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這就是投機倒把
「陳國斌,我說你能不能歇停一會?整天就知道當憤青,散播那套悲觀主義論調,打擊人家的建設熱情。你有空多研究一點正經的不行啊?」
一連幾個週末,動不動就聽見那傢伙不時耳邊嚷嚷,說這是亂搞,那是瞎搞,總之就一無是處,趙雅琴實有點受不了。這會書房,她才剛筆記本電腦上打開一個招商引資的方案,馬上就被正陪坐一旁、認真讀資本論的某位陳姓大領導瞥見了,並酸不溜秋地挖苦一番,說成是為債主白打工,當楊白勞,等等。
老是被類似的論調所影響,趙雅琴腦袋都快崩潰了,她搖頭一臉煩躁,哎呀一聲,直接推開了筆記本:「真煩死你了!」
一邊從旁邊也拿起了一本資本論,耐著性子像模像樣地讀了起來。
初趙雅琴還對某人那套大躍進後果很嚴重的論調嗤之以鼻,但聽多了,多想想以後,漸漸她也開始迷惑了,干革命工作明顯沒了以前那般激情。不堅決徹底駁倒那傢伙之前,趙雅琴現自己還真沒過去那種大刀闊斧、敢作敢為的魄力了,所以也相應加強了理論學習,省得又被某人諷刺為連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都分不清的經濟學博士後。
陳國斌轉頭望著夫人的精彩表現,不以為意地搖頭一笑:「憤青和悲觀主義可是不掛鉤的啊,所謂憤,那是憤圖強的意思,革命熱情大得很,一般表現為左傾冒險主義。像我這麼悲觀,只能算是右傾機會主義了。」
他又輕輕歎了一口,臉上認真幾分:「雅琴,我們要對人民負責才行啊!不能再這樣繼續搞下去了。什麼都不幹,都比這樣頭腦熱猛搞要好得多。」
「就你一個人憂國憂民,我們都誤國!」趙雅琴咬牙哼了一聲,頭也沒回繼續翻著資本論,再一次尋找相關理論依據,忽然她的眼前又是一亮,道:「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這是自然法則,不論是自然界,還是人類,從古至今都是如此。你憑什麼歧視富人?人家也是辛苦努力賺來的錢。沒有競爭,哪會有什麼積極性?大鍋飯你還沒吃夠啊?」
「大姐,我1973年才出生的人,還真沒怎麼吃過大鍋飯啊。」陳國斌撇嘴反駁。
「對啊。」趙雅琴誇張地拍了下腦袋,望著某人那張「稚嫩」的臉,揶揄不已:「我怎麼就忘記了呢?我們國斌小弟弟還那麼小。」
「趙雅琴,你就裝大!」陳國斌恨恨瞪過一眼,「呆會看我怎麼收拾你!」目光就從夫人驕傲的胸前淡淡掃過。
「切,我還怕你不成?」趙雅琴把傲胸一挺,其實還真有點心慌,但一想到偉大的真理,她就不乎了,定定盯著:「陳國斌,你別故意轉移話題!都還沒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陳國斌不置可否:「人是不是畜生?」
「廢話,當然不是了!」趙雅琴一臉正色,「別玩這種字遊戲,講道理就認真講道理。你這人就是愛狡辯,大好的建設形勢被你說得一無是處!」
「人確實不是畜生。」陳國斌甚是感慨地說道:「畜生通常只會取它所需求的那一部分,就像一隻老虎,它殺死對像吃飽就滿足了,不會再額外隨意殺生。可我們人類的貪婪卻是無窮的,再多都滿足不了。這是人和畜生的本質區別!」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像你所說的弱肉強食。畜生界裡,強食者可不會隨便浪費,通常餓了才會去找弱肉者滿足基本需求,如此才有生生不息的千秋萬代,大家長久共存。假如強食者無貪婪,吃飽了還要去肆意殺害弱肉者,作為取樂,那麼終強食者也將陷入食物嚴重匱乏的境地。而我們人類和畜生的本質並不相同,卻有著無貪婪,所以經濟活動就必須對此加以有效制約,防止強食者超限獵殺弱肉者,否則必然喪失平衡。當弱肉者一批批倒下時,強食者終究也將失去生存空間。」
「打個比方。原本和諧的自然界,忽然來了一種怪獸,這種怪物的胃口很大,精力充沛,一天要吃掉十隻等體積的動物,並且喜歡殺戮多作為取樂。嚴重的是,它跑得比任何動物都要快,攻擊力比任何動物都要強。那麼,請問趙雅琴同志,情況將會如何展呢?」
說著,陳國斌就一臉玩味地盯著夫人的那雙大眼睛。
「還不就那樣唄?」趙雅琴撇嘴不爽地瞪了瞪眼,「其它動物迅速減少,這種怪獸迅速增加。」她已經有些明白這個比喻的含義了。
陳國斌微笑著繼續啟:「那再然後呢?」
趙雅琴就感覺那傢伙把自己當成了小學生,心裡特別不舒服,咬著牙:「直到把其它動物吃光殺光為止唄!那又怎麼樣?你這只是個比喻而已。」
陳國斌不置可否:「吃光殺光之後又怎麼樣?」
「怪獸再自相殘殺唄!後一起全完蛋!」趙雅琴撇嘴說得甚是輕巧。
「笨蛋!」陳國斌搖了搖頭,抬手疼愛地照那顆腦袋輕輕一敲,「你太低估怪獸們的智商和能力了,它們才不會自相殘殺等死。」
「啊——」趙雅琴張牙舞爪抗議一番,「哼,那你說又會怎麼樣?」
陳國斌笑著甚是輕巧:「這片土地上不容易再吃飽時就出國唄!當然了,出國的話,這些育非常良好的怪獸必須先接受對方國家的胃部切除手術,把胃口變到原來的十分之一,然後再腿上綁上沙袋,把速降到動物們的平均水平。再然後,怪獸們就可以四世同堂,快樂幸福地生活彼岸了。雖然手術和打沙袋會有點痛苦,但比起原來的那個國家徹底死翹翹,卻要好到天上去了。」
趙雅琴下意識地爭:「那其它動物也可以出國躲避怪物啊?」
陳國斌瞪了瞪眼:「你以為想出就出啊?馬拉河裡那些恐怖的鱷魚正張開傾盆大口等著呢!只有機動力與攻擊力超強的怪獸才根本不怕那疙瘩玩意,嗖的一聲就過去了。」他還一邊打著手勢繪聲繪色配合。
趙雅琴哭笑不得地望著那傢伙,小會幽幽地歎了一口:「真的會這樣麼?」
她像是自言自語:「只要動物們沒被怪獸吃光,還是可以恢復的,而且動物數量少時資源競爭也少,恢復起來會比較快。事實上,當怪獸還的時候,同時也對草原進行了大規模建設,到處都是茂盛的嫩草,動物群體很容易繁育並展壯大。情況也沒你說得那麼嚴重,不要動不動就是倒退幾十年。」
說著,趙雅琴的眼閃出了一絲亮光。
陳國斌微微點頭,臉上顯得有些欣賞,殷切問道:「雅琴,那你還覺得弱肉強食可以成為肆無忌憚掠奪的理由嗎?」
趙雅琴嘟著嘴,仍爭道:「至少草原還是展了!」
陳國斌笑著不置可否:「那怪獸需不需要受到胃部切除手術和綁沙袋的制約,以確保秩序的公正?」
「哎呀呀,你好囉嗦!真以為我是小學生啊!」趙雅琴氣呼呼地瞪眼。
陳國斌笑著輕輕拉過夫人,抱懷裡,甚是感慨地說道:「被冠以特權壟斷地位的暴利行業就是那些恐怖、貪婪的怪獸,繼續如此放任甚至鼓勵下去,它們就會迅速吞噬掉一切,連骨頭渣渣都不剩下。眼下我們的大規模建設正如火如荼之,可是我們的市場環境卻因為這種過透支而正日趨高惡化,大量行業的生存日趨艱難,繼續下去,當必然不再有什麼利潤空間時,敏感的國際資本將紛紛撤出,國內大量行業則成批成批倒下。再往後,那些撈夠了、快撐死的特權資本也會紛紛出逃,不會留下來等死。後只會給我們留下一個連一窮二白都算不上的負債纍纍的爛攤子。如果我們到那時都還不能認清怪獸的本質,不能認清頭腦熱、過透支的危害,就算歷經千辛萬苦之後勉強恢復了被大倒退的經濟,也會被怪獸再一次迅速吃回到解放前。」
倆人安靜了好一會,四目定定對視。趙雅琴就伸手陳國斌那張滿是「滄桑」的臉上輕輕摸著,一切不言之。但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輕易口頭上服輸!
許久,陳國斌又歎了一口:「動物們是多麼善良啊,它們看到怪獸熱心地幫著大規模建設豐盛的草原,都憧憬著非常美好的未來,而對身邊不斷迅速減少的同伴則失去了應有的警惕,直到自己被吃掉都還不能反應過來……」
「好了嘛,別老想這些事了。」趙雅琴有些心疼地摸著那傢伙的臉,「就算真是那樣,也不是我們想想就能解決問題的。如果需要一次痛苦的經驗教訓,才能讓我們學會如何搞經濟,那又何必太當一回事?改革本來就是摸著石頭過河,交些學費再所難免,再大的代價,又怎麼樣?地球還不是照樣轉,人還不是照樣活?大不了我們就去村裡種田唄!有手有腳,還能餓死不成?」一時豪氣萬分。
陳國斌頓時感動厲害,情不自禁地伸手夫人那顆越可愛的腦袋上摸著,一臉憐愛:「雅琴,你能這樣想,我真高興……」他這次終於沒有打擊五穀不分夫人說得輕巧的種田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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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這是我們集團京城、滬市、深市……的土地囤備情況,全都是低價位時購進的。計劃等到五年後的2010年,再大規模造房子,趁那時理想的價位出手,一下就能賺翻了!」
寬闊氣派的董事長辦公室裡,董依凝指著一張大型表格,特別興奮地向站身旁來省城出差、順便來集團探望的陳國斌介紹一番,眼睛都快出了綠光。而那些土地,一個城市動輒就是上萬畝,儲量十分驚人,房價將持續瘋狂高漲的情況下,以如此低廉價格囤積的土地,顯然具有非常驚人的增值空間,也難怪那小姨子如此激動了。
陳國斌頓時就皺起了額頭:「依凝,這樣做是不對的!以前的就算了,以後不能再這麼做。」
「為什麼啊?」董依凝就嘟起了嘴,「利用信息優勢,這天經地義啊!」頓了一下,她又煞有介事地道:「有錢不賺非君子!哎喲——」
小腦袋馬上就被敲了一下,她捂著腦袋,嘴巴都快撅到了天上,委屈地望著那姐夫。
陳國斌望過一臉語重心長:「依凝,你覺得自己為社會創造了多少財富,又從人民手掠奪了多少財富?是創造得多,還是掠奪得多?」
董依凝小聲咕嘟著:「賺錢就賺錢唄,說掠奪那麼難聽。不賺錢,誰幹啊?哎喲——」
腦袋又挨了一下,她差點就流眼淚了。
陳國斌板著臉,嚴厲訓斥:「當所掠奪的財富大大超出你實際所創造的財富時,這就是投機倒把!是把國民經濟往火坑裡推!你的公司展越壯大,危害就越大……」
他隨後又耐著性子,對這位領悟力很強、就是貪錢有點不情願的小姨子好好上了一個小時的宏觀經濟理論課,深刻闡述了不正當競爭的空前危害性。
「就算我不賺,別人也會去賺啊。」董依凝撇了撇嘴,「我又不是政府部門的人。你們政府弄出這麼多可利用的大漏洞,能怪我啊?總不能讓我把錢存銀行貶值?現的通貨膨脹也太快了點,政府都搶錢,我們企業不搶的話,就會被搶光了。」
陳國斌搖頭長長地歎了一口,對這位小姨子的想法,他完全理解,以前本來都是一樣的,只不過現他的認識深刻多了,憂國憂民太多,私心越來越小,所以就不願再看到自己身邊出現這種**裸的掠奪。他今天來天凝集團,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並不只是來看探望如此簡單。
「依凝,把國內的攤子好好收拾一下,逐步把公司的重點轉移到海外去。」陳國斌甚是殷切地望過,「這種肆無忌憚的掠奪,就算我們無力阻止,也斷不能再為虎作倀。今天我們每多掠奪一點,未來人民的災難就會加重一分。一個人活著的主要意義,不是為了掠奪別人的財富,而是為了創造的財富。其實要那麼多錢又有何用?對我們來說,它只不過一個符號而已。可是對生活越來越艱難的廣大人民群眾來說,他們每少被掠奪一點,生活就能稍微不那麼緊張一點。重要的是,我們要有良知,這是做人的底線!過去我們沒有深刻認識到,現明白了,就不能再那樣干了。別人幹壞事,不是我們幹壞事的理由!正就是正,邪就是邪,不需要參照物!」
望著那姐夫一臉的堅定與沉重,董依凝就感到鼻子有點酸,心裡受到很大觸動。她毅然咬牙點了點頭,豪情萬丈地說出:「我聽姐夫的!姐夫說怎麼幹,我就怎麼幹……」
陳國斌一臉欣慰,疼愛地摸著那顆特別聽話的小腦袋。
其實像類似的動員,他之前已經分別和楚雄飛以及還國外的林詩蕾溝通過了,並成功說服了他們,戰略重心一律逐步向海外轉移。
之所以如此做,是陳國斌已經看到,繼續留國內,除了不正當瘋狂掠奪人民的財富之外,再沒有其它好的出路。只有大肆掠奪才有生存的機會!而老老實實創造財富的卻必然只能成為被掠奪的對象。這種根本喪失了公平公正的市場環境下,他不想再看到身邊的人繼續像以前那樣。走出國門,是不繼續危害國內人民的基礎上保存實力,等待將來市場恢復基本秩序時,再回來搞實業,老老實實創造社會財富,為恢復滿目傖夷的經濟多作出一點有意義的貢獻。到那時,國家迫切需要的就是真真切切的資本,而不是濫無的貨幣符號。
陳國斌知道自己的能量有限,但已經看清形勢時,他無法再心安理得,至少要從身邊做起。他堅信,越是浮躁的時代,就越需要有良知,這是一個民族得以延續的靈魂,哪怕再微弱,都能東山再起。
讓他特別感動的是,說服他們並沒有花多大精力,每個人的靈魂都是那麼純潔,被解釋清楚之後,每個人都是那麼毫不猶豫地作出了戰略轉移的決定,管國內還有如此龐大驚人的吸金能力——被掠奪的潛力。
「姐夫,那我的電影公司總可以開?這可是沒多大泡沫的服務業,完全要靠實打實的競爭,拍不好,誰看呢?我可是人啊!」
豪氣一番並被熱情表揚過後,董依凝就沒法反悔了,又拉上那姐夫的手賣起了乖,近她就對拍電影特別感興趣,儼然找到了人生的又一大樂趣。
陳國斌呵呵一笑,認真點頭:「當然可以!姐夫我還是超級顧問呢,可不能只掛個空頭銜,多少也要有點想法嘛……」
董依凝開心地嗯了一聲,差點蹦了起來。
雖然比較愛錢,但比起姐夫來,董依凝就覺得一億和一千億沒多大區別了,本來她的目標是未來五年內,讓集團的資產從三億蹦到一千億以上,現就只能老老實實國外玩點手段了,計劃來一次曲線救國,利用數年後的世界經濟危機,公平公正地賺某些達國家「小小」一筆,以後再轉移回來救國救人民時,可不能太寒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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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上,陳國斌也沒了經濟方面的大動靜,除了堅定不移地支持學校建設外,就把主要精力放了抓法律法規之上,認真督促麾下各部門,切切實實地履行自己應有的職責。
所謂的市場經濟,就是政府不再主導,那就對頭了。政府的真正職責是維護公平公正的市場秩序!
而幾個月前陳國斌還熱心十足的高速公路,如今他也擱下了,不打算再推動,那對三個地市來說勢必又會各自增加一筆龐大的政府負債。事實上,目前省道上每晝夜的通行量還不足一千輛,就算今後十年內有幸增加五倍的通行量,也用不著設計晝夜通行兩萬五千輛車以上的高速公路。他決心把現有的二級省道進行適當改造,變成封閉式公路。具體措施是放棄原有的過村過鎮地段,而建立繞行線,同時少數複雜地段架設橋樑拉直一點,另外兩側以鐵絲網隔斷、除適當距離的出入口外實行全封閉。如此即可明顯提高平均時速與通行量,晝夜通行八千輛不成問題,基本可以滿足未來十五年的需要。這才是理性的……
如今每每縈繞陳國斌腦海的是如何改變目前這種不顧一切以gdp為綱、高扭曲的經濟展模式。
他越認識到,只有快深化改革,切實向市場經濟轉變,才有真正的出路。但這種改革從基層根本無法解決,局部不可能擋住全局的猛烈浪潮。就像梨寧一樣,當他走了之後,原本隨他一起的龐大投資也隨即大規模減少,梨寧原本取得的美好成果,眼看又快守不住了,又將走那沒有頭的以政府主導投資來拉gdp的惡性循環。這讓陳國斌感到特別的痛心與無奈。現實總是很殘酷!
高扭曲的經濟秩序,肆意掠奪並積累財富,並不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不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情。它對整個國家來說毫無意義,除了禍害無窮。
陳國斌越來越關注央的政策了,哪怕只是片語,他也會多琢磨一點,爭取看到多的東西。他也加關注央領導的表現,眼光遠遠跳出了原有的範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