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州的不遠處,一個不知名的湖邊。
正值三春之季,花草豐盛,空氣清新怡人。
明月高掛,灑下萬道銀芒,被湖水反射,整個湖面都是一片銀色的瑰麗。
微風平息,蕩漾的湖水慢慢地平靜下來,清晰地倒影出兩個站在湖邊的身影,深更半夜,這兩個人卻悄悄地立在湖邊,似乎沒有離開之意思。
明亮的月光,照亮了這二人的身形,其中一位是身穿著紫色苗裙,身姿窈窕的女子,白玉一般的面頰,目若秋水,在月光下顯得分外瑩潤,頭髮未束,柔順的青絲垂到腰間,盈盈站在湖邊,狀若凌波洛神。
分明是一位非常美麗的女子,卻不知為何,正怔怔地望著湖面,目光中似乎透著一絲淒迷。
「這裡,還是和那個時候一樣美麗寧靜,所有的一切的,都好像一點都沒變呢……」朱唇輕啟,女子微微一笑,轉過頭望向自己的身旁,柔聲道,「……哥哥,你覺得呢?」
一旁,正站著一位青衣男子,頭戴著蒙有薄紗的斗笠,看不清容貌,身姿挺拔飄逸,不知為何,待那女子詢問之後,卻一言未發。
沒得到男子回答,卻沒有覺得意外,那紫衣女子歎息了一聲,轉過頭,繼續望向湖面,撥弄著衣角,神色透著說不出的惆悵。
湖面中二人的倒影並肩而立,宛如一對璧人,突然間,微風吹動,激起的波紋頓時將二人的身影打散。
明月,樹影,湖水,佳人,這一切的事物和諧地組合在了一起,構成了一幅天籟般惟美的自然畫卷。
突然間,一絲異樣的氣氛陡然出現,彷彿是一塊石子丟入了水面,瞬間打破了原本的平靜安寧。
秀眉一揚,紫衣女子微微轉過頭,雙眼中精芒閃過。
「終於追上來了嗎?你還要和我糾纏到什麼時候?」依然凝望著湖面,紫衣女子柔聲道。
「臭女人,你以為本姑娘想跟著你嗎?」一個聲音突然從後方陰影處傳來,聽聲音是一個少女,如朦朧的鈴聲一般婉轉悅耳,卻似乎夾雜著一絲怒氣。
「請不要在現在這個時候打擾我,好嗎?……」沒有回頭,紫衣女子微微歎息道,「……這個地方,對我而言很重要。」
「可以,只要你把我爹的靈象交給我,我馬上就離開,你愛在這裡呆多久我都不會管你!」後面的少女冷淡道。
「我早就已經說得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紫衣女子果斷地搖了搖頭,慢慢回過頭,望向了身後,蹙眉道,「這難道是你娘的意思嗎?還是說,是你在自做主張?」
「要你管,這有什麼區別嗎?反正,這是用我族夢見樽的法力所成的靈象,現在我要收回,本就是物歸原主,天經地義!」少女怒聲道。
「這麼說來,這是你自己的想法了……」目光一閃,紫衣女子微微一笑,緩緩道,「……這樣糾纏我也是沒用的,你還是讓你娘來見我吧……現在請離開這裡,好嗎?」
「你想見我娘做什麼?繼續像以前那樣對她冷言冷語?哼,我告訴你,本姑娘沒有我娘那麼好的性子會容忍你……」少女重哼了一聲,話語中雖然充滿怒氣,卻依然甜美動聽,「……這個湖難道是你家開的嗎?本姑娘就喜歡留在這裡,你憑什麼趕我走?」
說話間,黑暗之中突然出現了兩道紅芒,細細看去,那是一雙眼睛在緇緇發光,隨著這雙赤瞳的出現,一股氣流轉動起來,空氣凝滯,無形中出現了攝人的壓力。
凝望著那雙赤色雙瞳,紫衣女子不禁微微失神,目光一下子變得非常悠遠。
「別再白費力氣了,幾天前你不是已經試過了嗎,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回過神來,紫衣女子溫柔一笑,理了理青絲,靜靜道,「……還是說,你希望我替你娘再管教你一次?」
「臭女人……」聞言,似乎想起了什麼,少女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很羞惱,怒氣沖沖道,「……你不要得意,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把你給我的屈辱百倍奉還的!」
「等你有那個能力再……」面帶揶揄之色,紫衣女子輕笑道,「……你如果還不死心的話,儘管跟著我好了,就算再用下悶藥之類的下三濫手段也無所謂,我盡數奉陪……不過,今天晚上我可沒什麼心情陪你,要是有所失手,你可不要怨我。」
說話間,紫衣女子垂下目光,緩緩抬起手,掌心閃爍著藍光,片片冰晶凝聚其中,如星辰碎片一樣璀璨美麗,周圍的溫度陡然降了下來。
「哼,你以為我會怕你嗎!……」少女口氣雖硬,卻明顯對紫衣女子頗為忌諱,流轉不停的氣流慢慢地平息下來,無形的壓力也消失了,黑暗中的那閃著紅芒的雙瞳暗了下來,然後消失了。
一聲樹枝被踩斷的輕響,一個黑影突然躍出,向著遠方而去,如脫兔一般,移動迅捷無倫,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臭女人,這次先讓你一次,我們走著瞧!」一個聲音遠遠地傳來,眨眼之間,竟已是在數里之外。
微微一笑,紫衣女子搖了搖頭,放下手,散去了掌心的藍光,轉過身望向身邊的男子。
「哥哥,你的這個女兒,似乎性格不怎麼像你,她真的很頑皮呢……」紫衣女子輕笑著,雙眸流轉,望向了側旁,目光銳利,「我現在要為你管教一下她,你一定不會介意吧……」
話音未落,空氣陡然再度凝滯,一旁的草叢中突然竄出一個黑影,揮動著手中的兵刃,斬向了紫衣女子。
沒有任何意外之色,紫衣女子凝立在原地,頭也不回,甚至連神情都未有一絲變化,素手輕揚,帶出了一道長長的藍虹。
碰到那道藍虹,黑影頓時身體一震,似乎受到一股巨力,頓時被震退了數步。
皎潔的月光照亮了那個黑影,頭戴著五色花冠,身著白色長裙,一位少女手持著通體為紫晶所鑄的短刃,正氣呼呼地瞪著前方。
「再怎麼說,你也算是我半個女兒,這樣對我刀刃相向,似乎不太妥當吧。」轉過頭,望了望少女手中的紫晶刃,紫衣女子微微歎息道。
「拜託你不要亂認親戚,本姑娘可沒這個福氣……」神色間流露出一絲惱火,少女咬牙道,點漆般的雙眸突然變成紅瑩瑩的顏色,嬌叱一聲,再度躍上前,手中的紫晶刃突然爆出長長的赤色流光,帶著凌厲的氣流,斬向了紫衣女子。
「白費力氣,何苦來由?」搖了搖頭,紫衣女子眉頭一蹙,目光一凝,猛然一揮雙手,頓時週身藍色光芒大盛,憑空中一股氣流轉動,彷彿是一個無形的牆壁。
少女在空中頓時把持不住,手中劍刃雖然離紫衣女子不過數寸,卻再不能向前半分,情知事不可為,銀牙一咬,身體往後飛退。
「還不願意離開嗎?」眼看少女的動作,紫衣女子突然綻開了笑容,明明是溫柔的笑容,卻看起來帶著幾分……危險,目光閃動,抬起手,緩緩上前一步。
見紫衣女子的架勢,少女心中一驚,立刻向後躍起,手一揚,丟下了一物,卻不是丟向紫衣女子,而是自己的腳下,低叱出聲:「煙雨奪魂!」
一股紅色的煙霧猛然爆開,恍若實質一般凝聚不散,遮住了紫衣女子視線,紫衣女子神色未變,帶著一絲微笑,緩緩地放下了手。
半晌,紅霧漸漸消散,散盡之時,紫衣女子眼前已是空無一人。
「總算走了。」紫衣女子望了望遠方,微微搖了搖頭,轉身欲行。
突然間,異變陡生,紫衣女子眼睛一花,眼前變得一片黑暗,四周也一下子靜了下來,彷彿是月亮和星辰都被遮蔽了,水聲鳥聲甚至是風聲都瞬間消失,沒有光明,沒有聲音,身處於一個死寂的世界。
「這是?……幻術?!」猝不及防之下,紫衣女子心頭大驚。
雖遇意外變故,紫衣女子卻並未慌亂,掃視四周,發現眼睛完全看不見一物,索性閉上了眼睛,靜下心感應著四周。
突然間似有所感,紫衣女子猛地張開了眼睛,轉過身去望向身後。
依然是一片黑幕,但是,黑暗之中,不遠處赤瑩瑩的眼睛正凝視著紫衣女子,緇然生輝,分外顯眼,若無邊夜空中的紅色星辰一般奪目,目光冷淡,似有不善之意。
「原來,你還沒有離開。」看到這雙似紅寶石一般的眼睛,紫衣女子反而迅速平靜了下來,輕笑道,「你這次做得不錯,竟然把我也瞞過了。」
冷冷地看著紫衣女子,對面的少女沒有回答,一言不發。
見少女不答話,紫衣女子微感詫異,上前一步再度開口道:「你……」
話剛開口,卻看到對面那雙紅色雙瞳迅速地逼近了,同時帶出衣袂的風聲,竟是攻了過來。
「還不死心?」紫衣女子微微皺眉,聽聲辨位,素手一揚,如先前一樣揮灑出了一道長長的藍虹。
一聲鈍響,氣勁碰撞。
紫衣女子本以為擋下攻擊綽綽有餘,卻不料,一聲脆響,藍虹一下子破碎了。
「這怎麼可能?」這是紫衣女子心中閃過的唯一的念頭,下一刻,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被擊了個嚴嚴實實,頓時站不穩,倒退了兩步,氣血翻騰,喉嚨中一點腥甜滋味,已是受了內傷。
在紫衣女子站立不穩時,血紅色的雙瞳閃現寒芒,一道強烈的紅光陡然亮起,狠狠地擊向了紫衣女子,去勢之疾,竟然毫不留情要將紫衣女子致於死地。
眼看紫衣女子抵擋不及,間不容髮之際,一道更加耀眼的紅光陡然在紫衣女子身上爆發開來,將其牢牢地護在了中心。攻過去的紅光碰到這道紅光,如河流入海,瞬間便融入其中。
攻擊的那少女一聲悶哼,似乎是受到了一些影響,迅速地後退,紅色雙瞳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黑暗瞬間消失,晴朗的星空再次出現在紫衣女子眼前,淡淡的湖水流動聲入耳,世界變回了原樣,彷彿之前的無盡黑暗只是一場幻覺,從未存在過一般。
「這是怎麼回事?」迅速療傷之後,胸口依然隱隱做痛,紫衣女子神色凝重地望向遠方,驚疑不定,「這個孩子,實力怎麼會突然暴增至此,雖說是我大意了,卻幾乎將我致於死地……莫非,她之前一直在隱藏實力?可是,這又是為什麼……」
抬起頭,怔怔地望著明月,想了良久,卻苦思無果,望著夜幕,紫衣女子搖了搖頭,轉過身,望向了側旁。
「哥哥,你又救了萱兒一次呢……你的力量,一直在守護著萱兒,萱兒真的好開心……」說是開心,嘴角也掛著微笑,紫衣女子的雙眸卻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盈盈望向身邊的青衣男子。
「我一定會找你的,不管要找多久。」紫衣女子凝視著青衣男子,喃喃出聲,伸手入懷,「不管你的轉世是什麼樣子,我一定會找到你,一定……咦?!」
突然間似乎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紫衣女子摸了摸懷中,神色大變。
「我的金針!怎麼會不見了?!」紫衣女子急切地摸索懷中,卻一無所獲,一下子慌了起來。
只道是之前打鬥時掉落了,紫衣女子抱著萬一的希望,仔細地搜看了周圍的草叢,每一片葉子後面都翻看了一遍,卻一無所獲。
「怎麼會這樣?」搜尋無獲,紫衣女子彷彿一下子丟了魂魄一樣,坐倒在地,癡癡發愣。
「對了,是那個人的妙手空空之技,那個孩子一定也學會了,所以……」紫衣女子猛然醒悟過來,雙眸立刻回復了神采。
「可惜……唉……」站起身來,留戀地望著平靜的湖面一眼,紫衣女子猛一跺足,轉過身,匆匆往遠方而去,而帶斗笠青衣男子則緊隨其後,二人漸漸地消失在了一望無盡的夜幕之中,此時,東方已經浮現出了淺淺的魚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