清繼續徐徐說道:「但說妖族不許互相殘殺這條流傳千古的定律,便足以讓我們這些以萬物之首自稱的人類汗顏。」
白度沉默了片刻,當年地藏菩薩立下渡化眾妖的宏願之時,當年處於巔峰時期的妖王便已經隱隱約看到地藏的結局,只是今日的妖王用白度這麼一個化名,以一個孤魂野鬼之身真正親身體驗當年隱約看到的結局時,心情自然與當時徑相庭謂。聽到如今已經轉世親入妖道的地藏菩薩園清,白度譏嘲道:「若非妖族本身的妖力根本無法傷害任何妖族的身軀,只怕我妖族真的便如你們人類一般,一味陷入自相爭鬥殘殺之中,千百年不得停息。」
「這就是天道的真正核心。」
園清很認真的說出這句話,然後揚起手,起先那些被風吹走的落葉再度凝聚回到園清身旁,凝成一個枯黃色的球,懸空在高揚起的手前。
白度眉毛一挑,不屑道:「你威脅不了老夫。」
園清比剛才更加認真,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這就是天道的真正核心。」
哪怕再聽一遍,白度也絲毫沒有達到園清心中想要的那種反應。園清將手放下,那凝成球的枯黃落葉竟一瞬間消失得無形無蹤,只得再延伸道:「這也是平天聖君在原來那條被毀去的通天之路上重新偽造的通天之路的核心所在。」
園清這突如其來的認真令白度心生疑惑,沒由來的,白度突然想起徐平來,從某種意境上來說,園清此時與當年那個眼看就可以揮手破天的徐平,竟出奇的有些相似。
白度突然感覺到身邊有一種比北妖魔洲那冰雪交加的惡劣天氣還要寒冷的刺骨冷風。
比起妖魔更可怕的,不是那些窮凶極惡一時無人能阻的妖族異獸,也不是那些癲狂發瘋失去理智的正道領袖,而正是徐平或者是如今類似徐平的地藏菩薩園清這種偏執到懂得真理大道的瘋子,這些真正引得天道出手泯滅的入魔之人!
「我曾有疑惑,質問師尊,與我師弟大明王尊者。何為慈悲,我佛存在,究竟有何意義。我師尊便將那本密宗輪迴心法交予我,一言不發;我師弟便是抬手西去,一路斬妖除魔,沾得一手殺戮血腥。」
園清眉心的那太極陰陽眼終於徐徐閉上,這寺廟門前剎那間彷彿變換了一番,終於真實起來,不再充滿神話般的玄幻色彩。
園清孤零零的一個人,站立在那破舊的寺廟大門十步開外,自言自語。
「可我仍然不懂我佛慈悲的含義所在,更不懂我佛渡化世人的意義何在。於是我便拋棄了地藏菩薩的身份,用我師傅交予我的那本輪迴心法.輪迴轉世,耗時三百年,化身數人,歷經百世,雖然明白放下捨得的大道核心,卻仍沒懂我佛真諦所在,如此便始終無法渡盡北妖全部妖族,便始終無法成佛。」
「唯有找到真正的佛道,才能讓北妖百萬妖族盡數皈依我佛。只不過,那真正的佛道,便鎖平天聖君聖的腦海之中,可惜當我明白之時平天聖君已經不在,幸好這一次天道再次輪迴,天下又將面臨破而後立局面,而這一次引得天道輪迴的聖賢遺脈與平天聖君血脈相通,便給了我又一次領悟佛道真諦的機會。」
「貧僧這一次,縱然洩露妖族真身,將來哪怕會形神俱滅,只要能看一眼那真正的佛道,便絕不後悔!」
在這一瞬間,那渾身散發著陰寒妖氣的園清聖僧,已經與那位坐在隱佛寺首座的真佛如來毫無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