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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一百百十五章 離別 文 / e_mc2

    第一百百十五章離別

    第二卷天邊

    第一百八十五章離別

    離開了扶風府門前,拐出眾人視線,終究一陣輕鬆。[.]

    長舒一口氣後,才想起問小援他們家筵席散了沒。答曰尚未,應會鬧到很晚。不過他和眾親友推說我有約在先,他得在晚上回上林苑。因明日要出發,故而今日我予他一日假期,只為回家探望雙親。父母告知他我在扶風府後,他便在親友送行下離開了。

    令尊令堂沒有怪我吧?

    哪能,父母還感慨道,說不定越侯就為這賞賜親授於他,才如此安排。聽說更是對我讚不絕口。小援盡量輕鬆回答,不過後面有些就有點沉重:不過要走的時候,母親還是哭了出來。

    我說以後你再建立功勳能夠去接父母到越國,那裡氣候溫和,冬無嚴寒,適合養老。

    父親還叫我一定要做一番事業,不負皇恩。

    他慷慨激昂講完,臉色卻依然有些黯然。心道勸慰怕沒啥效果,便故意逗他,於是有些忿忿地說:我什麼時候說過你必須晚上回上林苑。為啥要讓你小叔當這個奪人幼子的壞人。

    不就利用您的命令做一個幌子麼?反正您今天要回去,我就一定得陪您回去。說起來還真得問您一句,那這賞賜是不是您安排的?

    還真不是,這個應該是我父親的安排。不過估計也沒想到我帶你過來了,就這樣趕巧了。還有……別岔開話題。文雄,你真是學壞了。

    我覺得他這個應該是和我學的。雖然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學的,但是那一份大庭廣眾之下都能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態度很有我不要臉的風格。

    這少年竟然還能貌似憨厚地笑出來,說明還有挽救的可能。如老四那般被我批評後,竟然能表顯露無辜表情那才是完全學壞沒救了。

    小兔崽子終究開始傻笑,這就好。我還真怕我這大侄子忽然想到遠離父母會哭出來。看他那紅撲撲的臉,忽然想起這裡的紅色美酒,便提起說要買些帶回去。

    小援更來了精神:此酒名槐裡紅。以本地紅梁黍米釀造,口味那叫一個醇厚甜香往日在槐裡只能偷喝,今日席間終究能夠放開,我也喝了不少。不過那酒勁不大,只需場上撐過去,就不會有事。常會覺得酒酣欲眠,但頃刻就能醒轉。喝完後,時不時還有點飄飄然,很是舒坦。

    我點頭想想今日席上自己的反應,拍手道:那倒是好酒不會耽擱事,與兄弟們買些回去。

    話不多說,直奔市集。臨近黃昏,那家酒肆生意剛開張,店中只稀稀落落幾個客人。掌櫃看見小援,逕直出來,一陣噓寒問暖,顯是老熟人了。不僅少算了錢,還幫我們用竹編裝好罈子,穩當當擔在馬背上。不由令人感歎有老鄉真是好辦事。當我還在憂心沒帶馬車,這罈子帶了有些困難時,這些市井人物卻總有辦法。

    不過這句似乎也不完全適用。比如在襄陽,當年大多數掌櫃看見兩個荊州小老鄉——十三歲之前的我和子涉一起出現,大抵是需先查一下自己有沒有什麼東西被我們破壞掉的。買東西省點錢這種優惠是攤不上的;第一,子涉家有錢,我家也不窮;第二,我家總是銀鈴或者張叔張嬸去買各種東西,我是屬於什麼都不管的。不和銀鈴告狀就已經算是我和這些掌櫃之間的君子協定了。

    這日喝得是多,可為佐證者有二:第一,小援常凝視我頃刻,然後屢次提出看我確實和來的時候不對勁,我也覺得不太好註釋頭上那塊綸巾的來龍去脈,便都答說沒啥不同,他竟然還每次都信;第二,常需叫停小援,下來尋一僻靜處放水;有時是小援突然叫停,下去鑽樹叢方便。不過大多時候,是一個看另一個要放水,覺得閒著也是閒著,就一起去輕鬆一下。

    就一次例外,一行北去鴻雁忽然壓得很低,大概要降到北面渭水或是上林苑哪個水澤喝水。趁小援正巧急慢慢一邊鬆腰帶一邊衝進了樹叢,趕緊張弓就射,這樣就算射不中,也不在自家侄兒面前丟臉,要說在自家人面前保持並不時展現一次平安風雲侯之威真是一件辛苦事。天可憐見,還真中了一隻,趕緊大聲通知小援留於原地少待,便追去摔落方向去撿。要說這射技,我是遠不如我家老四,那崽子簡直就是看什麼都是插箭上的靶子,想射啥射啥,張弓就有。我也就只能說**不離十,這種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就有點心虛了。看來,靜下心苦練還是正理。

    不遠便看到,不斷以為鴻雁都是灰色的,原來白褐兩色分明,脖子有圈白羽,尾和翅端卻是褐色,只是遠了,看不真切。但是我還得下馬才能撿到,此處又得嫉妒一下我家那挨千刀的老四,他倒是自馬上一歪溜下去就能從地上順點東西,瞬時撥完馬頭轉身,人就穩穩端坐馬上了。我本想乘機練習一番,不過擔心歪下去上不來,再摔一跟頭,弄得滿身泥土。回去被小援心裡嘲笑就不好了。我不太怕他們當面嘲笑我,因為目前在越國,一般除了惹不起的銀鈴和欠收拾的老四,現在還得加上一個世外小人:葛涼,剩下應該沒人敢。我的波大司馬可能稍微例外,他估計懶得說。

    待得回來看見焦急的小援,揚手把箭上大雁舉起給文雄看個清楚。

    我很享受被人崇敬的感覺,尤其是作為尚屬老實孩子的小援。

    就這樣悠悠閒閒,懶懶散散,夕陽春風送我歸,美酒野味回家還。時有其他幾群鴻雁飛過,小援會仰面呆呆看著天上,直到險些仰倒落馬,才堪堪勒住馬韁坐起,然後不由讚賞道:越……嘅……侯叔,您真神人也

    我對他的酒嗝出現的位置相當不滿。多好的一句馬屁,就這樣生生變了味。於是我決定不告訴他:剛才射的是低飛欲飲水的鴻雁,不是像現在這幾撮高得都看不清的鳥貨。

    當然,原本也沒打算註釋給他聽。反正老子沒編什麼瞎話騙他。

    至少,我還是很心安理得的。

    念及此處時,忽然就憶及今天知道的一件不忿事:為啥從沒人告訴我,我大漢制為五日一休沐。

    很是奇怪為何不斷沒有人告訴我。不過仔細想來,談到這些的時候,要麼就在一群荊州人中間,大家也都這麼以為的。要麼就是類似老大老四這種戎狄說過,他們說不定還覺得已經很不錯了,竟然還有休息。再就是給波才韓暹等人說過,那群人都是百姓出身,估計根本從沒有休沐這個說法,不過徐征他們為何也沒有異議?難道他們認為我新到越地,需要道貌岸然地自勵勤政。再加上我還不斷是個頭,估計沒人會向我提問,讓我覺得他們憊懶;更別提抱怨了。

    總之,我還是覺得不忿。老子積勞那麼久,幸未成疾。再不然,我孩子早該有了,說不定也多了好幾個了,總不致老爹沒事敲打敦促我一番。

    忽轉念一想,也不是這個理。女人都得懷胎十月,這是急不得的。霎時感到這下面幾個月,一個嚴峻的需求問題面臨無法處理的尷尬境地,怎麼兩個妻相隔個把月都懷孕了呢?我認為我的家庭工作安排出現了嚴峻失誤。

    雖然葛涼現在只評價過**「性yin」,但如果再過一兩月,以他那種方外散人勁,保不齊也會這麼說我。說不定還會加個非常,特別之類;進而上升到乾坤運轉,日夜往替對此事的影響。總之不能讓他當史官。

    一番藉著酒勁的胡思亂想,在回到已經掌燈的平樂館後,終究換做裝模作樣。

    我讓小援牽馬提著雁進去給秋鸞她們收拾一下,再將酒留在晚宴與眾人分享。自己搶先下馬幾步上前扶著盈盈迎來的妻,雖然銀鈴覺得她還沒至於步履蹣跚,但她很享受我的大獻慇勤。

    我還是很小心地扶著,問她今日胃口如何之類?

    不過銀鈴的注意力卻被我頭上的綢巾吸引。問我冠去了哪裡,小援這才忽然轉過身:啊,叔,你的冠呢?我只得先把小援強行打發進去,再貼過銀鈴耳邊簡短說了一下情況。

    這綢巾上為何還有字,摘下與我瞧瞧。

    哦,小琰在右扶風府不知哪裡取的一塊綢巾,說不定是鍾大人的手書。

    很是娟秀,似乎是女人的字。

    心中咯登一下,趕緊摘下一看,不知銀鈴能否一眼就能認得,我卻清楚此上字跡是她的。

    很多年前,在潛山的雪中,她的字就已經刻在我的心中了。

    我認為我被算計了。大概小琰不是有心,但是第一個發覺的卻是剛懷上孩子,近日裡情緒不算特別穩定的銀鈴,我感到麻煩大了。

    不過銀鈴卻沒有責備的意思,只是悄然一笑:琰兒這個丫頭……她今日在麼?

    沒見。應該不在,要不然不至於今日一下午都沒見到。

    子睿能否想見她?

    坦率地說,我心中咯登一下。眼睛不自覺瞄向銀鈴,卻說不出話。

    銀鈴卻似乎在壞笑:拿你說笑呢,君子能守,無咎。

    我記得後面的是佩兒的卜辭。我真對不住佩兒,她明知我喜歡的是銀鈴最終卻還是選擇嫁給我。現在懷著我的孩子在萬里之外等著我的歸去,日常談及種種全是為了我。

    女子癡情最纏綿,令人實在慨歎。銀鈴看著,我也陪著,不知該如何評說。

    孤館獨臥,幽苑自憐。涕淚漣漣,女何嬋媛?國之夷亂,民且怛憚;朱門戕伐,公侯糾纏。無雙有卿,誓補蒼天;獨木苦支,百戰多艱。子本有意,妾亦未遷,執手相許,偕老窗前,奈守舊約,明疏故間,昔夢難追,聲影猶見。曾寄來世,望續前緣,可否一占,君生何年?

    旁面忽然有列小字,彷彿是不經意間的隨筆;子生若早,可俟女嬌?卿生若遲,莫嫌妾老。

    一時默默,我二人都不知該如何說。

    葛涼卻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我們的旁邊,忽然說道:她得生早,還最好和你一起長大,才有可能,否則肯定趕不上你這鍋。

    「我這鍋?」耳邊銀鈴已經笑了起來。

    「君如鼎中之烹肉,俟之熟,即為人據而食之,抑或分而食之。」我覺得他應該聽說過廣信還有我一個安國夫人了。

    我不斷以為完成華恩公的囑托後,葛涼就只會探討天地之間的玄秘了。原來還是能說出這種欠揍的話的。不遠處,**聽見了都笑了,當然不敢笑得太張揚。

    我決定提早點收拾他,便和銀鈴說,你先進去,我拾掇個人。

    **大驚道:這話不是我說的。

    我側目而怒:未必次次都是揍你。

    葛涼不傻,已然跑了。

    這一番追去,剛轉過院子,卻見葛涼不跑了。轉身等我揮拳到身前,便是一揖,對我說:「主公,我有一事需同您講,不知現下可否?」

    「這作派你和誰學的?」我硬生生停下,驚悚莫名,實話說,這和我以前見到的絕不是同一個人,我都想去撕他臉皮看看後面能否還有另一個人。

    「這種還需學麼?此間四周都能夠見到。」他確實在上林苑裡晃悠不少時候了,各家禮數怕見過不少。不過能學得這麼像模像樣,而且還沒問你半天,為何作揖要彎下這麼多,是為了看別人的鞋,還是讓別人看自己的背。我覺得這是最令人驚奇的。

    「所言何事?」

    「我雖來此處不久,但耳聞目睹種種,主公故事也聽了許多,心有一言,需得提示主公。主公雖緊要時果決異常,能斷大事。然性格隨和,稟性純良,不願強人所難,卻常捨己從人;故而會被親近之人所趁,面臨尋常小事時卻常會陷入自己信任之人的設想。此需小心應對。」

    「所以,我只需親近值得親近之良善賢達便可,無妨無妨。」我覺得他沒說謊,而且前面的話也挺中聽,要揍他的心也就放下了。至於他說的危險我倒真不介意,既然很多事情,我本身就不是太在意,順著自己的知心親友之意,也省我一些心思。這朝廷上和天下的事情才是得用心去琢磨應對的。

    不過,我還是有相當不對勁的地方:「君過往真在山中長大?」

    這廝倒不慌,笑道:「主公忘了涼所居的那個村子都住了些什麼人了麼?」

    我心中恍然。

    「以前稱叔叔伯伯的那些人,大多都是官場上的清官賢吏,大概當年也在各處頗有名望。他們痛惡奸佞,崇尚德行,日常所言所行皆合君子本色,且十幾年如一日。日常所教習,也皆是天道正義,經世良方。但當年大禍來臨時,為何卻全無反抗能力,除了逃得性命,保全家室,有何懲奸除惡的故事可供頌揚?」他語氣似乎竟有些激動不已,「那天,您言行坦坦蕩蕩,又對我如此信任,我真以為您也和他們一樣。但後來我見到的,和我聽到的,卻又覺得您和那些叔叔伯伯們不一樣。」

    我沒問他有何不一樣,只是靜默著等著他下面的話。

    「這些日我四周遊走,有意無意之間常聽見婢僕稗吏之間絮叨,常於人前一番言語,人後另一番話頭,其意常南轅北轍,彷彿參商。只有在你這裡不一樣,你在與不在,諸人所言幾無任何差池。」他似乎笑了出來了:「但我肆意往來於各館驛之間,僅因是你的隨從便能通行無阻。聽慣師傅們的說教,真無法想像以您的如此性格如何在官場中如此不為人忌,或無人敢忌。以君子臨小人,而使小人不防,涼未嘗聞之。君必有比我的那些師傅們高明之處。看來我比叔叔伯伯和師傅們幸運得多。」

    實話說,聽了很舒坦。當然,也很感動:「多謝,你能如此推心置腹與我,我心甚慰。其實很多事情短短幾句說不清楚,有些並非我的功勞,以後慢慢說,去休息一下,準備吃飯吧。」

    「尚有一事需稟,**正探頭竊聽。」他又一揖,文雅結束了我們的對話。

    不出不測,最終仍然又是**被我給收拾了。其實我也不明白,為什麼總是他。就像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又是他一樣。不過從他表現看,只需我在上林苑起了拾掇人的念頭,他就已經能很自覺地把這個目標估計成自己,這也是很難能可貴的。

    由於葛涼這一番推心置腹,彷彿一切就被悄然揭過了。不知道他是無意還是有意,不過我不打算再問了。要是被他套出她的事情來,再被他一傳,我以後麻煩事更多。他說不定還能從陰陽,天地,乾坤上分析這個問題。

    忽想到,他如此,莫非本來也只是一個障目之術。

    銀鈴不怎麼管我收拾**。據我理解,可能她也覺得**欠收拾。大家也似乎對此情緒穩定,**確實很不簡單,他的松濤這個字我確實選錯了。鑒於大家都這麼支持我,我差點又湧起去拾掇他一次的靈感。不過今天是有點累了,明天早起再說吧。

    回屋等著吃晚飯之時,銀鈴卻在看邸報。羅帕已在伊人身邊几案上整齊疊好,只看得全幽苑自憐一句。

    「哪天的?」掛起自己的外套,逕直倚在銀鈴身邊,這一日折騰,我也確實累了。

    「還是一個月前,說這次陳倉之事的那份。」銀鈴忽然摀住鼻子,皺起眉頭:「喝了多少?在外面有風沒注意,這一坐下來怎麼這麼大酒味」

    「好像也沒喝太多,主要是為了陪蔡伯父和鍾扶風,便多喝了些。」裝乖孩子還是必須的。從記事開始這就是應對銀鈴批評責備的不二法寶。

    「汝亦非善類,定是藉機特地貪杯。」銀鈴笑了,用手指導了我一下腦袋,總算放過這一劫材。不過還是勒令我去漱了漱口,又換了身衣服。

    我也輔以傻笑完全托過這一段:「如此早的邸報,為何今日才看?」

    銀鈴卻反倒奇怪起來:「這一月邸報都是從上林苑尚書檯臨邸處抄寫,我們當日可見。這份你回來後難道沒看過?」

    「自然應是看過的,父親不斷命人給我送來。不過大多事我都知道,很多都是我安排辦的,就懶得看了。陳倉那件事我不斷身處其中,還有什麼不知道的麼?我就隨便展看了最後,看此事最後如何安排。」

    銀鈴歎了口氣:「你應該看全點的,我就是忽然想起這份邸報該送到佩姊姊案前了,就看了看有無什麼用詞不當的,這一看……哎……希望納蘭機靈點,別讓佩姊姊看到。」

    「怎麼了,不會說我陣亡了吧?」我倒是依然很輕鬆。

    「胡說八道。」耳朵不不測被揪了一下:「佩姊姊懷著孩子又一個人獨守空閨,本就孤寂,如果受點什麼刺激,該如何是好這其中寫你,看這句:以千人之寡擊數十萬之眾;再看這段:流矢貫胸,兀死戰不退。這還有:被創百處,盔甲褪置而血浸地一丈方圓……」

    這番沒說完我就嚇得坐直身體,驚道:「這又是哪個二愣子文簿擬的詞。原以為就陳倉的主簿犯渾,未想尚書檯也盡這種貨色哎呀,定是尚書檯的書獃子們看了陳倉那份,又自己胡思亂想一番擬出來的,反正皇上又沒經歷其中種種,就這麼糊里糊塗放出來了。這番傳抄出去,不把佩兒嚇死?就算說我活著,佩兒也定當我缺了幾塊。鈴兒取筆與我,我立刻修書,令人快馬傳到越國,以安佩兒之心。」

    就在我奮筆疾書表現我活蹦亂跳幾近癲狂狀態的差不多時候,銀鈴擔心的果然在數千里之外發生了。

    至少銀鈴的一個美好的期望還是實現了。那日邸報進越侯府是午後,趁著夫人午睡,納蘭代收了。雖然納蘭字識得不多,但邸報中她認識的字卻大多不是好詞,於是她留了個心眼,尋她一個叫霍蘭很好的朋友。當然那個人也是我的好朋友,於是我一回去,很快就知道整件事情。而且根據我對其中幾個人的瞭解,那一幕幕情景便躍然眼前了。

    雖然暮春廣信天氣已經頗熱,但室內尚算陰涼,但是納蘭風風火火跑到霍蘭房間,給霍蘭看了一番,便把霍蘭看出一身汗。

    明顯霍蘭嚇了一跳,而且非常正確的預言:此物萬不可與夫人看。

    納蘭為難道:但夫人每日都盼著邸報,期望著邸報上有子睿大哥的消息。且每份傳抄都有邸報送出的日期,中間忽然隔開多些時日,肯定瞞不過去。

    霍蘭還是很有主意:那我們抄一份。只將這段隱去;只寫說鏖戰一日,戎諸部悉敗。

    正當納蘭研墨,霍蘭正要動筆時,霍蘭忽然又驚道:這個先到夫人這裡,還是先在他處傳抄留存。

    納蘭擺手道:小妹從未經手這個,委實不知。

    霍蘭當即將此邸報留存,自己則趕緊出去打聽,很快就在剛被吵醒的張老爺子那裡得到了確實的壞消息。

    不是設了尚書檯了麼?往日邸報都是讓他們抄錄存檔以備傳看。去那去看看哎,別著急跑,把案上那碗水遞我喝一口,嗯……天真熱,以後上午辦公得到東廂房去。

    霍蘭心中急得不行,但還是乖巧地先伺候了一番老爺子,才趕到尚書檯——倒也近——也在宮城裡。當時是午後,官署無人,只餘徐衛當值,在那一邊慢條斯理打著蒲扇一邊悠悠閒閒整理書簡。

    一問之下,巧了,還就是他花了一個上午抄的,霍蘭趕緊叮囑此邸報中間一部分稍改一番。

    註釋之下,徐衛恍然,也立刻做了修改。取出竹簡中間不妥不忿的部分,焚之,這番折騰一刻也總算消停了。

    霍蘭到底是以前在官場,雖然只是個郡國小朝廷,倒也嚴謹。長吁了口氣,擦了把汗後,還是補了句:此邸報送來後,可有其他人翻看?

    只我一人抄錄,抄完時,諸同僚吏曹都已回去用飯休息,皆未及過目。不過,按平國夫人頒的諸曹行事章程,各種奏報需先送監察史張大人過目,由他分發各處,所以是他取走邸報以及各種奏疏。

    霍蘭已有吐血之意,只得再次殺入張叔府邸,又把在屏風後躲陰涼打瞌睡的張叔鬧醒。

    「小霍蘭啊,你要折騰死你張老伯啊?這些日奏疏基本都是南邊郡縣的亂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大司馬在外巡視,右司馬又在南海操練水軍,已經有陣子沒回來了;我自然編寫了個今日存案,就都轉給左司馬了。你去找四將軍去……邸報我看了,我這個歲數自然是懂的,不會對任何人說的,就當我沒時間看。饒了我這個老頭子吧,天夠熱的了,我老人家安生睡一會都不行麼。」

    霍蘭一陣忙不及告罪,還主動又遞了一次水,才再次退出。

    霍蘭氣喘吁吁趕往四將軍府,老四正裝模作樣故作正經地批文件,身邊只有一婢女在幫他打扇。

    一番小聲囑托,老四屏退婢女。再一番註釋,老四倒也豪爽,說沒人來過府上,現在既然知道了,他自然也不會說。

    然後,此賊還討教這幾個字在文中該如何註釋,這幾個詞又是不是什麼故事等等。還讓霍蘭小聲,莫要吵了他夫人和孩子午休。甚而無恥的要求這位臨時夫子幫他打扇,毫無尊師重道之心。

    這一番就直四周理完畢,這廝還很是無禮地「請」霍蘭「順路」把這些奏疏及批文再帶到尚書檯。然後自己便說要去小睡一會兒了。

    不過霍蘭總算放下心中大石,「順路」送完東西。回來安心抄完一遍,便算完事了。

    自然等我夫人醒來,便向其奉上邸報,順便報喜,說我一切平安,且又立大功。看著心情不錯的佩兒看著邸報,一身輕鬆的霍蘭轉身悠悠然退下。於是她看到了四將軍夫人抱著雪兒的遲疑表情,看到了剛把孩子托付給自己的左司馬之妻臉上的忽然湧起的緊張不安,還沒想通其中有何不對勁的地方,緊接著就聽到了她最不想聽到的話:嫂子……那邸報……你看了?沒事的,那上面都說了,雖然箭穿了胸,但命無大礙。

    談及此處,霍蘭就有點咬牙切齒,怎麼就忽略了四將軍字算認得全了,但在行文規矩,使用典故上卻還是一個白丁。奏疏邸報如果沒有其他官吏來府上指導,就肯定得麻煩夫人。而偏巧這我和老四的這兩位夫人是知心好友,而當時那個挨千刀的左司馬指不定在哪裡睡得正香呢

    「天命所定,非卿之過。「這是我唯一能安慰霍蘭的話。

    那夜安排好送往越國信件的驛差,平樂觀裡才又恢復往日氣氛,於是晚宴開席。

    一眾人杯盞交錯,不時誇酒好,又誇鴻雁味美。我卻沒心思吃喝,只說吃過飯**陪我去給俄何燒戈兩家送點酒食,其他人打點行囊準備離開。

    銀鈴知道我心裡有點氣苦,只能不時捏捏我的手,說:即便納蘭疏忽,霍蘭還是很細心的。

    我豁然開朗:怎計疏漏了霍然有她必無大礙。

    總算心中安定了些,忽又想起一事,又令人實在難以心定。

    眾人都感覺出我心情不算很好,後面觥籌交錯都少了很多。

    好不容易等吃完飯,才問了宋,那婦人安葬何處。

    說是埋在苑外了,在渭水北面朝陽的坡地,就在孤竹館正北,算是塊好地方。

    心下稍定,問了秋鸞,孩子如何?

    回說每日按時吃羊奶,三個都還安定。

    銀鈴說要陪我去,我認為現在她不宜四周跑,沒答應。

    當然為了讓她安心,我換上了嬉皮笑臉的表情。

    到羌人營是得再次商議的,南邊又濕又熱和北面氣候差距很大,他們能夠選擇去趙國定居。我能夠讓父親給他們安排。

    不過他們商議一番,卻說還是跟著我他們放心,只需沒有人欺負,哪裡都活得。

    我也沒啥可說了,只說,到那裡幫我養牛養馬。不過馬是戰馬,牛是耕牛。

    這干人倒無所謂,說只需有草場就行。

    這就是民心思定吧。

    他們以至對我三番五次來關懷他們未來生計,還經常送這送那表示感激,說以前那些地方小官都懶得去和他們這些小部落打交道,只會去和那些大部落把酒言歡。我這麼大的官卻這麼善相與。

    我卻並不開心,相反感到有些難受。哀我生民此豈非理所應當之事?

    那夜許久睡不著,枕著我胳膊的銀鈴明顯很快就感覺出來了,便要陪我說話。

    我不想讓煩心事纏著她,便提到小援的婚事,提起李家兩位小姐。

    銀鈴說是好事。還歎說朱俊若是當初能早些和我等聯姻,也不至於即將身死而國為他人所竊的地步了。還是皇甫將軍感覺不對,很快便和老師聯了姻,怕自己手下也有樣學樣。這等亂世,靠山是必須的。

    鈴兒想得有理,我怎麼沒想到。

    因為我的子睿沒那麼勾心鬥角。剛才葛涼說的我也聽見不少,其實說的對。以至鈴兒不也是這樣麼?

    伊人竟自責起來。

    我對不起佩姐姐。因捨不得你,便不斷沒把事情真相告訴你,其實後來確實是想讓你誤解。以至你的種種舉動,我都能估計。很多時候,我只是在等你,因我知道你會來。

    伊人以至哭出來了:鈴是不是太自私了。

    「妻所為者,夫竊以為善之善也;若非如此,夫還能暢快如斯乎?」我見不得女人哭,尤其見不得銀鈴哭,所以立刻便要逗銀鈴笑:「其實未必盡如涼之言。今天下男子凋敝,女子眾多,而女子十五之前必須出嫁,否則便是五倍算賦。而天下未婚男子與女子相較甚少。故而有一男丁初長成便能娶妻;而女子不嫁,便只能被罰空了家產,賣身沒入豪門大戶為奴,不再為藉。非智一人如此。你不也提過你的那些往日閨中密友都在十四歲前後紛紛嫁了。你若不是岳父大人打通關節,不也必須早早出嫁,智便等不上鈴了。我若不和你從小廝守,怕也是某年便忽然被父母定下娶了哪家閨女,到現在這個歲數,窮些,怕有一堆兒女了;富些,說不定都妻妾成群了。」

    銀鈴忽然摟緊我,咬著耳朵對我笑著喝道:不給

    我往常睡得都好,但這日睡著了也不安生。那天後半夜,孩子又哭了,恍恍惚惚耳聽得幾個侍女開始哄著孩子,便醒轉了。銀鈴似乎也被吵醒,感覺我沒睡,就提議讓我去看看,說不定能安下心來。還說我自己都說過那年洛陽我尋她時數夜焦慮,也就是哄著亦悅才能睡去。

    我剛進屋,銀鈴也跟進來了。

    夜裡還有些涼,衣服披好了麼?

    不礙事,衣服都穿上了。伊人擺著袖子,眼中並沒有什麼睏倦,可能她也沒有什麼睡意。

    幾個孩子們總算吃過東西,安靜了些。但我不放心銀鈴,還是將自己披著的衣服加在銀鈴的身上。銀鈴倒也不推辭,只是看著我笑了笑。

    我接過了忻怡,銀鈴則早將亦忻抱過,秋鸞本就抱著雪晴。我便把其他婢女打發回去休息。原本還想讓秋鸞也回去,她卻說已經習慣了,自己沒事,再哄睡熟些就回去。

    我其實分不太清這三個年紀相近的小孩子,一樣的胖嘟嘟的小臉,一樣的可愛,也一樣的可憐。

    還是銀鈴告訴我,如何分辨這三個,還說自己這幾日沒事便來哄她們。

    銀鈴彷彿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將亦忻悄然放在自己腿上。從袖中取出一對很小的銀質腳鈴來,然後給亦忻的左腳上小心套上一個,又從我手中換過忻怡,給忻怡右腳上收緊一個。

    「這對腳鈴……」端詳一番,心中一動:「是不是你的銀鈴就是從這對銀腳鈴而來?」

    「嗯,大人怕小孩子丟,便用這個腳鈴。說起來,我和我那個姐姐都只有乳名……不過我很小就不戴了,只是不斷收在身邊。」銀鈴忽然莞爾一笑:「小時候想給你戴的,不過你長得飛快,怕套上去,取不下來,就麻煩了。」

    我忽然貼近她耳邊,「那麼你那個失散的姐姐就應該有一對金腳鈴了?」

    伊人看了看不遠的秋鸞,輕聲回道:「現在別聊這個了,回去再說。」

    「哦,子睿。」伊人還是忽然想起一句話:「給忻怡換個名字吧?她是得跟我們回去吧?」

    「自然跟著我們回去,那就叫亦怡吧?」我點頭道。

    「好吧。」

    秋鸞卻忽然插了句話:「越侯大人,亦怡……這名字念起來有點繞口哦。」

    「沒事的,他是孩子的父親,順著他意吧。哦,秋鸞,你跟我們回越國,還是打算留在洛陽,還有你那眾好姐妹如何安排,你們有打算了麼?我回去好和公公婆婆說一聲。」

    我沒想到銀鈴忽然和秋鸞關係很好了似的。

    「此事……我去和姐妹們商量一下吧?」

    此後諸人無話,過一陣,幾個孩子都睡熟,將她們放回各自窩籃中,我們便悄然離去了。

    當然睡回自己的床榻上。該問的該說的就還得繼續。

    銀鈴首先提及,秋鸞已是情竇初開的少女,我們二人過於親暱不太好。

    我自然表示奇怪,銀鈴和秋鸞關係何時變得這麼好了?

    秋鸞人很不錯,對何人都親和有禮,不驕不躁,很是有一股奇女子的味道,讓人不由得不敬重。而且她身世如此淒慘,還能明辨是非,沒有暗害你,還能如此忠於職守……

    這秋鸞真是了不得,我再次被嚇得坐起來:她那個事都告訴你了?

    嗯嗯嗯,躺下來吧……多大的人了,還一驚一乍的。

    伊人依然很安靜:我當時總覺得她對你有點不同尋常,便有點防著她,她便主動來和我說這些事情。當時我也是嚇了一跳,真沒想到她會如此信任我……而且根據她說的故事,她的來歷恐怕不同尋常。

    此話何解?

    掖庭令能將她特地從宮中遷到別苑,最後還能調到你的司隸校尉府,而且能夠隨公公調派。這不該是他一個掖庭令能做主的。但她能如此開誠佈公和我說那天行刺你的事情,而毫不避諱,明顯是很信任我,自然不會在這裡欺騙我。但這卻又是為何呢?

    說起來,當時我也感到奇怪,不過,這些年奇怪的事情多了,也不在乎多這一件。

    倒也是……尤其是你。銀鈴笑了。

    我也笑了。

    第二日終究離開,讓他們先行,我還需與故人道別。

    隨身只帶上了小援。

    上林苑裡已經基本剩不下多少人,很多館苑只見零星僕婢在打掃。

    那一對父女似乎去扶風府時就帶走了所有行裝,他們原本住的別館早已經人去樓空。自然其他人也早已不在這裡。

    大概我還心中存著偶遇的希望,只是現實常不會如願。

    此行我主要是要拜訪子實,這一別,不知何日再見了。而他必然還在,他還要在這裡準備西北長史府的一切準備工作。

    看我們兩個大男人,說著說著喟歎感傷起來,周玉忽然一言不發而起,縱身飛馬而去。

    我猜她想要和銀鈴道個別。

    小援倒是安靜地在我們身邊。

    小援自然需引見給子實兄,說明來意,與他商量。子實毫無反對意見,明顯是對我很信任。只是說此事我必需和瓚叔商議一下,他只是兩個妹妹的從兄。我點頭,註釋道至少需和她們的長兄說一下,如果你希望你妹妹嫁給周邊某家,為你後盾,我也好得個准信,便不提這個念想了。

    子實搖頭,順便加捶我胸口一拳:吾得一展拳腳,又得見親人,已為一生之大幸,豈能夠妹為質,為己謀私。況背後有子玉,側有汝父,已無大礙。嫁入你族中便是希望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過上一輩子。而且又不是嫁給你,以後舍妹也無需日日夜夜擔驚受怕,亦算大幸。

    我嚥了一口唾沫,其實本來真想啐他一口,不過在自己族侄面前不能有失風度:勿要凡事勾欄上我。

    也不知是誰,每次打仗都把自己弄個半死,沒事還常掛個綵頭。

    哼,有人不打仗胳膊還經常自己脫了。

    現在早被神醫治好了,倒是有些人還需獸醫搶救。

    那日我們二人忽一起嘻笑怒罵,忽一起相擁流淚,忽拳腳相加,忽擊掌共舞。直到周玉紅著眼睛回來,我們依舊在那裡如此這般談著過去、現在和未來種種。

    終到臨別時分,子實忽又拉我到地圖前與我商議一事:子睿,若條件可允。莫若勸令尊再突前一些,渡過河水在陰山南麓築城塞,昔年孝武皇帝時所築受降城以待匈奴,後漢匈幾番進退於此,今已荒棄。然若在此一線重築幾座城塞,遙相呼應,實是對西北,東北二長史府最大之支持。

    我也看到了問題所在:哦,陰山與河水之間甚窄,若在此一線築城,則鮮卑東西必難相顧,其東西各部欲合於一處,襲我大漢,則或需橫跨陰山,或被迫北繞千里……此誠秒手也。

    子實點頭稱是:然則此事頗為不易,孤懸河外,無險能夠自保。糧草供給,兵員補充都頗不易。而且也極有可能會被東西兩支鮮卑夾攻,實在凶險。能成則最好,不能成也切不可勉強。最多前幾年助我一把,等我把我大漢的遊牧騎兵鍛煉出來,便不再怕他們的襲擾了。終究鮮卑數年之內難有起復,而大漢內亂之時怕已不遠了。到那時,真只能全力為我大漢戡亂拖住外敵了。

    所有這些話並沒有避開小援,以至於這個孩子回去時,竟不斷肅穆。

    直到上了官道,才忽然問我一句:我們大漢要有內亂了麼?不是已經安定了麼?這次還一起平亂呢

    從分封那刻起,此事已箭在弦上。

    那為何要分封諸侯?

    如果不分封,此刻應已天下大亂數月,鮮卑也怕早就乘機入侵。

    而且,我們藉著錯位的分封,稽由諸侯之手,算是差不多除掉了大漢百年來的一個惡疾——地方豪強和豪民勢力。這句話我沒說出來,我想這不是文雄現在需要懂的。

    以至,我很希望他永遠別懂。也希望他的孩子們,我的孩子們長大時,再也不需要懂這些東西,而那時大漢天下已重歸正途。

    我希望這不僅僅是希望。

    時為初平二年三月之末,我二十歲,銀鈴二十三歲。如果非要說那天的感想,那就是天變得熱起來了,夏天快到了。

    注1:前幾章,我說過想要注個特殊的東西,這裡我還是注了吧。正史裡,射援是皇甫嵩的女婿。另:本書非歷史,也非野史,越到後面越完全是虛構,只是對人物地理背景的借用,能夠看做一種偷懶性投機取巧。大家能夠理解成另一個平行時空可能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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