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斌沉吟小會,終於不置可否地望去:「縣裡一千萬拿得出來嗎?」
「一千萬?」趙雅琴馬上皺眉犯難,「這麼多啊?」
「升級改造這條路要六千萬!」陳國斌非常無語,「你一千萬還嫌多?那還修什麼路?」
趙雅琴恨恨地瞪過一眼,咬牙說道:「拿得出,那又該怎麼樣?」
「縣裡如果想以自己為主修路,不拿出一點誠意來,叫人家怎麼相信?」陳國斌沒理會她臉上的忿忿表情,語氣平緩幾分,淡淡解釋道:「這一千萬算是誠意金了,另外以縣政府的名義,再找銀行借三千萬吧。至於剩下的兩千萬就走上層路線,多活動活動,市裡和省裡總能掏出一點。畢竟升級改造這條路都喊了幾年,這並不只是坪江的迫切呼聲。如果縣裡能有力地把局面帶動起來,上面應該是會配合的,前提是不用它出大頭。」
趙雅琴一聽,心裡頓時明亮了幾分,不過卻皺眉厲害:「還要借三千萬啊?我們縣政府都已經欠銀行一億多了。」
陳國斌哭笑不得,一臉恨鐵不成鋼:「要想富,先修路,要想修路,得先借錢,它們的道理在本質上是一樣的。反正都已經欠了一億多,再多欠一點又怎麼樣?賴帳不嫌多,欠債就是爺!」
聞言,趙雅琴只差點暈倒,望著那人臉上無賴至極的神色,幾乎都快不認識他了。趙雅琴強忍著沒吐出來,板著臉嚴肅說道:「陳國斌,你能正經一點嗎?我這是在很認真地和你研究問題!」
「我這也是很認真的!」陳國斌則眉毛一甩,牛氣烘烘地道:「既然欠了一億多,那就等於綁架了銀行,只要把利害關係講清楚,說修這條路是坪江經濟騰飛的基礎,修了經濟就能搞活,那時就有錢還了,等等。這樣再找它摳點錢,應該不是很大問題。如果銀行不借,那就賴帳不還,讓它去打官司,你們強勢的縣政府堅決奉陪到底。該無賴時就得無賴!」
「……」
趙雅琴無語了好一會後,才長吁一口氣,這時她忽然發現那人說得也有道理,特別是那句「賴帳不嫌多,欠債就是爺」,對她這種小時候一直就很乖的孩子來說,開竅很大。
不過趙雅琴並沒有給那人好臉色,瞪眼不屑道:「就算可以借三千萬,那剩下的兩千萬就一定有把握?」
陳國斌輕咳兩聲不鹹不淡:「不努力,一切扯淡。努力了,機會不小。」
「你說話能正經一點嗎?」趙雅琴說著又把臉一拉,那人越來越放肆的舉動,讓她實在受不了,認真強調道:「六千萬不是兒戲!」
聽著,陳國斌腦中頓時靈光一閃,他發現這個名義老婆的魄力跟那個父親根本就不在一個級別,便想著刺激她一下增加點魄力值,而這卻是幹大事的基本條件。
陳國斌聳了下眉,輕描淡寫:「六千萬確實不是兒戲,不過香陰都已經有修星香高速公路的初步打算了,那可是七億。」
「啊!」趙雅琴大感震驚,嘴巴頓時張得大大,一臉不可思議:「怎麼可能?他們哪來的這麼多錢?」
「財政摳一點,再借一點,再把上下左右拉下水,然後上市融資。」陳國斌說著就像買早餐一樣簡單,「就這樣唄!」
「你是怎麼知道的?」趙雅琴非常狐疑地盯著他,「這麼大的事,我不可能一點風聲都聽不到吧?」
「你現在不是聽到了嗎?」陳國斌臉上正色幾分,「我這是認真的,不是在開玩笑。事實上,我已經投入到了這個項目的調研之中。」
見他臉上神情確不似作假,更主要是最近他帶來的一系列驚訝,趙雅琴不由地相信了幾分。她猛然間發現自己非常落伍,居然連一條二級路還扭扭捏捏地拿不定主意。在這突如其來的強烈對比刺激下,趙雅琴感覺背上像是被人拿了一把鋒利匕首抵著,想不往前跑都不行。
「新坪公路一定要盡快改造好!」趙雅琴終於拽緊拳頭,表達了她的堅定決心,又殷切地望來:「國斌,你連高速公路的研究都敢參與,那這麼一條小小的二級路,就更不是問題了吧?你順便一起幫個忙吧,多想想辦法。」
對她的如此激將,陳國斌既好笑又無語:「我一個副科長,能有多大的活動空間?」
頓了頓,陳國斌認真了幾分:「雅琴,你的關係不能老是閒置不用啊,這可不是講面子的時候,該活動時還得多活動。特別在涉及這種重要瓶頸問題時,你講面子,就是在拖延坪江經濟的發展。我說白了其實就一技術員,你可是一縣之長!」
「哼,還一縣之長呢?」趙雅琴憤慨不已,又很小聲地嘀咕了一句:「跟個丐幫幫主一樣。」
陳國斌強忍著沒笑出來,繼續牛氣烘烘地「勸導」了一番,而趙雅琴心裡雖然很不爽,仍然咬牙聽著,並不時反唇相譏一兩句。
最後,二人不歡而散。陳國斌起身瀟灑離去,對趙縣長期間好幾次的小女生表現非常無語。
趙雅琴則拽緊拳頭,恨不得狠揍那人一頓,以發洩憋在胸口很難受的那口惡氣。她發現,那人老擺著一副居高臨下的教師爺架子,卻是前所未有的可惡。
不過,趙雅琴同時也很有壓力,星香高速公路對她的刺激很大。她發現自己就像井底之蛙,情緒不禁低落了幾分,而坪江傳統的追趕對象就是香陰,偏偏那個名義公公就在那當縣委書記,她在內心深處可是很要面子的。當然,趙雅琴向來善於調整自己的狀態,並不會讓這種低落狀態持續多久。
再細細回想,趙雅琴終於發現自己先前的表現好像太那個了……啊……她不禁摀住了那張丟死人的臉。她不知道最近自己是怎麼回事,老在那人的面前失態,而平時在別人面前,都是不會如此的。
陳國斌倒沒當一回事,眨眼便拋到了腦後,他現在暫時沒空去想亂七八糟的事。從陳正南那接過調研的擔子時,他便已經有了承擔責任的覺悟,這並不需要什麼理由,只因為信任與默契!
並且,陳國斌認為,星香高速是應該修的,既然有陳正南如此有魄力的人物敢於把場子發動起來,那就是成功的一半了。
新的一周,陳國斌在前面兩天不是埋頭研究,就是閉目沉思,盡量充分考慮到各種可能性與可行性。顯然,對一個如此複雜的冒進計劃來說,絕不能只有一條呆板的路線,那樣很容易夭折。責任重於泰山,擔子一旦挑起來,就必須把它好好完成。陳國斌一直就有這種覺悟,現在亦不例外,雖然這次有一點被「坑」的感覺。
週三剛上班,陳國斌便從暫時不用出門辦事的賀科長那裡拿到了皮卡的車鑰匙,簡單說了一下要去香陰調研。已近五十的賀科長則識趣的沒多問什麼,爽快應允了,他知道陳國斌和李局長的關係很近。
接著,陳國斌又來到了那間歸他領導、位於他辦公室隔壁的大辦公室門口,只見六個人的座位,目前只坐了兩個人,其中一人是林詩蘭。而其餘四人顯然還沒來上班,因為他們的桌上連早餐的影子都見不到,除了林詩蘭與另外一位叫吳月的年輕女孩正在一邊吸著袋裝牛奶,一邊啃著小籠包。
見陳國斌的額頭微微皺起,林詩蘭和吳月趕緊都猛吸了一大口,迅速把嘴裡的小籠包嚥了下去。
「陳科長,需要我們做什麼嗎?」林詩蘭打了個嗝後,主動熱情地問。
陳國斌不置可否:「今天要去香陰作一個調研。」他又掃了一眼她們的桌上,淡淡說道:「先慢慢吃吧,以後注意一點。等一下你們兩個,再加上丁劍跟我一起下去,他一到就向我報告。今天的時間會比較緊!」
「好的!」林詩蘭和吳月均認真點頭,目送很少如此嚴肅的陳科長離去,她們接著趕緊吃著餘下的小籠包。
沒幾分鐘後,丁劍便到了,三人馬上向陳國斌報到,一行人隨即下樓上了雙排座的北汽皮卡,由陳國斌親自駕駛,迅速出城朝七號國道駛去。
這次陳國斌帶上的是沒多少實踐經驗的三個年輕人,年紀都沒他大,除林詩蘭是本科畢業外,吳月和丁劍均是從交通學校畢業的中專生,父母為體制內人物。至於另外那三個在他們出去時還沒來上班的老油條——兩男一女,年紀則都有三、四十歲了,平時幹什麼都不積極,除了下班積極,領工資、領福利積極以外。對此,陳國斌在沒上任之前沒資格管,上任之後則一直都懶得管,但現在,他在有了責任心之後,發現得適當剎一下這股風氣了。
車上,丁劍坐在副駕,林詩蘭和吳月坐在後排,他們發現今天陳科長的表現很反常,雖然他的臉色不甚嚴肅,也沒說什麼,但總能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壓力,大家都沒有貿然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