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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史載,聖武二七一年上元夜,東港冬雷震,電火擊傷人,天降寶石百數,大者如盆,小如鴿卵,晶光流瑩,貨殖百萬錢,得者一夜巨富。
上元夜,清河公主阮香遇刺,誤擊阮香姊故黎平郡主阮君,君重傷不治,兩日後身亡。經查刺客乃懷州邊將客來喜所遣,阮香大震怒,鞭責監察三司長官各二十,凌遲涉案二十五人於市。即日徵調靈州諸部軍八萬,徵調正於淄州休整的征瀘軍十二師,剋期南下,海軍六十艘舟船揚帆入海向南航行,阮香親自掛帥,二十餘萬大軍陳兵靈、懷邊境。懷州軍民大驚怖,懷州刺史劉向即斬客來喜求和,阮香不允。當時有清河從事閻倫諫止,斥逐之,流徙東海。謀士石亢諫止,不聽,亢稱病。將軍方略上書以為不可,以妄言被貶一級,徙守雁雲關。
三月,阮香正式過繼阮君與吳憂之女筱筱,立為嗣,筱筱自是改姓阮,呼阮香為母。阮香復斷髮明誓,宇內不靖,誓不婚嫁。時人雖有非議者,亦知其不可因諫而止。清河謀士則以阮君本即阮香同胞姐姐,又為阮香而死,血緣貼近,合情合理,過繼之後,阮香終於後繼有人,有了阮香的先例,侍奉女主也不是什麼驚世駭俗之事,所以也就不再對阮香的婚事橫加干涉。因此阮香的這次立嗣竟沒有遭到太多的阻力。
吳憂是躺在擔架上觀看完清河立嗣的儀式。這幾天來,為了表示歉意,上官毓秀竭盡所能對他的灼傷進行治療,但除了面部之外,吳憂身上已經沒剩幾塊好皮,頭髮也乾枯脫落了三分之一,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慘不忍睹。即便這樣,上官毓秀還是提醒他,他是幾百年來唯一一個見過真神還生還的外族人,只這一項就足以驕傲了。不過吳憂虛弱地表示,對於這項所謂榮耀無福消受,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寧可將這榮譽雙手雙腳奉送給他最痛恨的敵人。
身體上的巨大創痛和喪妻的心理創傷使得吳憂的身體和精神都接近了崩潰的邊緣,一天說話不超過五句,對於阮香過繼筱筱都是不發一言。也許只有在阮君過世之後,吳憂才真切地理解他失去的是生命中多重要的人。不管是哀嚎還是任何其他哀悼的形式都不足以表達吳憂心中那深切的哀傷。他最近睡得特別多,只要一闔上眼睛,眼前全是阮君的影子,每每狂亂的夢境讓吳憂本來就差的精神更加不濟。吳憂的部屬們只看到他的雙頰可怕地消瘦下去,眼裡的光彩也一天天地黯淡無光,只能將希望寄托在醫術通神的上官毓秀身上。
「他的身體已無大礙,雷火灼傷雖然凶狠,但只是外傷,並不傷及內腑,只要安心靜養恢復,再有個大半年,新長出來的皮膚顏色應該就與原膚色相當接近。我還耗費了大量精力,整理他體內紊亂阻塞的經絡——不要誤會,這不是因我而起,而是他的舊傷在作怪,他至少會比以前多活兩年了吧。所以我已經盡力而為。救不到阮君也不是我的錯,雖然『靈吸』的毒對我而言的確不算什麼,但吳憂整整昏迷了兩天兩夜,連句整話都沒有,我怎麼知道他找我是為了救治他的夫人呢?」面對吳憂那些脾氣暴烈的部下們的質詢,上官毓秀無辜地就像待宰的羔羊,她輕撫著自己的胸口,可憐巴巴地眨巴著大眼睛,「他的病是心病。心如果死了,神仙也沒救。」
要是蘇謁看到他們神聖的巫女上官毓秀的這種表情,保證他的嘴巴子都要掉下來。吳憂的部下們卻沒有這種顧慮,雖然朦朧的面紗削弱了上官毓秀這種表演的效果,不過沒人懷疑她說得的確是實話。只是上官毓秀這種什麼都不在乎的態度讓人有些惱火,阮君的死掀起了軒然大波,她不在乎,吳憂受到那麼沉重的打擊,她也只是略表遺憾。她就像來自天上的使者,只是用一種俯視的視角觀察生活中的人和事,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對於她而言,不過是一種有趣抑或是無聊的經歷而已。而與雲西眾人朝夕相處的這幾天,除了喝點清水,雲西眾人竟從沒見她吃過任何東西,這不能不說是奇事一樁。
「其實我倒有個建議,阮香馬上就要出征,你們不妨去求求她。可能她有辦法激發吳憂的生機亦未可知。在淄州這地方,我看應該沒人比她更有辦法了。」
其實不用雲西眾人懇求,阮香完全願意付出任何代價讓吳憂恢復過來。
「我應該從什麼地方著手?」阮香問道。
「越刺激越好。怎麼玩,隨便你。」上官毓秀無所謂地道。
「如果還是不行呢?」
「對於吳憂這樣一個胸懷抱負的人而言,為一個女人而悲傷,再怎麼樣也是有限的——即便這個人是他最親近的人也如是。所以天下總有讓他動心的東西。」上官毓秀淡然道。
「我聽說姑娘將大哥引為朋友知己,怎麼說話這般……這般……」
「這般不客氣麼?你竟是不比我更瞭解吳憂麼?我就是當著他的面也是這樣說話的,否則怎麼算是朋友呢?他雖然有很多缺點,但野心勃勃,精力十足,光是這點就很招人喜歡呢。」
「多謝姑娘提點,倒是阮香多慮了。」
回答阮香的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順便提醒一下,如果你要親自引誘吳憂的話,最好穿戎裝。」臨走時候,上官毓秀湊到阮香耳邊不懷好意地低聲道。
聽了這話,阮香的臉一下子臊紅了,肅容道:「姑娘請自重。」
「真是無聊。如果沒什麼事情,我可要走了。」上官毓秀說走就走,剛說走,隱約就已經見白鶴在雲端盤旋。
「姑娘!能不能多盤桓兩日?也許我們還需要姑娘的幫助。」
「再見。」上官毓秀微微一笑,露出潔白的貝齒,優雅地跨上白鶴的背。白鶴一飛沖天的那一剎那,一片薄薄的玉玦出現在阮香手中,風中傳來上官毓秀甜美的聲音:「把這交給吳憂,下次讓他記住順序,先捏碎玉玦再呼喚我,否則照樣被雷劈,別怪我沒提醒他。|」
阮香苦笑一聲,這上官毓秀倒真個什麼都不在乎,看起來也只有靠自己了。
「所有人都出去,我要與大哥單獨待著。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打擾。外室留曲幽之一人伺候。」
「公主,這剛剛鬧過刺客,您一個人……」一個內侍大著膽子提醒。
「啪!」一聲脆響,那內侍臉上已經多了五個指印,曲幽之寒著臉道:「公主跟前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
有了這個教訓,所有侍從都噤若寒蟬,遵從阮香的命令退了下去。
「又剩下我們兩個了。」阮香瞧著吳憂苦笑,「躲來躲去,終究還是躲不過。」
「你不用這樣看我,我既沒有瘋,也沒有傻掉,更不會死。」吳憂懶懶道。
「你想要怎麼樣呢?」
「我想小君活著,我帶著她,還有筱筱,浪跡天涯。」
「可是姐姐已經去了。」
吳憂沉默了,眼睛也閉上了,神情肅穆寧靜,不知道在想什麼。
「大哥,」見吳憂不說話,阮香便接著說話,「姐姐會遇刺我事先一點都不知道。換了是我,現在也已經死了。你不過是哀傷,我卻還有徹骨的恐懼,如果沒有姐姐,如果不是因緣湊巧,我現在就躺在她的位置上了。為什麼我一定要親自出征?就是為了消滅我心中的恐懼。勝敗有什麼關係?我就是要天下人看到,暗算我阮香,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處決幾個刺客算什麼?處死一個客來喜算什麼?我要讓整個懷州跪在我腳下發抖,我要讓劉向和他的懷州為他的貪婪和陰險付出代價!」也許是因為情緒過於激動,阮香猛烈地咳嗽起來,雖然竭力壓抑,還是很久才平息了這陣劇咳。
「他們的神,要三百人牲——一百少女,一百童男,一百童女——才肯施救,當時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然後小君就死了。」吳憂夢囈一般道,「哪怕時光倒流,准知道結果會如此,我也還是會這樣做。小君也不會希望,要用三百個無辜的人的性命來換取她一條命罷。」
「你指責我濫殺麼?」阮香的臉繃得緊緊的。
「不管承認與否,我以前一直覺得,沒有娶到你,卻娶了小君,是一種遺憾,至少有些不甘心。因此即便與你偷歡,即便又迎娶了兩個女子,即便做了那麼多對不起她的事情,即便一次次地背叛她,不公正地對待她,我也不曾有多少愧疚之心。但現在不同了,人一死,真的能改變太多的事情,也讓人看清太多的事情。能娶到她而不是你,真是我一生最大的幸運。」吳憂沙啞著嗓子,疲憊地道。
「吳憂!」阮香感覺又是一陣劇烈的咳意湧上來,她下面的話竟然無法接續。
「小香,其實我們兩個都一樣,都有嗜血冷酷的一面,骨子裡都是自私自利的、殘忍的動物。小君卻不是,她只是一個妻子,一個母親。生氣她會哭,高興她就笑,哄一哄她立刻會忘記別人對她所有的不好,她的本性是最善良不過的。現在想想我的所作所為,與禽獸何異?其實本應是我配不上她——並非指身份地位而言,而是我內心和行為的污濁,配不起她的潔淨。」
「姐姐的確是心地純良的人,你說得對。大哥,其實以前我一直困惑,究竟是你身上的什麼東西如此吸引我。外貌、武功、謀略、風度,哪一樣拿出來都算不得頂尖出色,單說魅力有點太玄奧了。今天我才明白,原來是因為我們本質上的相似。我也明白了為什麼我們不能在一起,因為我們兩個就像是刺蝟,抱得越緊,就相互扎傷得越深。」
「時間過去了那麼久,我們都成熟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殘忍地將事實說出來?你連最後一點幻想都不肯留給我麼?如果我們都是冷血的動物,那麼你就是更加殘忍的那一個!」阮香不甘地道。
「我承認。爭論這個又有什麼意義呢?我厭倦了,早就厭倦了。以前一天到晚地逃命,在困境中不斷掙扎,我曾經覺得很苦,現在看來,這樣朝不保夕的日子過的才算有滋味吧,又或許,我需要不斷地尋找刺激才能找到活下去的意義吧。」吳憂的聲音裡,疲憊像病菌一樣瀰散。
阮香覺得,吳憂不但自己對於活著這件事已經厭倦透頂,而且還不斷地將這種思緒擴散開去,似乎恨不得所有人都像他一般厭世才肯罷休。
「大哥,事實並非如此的,」阮香試著整理自己立論,試圖說服吳憂。「我們做的事情並非全無意義的呀。現在只要你我聯手,大周就平定了三分之一。有清河的財力和人力給大哥的雲西鐵騎做後盾,大哥就是我大周北方的鐵壁長城。有個十年,最多二十年的時間罷,我一定可以消滅割據,翦滅群雄,復我大周皇統,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那時候,我們都還不老,正好功成身退,歸隱林泉,這樣不好麼?」
「對我而言,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罷,都是一樣的。」吳憂依然是倦倦的語氣,絲毫不被阮香所描畫的雄圖偉業所打動。
「大哥,你的雄心壯志哪裡去了?你的兼濟天下的夢想哪裡去了?你這樣高的天賦,天生的領袖才能,過往那麼多的努力,無論走到哪裡都得到那麼多人的擁戴,無論你承認不承認你都不是孤身一人了!你若捨棄這一切,你就是在犯罪!這不僅是你個人的事情,而是事關我大周北地數十萬人的生死!你說我殘忍,譏諷我任性,我做得再過分能趕得上你一半麼?」
吳憂的臉色變了變,道:「沒有我,雲西還是雲西,什麼都不會變。」
「只要你在,即便你什麼都不做,雲西也會抱成團,有強大的凝聚力,雲西鐵騎就是天下無敵的雄師鐵旅。而沒有你,雲西就是一片散沙!沒有你,我清河軍最多一年就能蕩平雲西,你信不信?」阮香咄咄逼人地追問道。
吳憂閉上了眼睛。
「大哥,我需要你,需要你為我大周守衛疆土,我不容任何人趁我大周內亂侵我一寸土地。你會幫我的吧?就像我們當初結拜時候約定的一樣,像我們一起相互扶持最艱難的時候約定過的一樣,你會幫我的對不對大哥?」
「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幫到你,除了你自己。任何人都指望不上!任何人都指望不上!」吳憂忽地攥緊了雙拳失聲呼喊,大顆大顆的淚水順著眼角流淌下來。他衝著天空揮舞著拳頭,「讓時間倒轉吧,只要小君能活轉過來,莫說三百個人,殺三千人我也願意!什麼狗屁道義,什麼仁義道德,能換回小君的性命麼!你這瞎了眼的蒼天,你為什麼這樣捉弄我?為什麼我的朋友、我的愛人都要從我身邊奪走!我好恨呀!」
這是自阮君死後,吳憂第一次痛哭失聲。看吳憂椎心痛苦的樣子,阮香的眼圈兒也紅了,她跪在吳憂面前,輕輕將吳憂的頭攬在胸口,任憑吳憂盡情宣洩心中的苦痛。
「大哥,大哥,這幾年,你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受過多少傷?要哭的事情不止眼前這一件,要哭的人也不止姐姐一個吧?」
月落星沉。
日出東方。
吳憂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睡得那麼死,再度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陽光明媚,渾身舒泰,肌肉微微酸脹,腦子裡好像被清理過了一樣。
他睜開眼就看到了曲幽之恭謹地立在床前,那種自然的神態,就好像等待吳憂醒來是他永遠的職責,即便吳憂睡上一個月,他也可以這樣等下去。看到吳憂醒來,曲幽之由衷地微笑起來。吳憂還是頭一次看到人這麼笑,彷彿一個笑容從左嘴角慢慢地傳遞到右嘴角,兩頰的兩個酒窩也依次顯現,如果不是他自己那毀容的一刀,這還真是個迷死人不償命的小伙子。
「師傅,請沐浴更衣。」曲幽之微笑著道。
「我覺得自己好像都餿了。」吳憂皺眉聞自己身上的味道,「公主呢?」
「公主和她的全體扈從昨夜已經啟程趕往淄州行營,大軍都已徵調開拔走了。」
「怎麼這麼急的?」
「是戰報催的。駐紮靈州樂城的鄭班將軍以輕兵五千襲破明雲關,懷州正拚命反撲,清河全軍尚未完成集結,所有後續部隊正星夜趕赴前線。」
「有沒有什麼話留下?」
「有兩件禮物讓弟子轉交給師傅。」
「是什麼?」
曲幽之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版,交給吳憂。
「這是什麼東西?」
「大宗金錢往來的契約憑證,還有一份詳細的紙面契約,上面有公主的親筆簽名畫押。憑借這兩者,清河承諾,在五年內為師傅提供總值一百萬兩白銀的信用擔保。」
「一百萬兩……」吳憂眼睛裡放出了閃閃的金光。「那個問一下,什麼是信用擔保?」
「就是師傅用錢,可以從從與清河有協議的各大錢莊直接提取,如果不能按期歸還,這些款項將由清河擔保墊付,上限是一百萬兩。」
「哈哈哈哈!」吳憂抱著玉版狂笑起來,「終於有錢了!」
曲幽之無語地看著見錢眼開的吳憂,首次懷疑自己是否跟錯了人。
「師傅,師傅?」良久,曲幽之才把吳憂從狂喜的狀態中推醒過來,「還有一樣禮物呢。要不要現在看看?」
「要!當然要!」吳憂急不可耐道。
「那好。」曲幽之輕輕擊掌兩下。甲葉鏗鏘,一個身形與阮香相仿的女孩全身戎裝,裊裊婷婷地從後堂轉出,學著軍人施禮的樣子對著吳憂叉手施禮,長長的睫毛掩蓋不住極媚極柔的眼波,精緻的面孔,吹彈可破的肌膚,沒有一處不精美,沒有一處不細膩,整個人就像一個一碰就碎的玉娃娃。除了阿瑤,吳憂還沒見過這樣精緻無暇的女孩兒。
吳憂呆了一下,對曲幽之道:「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靈淄兩州民間挑選出來的最美麗的處女,從十歲起選入內府接受訓練,本是公主打算留作自己的使女的,現在將她送給師傅做貼身侍女。女紅、刺繡、廚藝都是她的專長,還寫得一筆好字,今年十六歲。師傅看看還滿意麼?」曲幽之瞧著吳憂尷尬的表情,有些促狹地道。
「送我一個侍女?這個事情不是很奇怪的麼?」吳憂疑惑地道。他問那女孩,「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不說話。
「忘了說,她是啞的。」曲幽之不無惋惜地道,「她聽得懂,但不會說話。跟了師傅,就是師傅的人了,隨師傅的姓氏。師傅給她個名字吧。」
「既然不會說話,就叫吳語吧。」
女孩深深施禮,露出一個笑容,顯然並不反對這個名字。
「看你嬌嬌怯怯的,恐怕艱苦的北地生活不適合你吧。」吳憂審視著吳語。
吳語笑吟吟地伸出纖纖玉手,在矮几上一切,竟將矮几切下一個角來。不知怎地,這個炫耀武力的動作讓吳憂看著無比地親切。恍恍惚惚彷彿回到幾年以前,山大王吳憂和落魄的阮香也曾有過這麼一段。當時阮香演示武功,正是將桌角斬下來一個。如今吳語又這樣一斬,吳憂只覺得又熟悉又親切,不覺將她視作了自己人。
「那麼,你能否告訴我,這身見鬼的盔甲是怎麼回事?」吳憂看著吳語的甲冑納悶道。
「這個說來話長……」曲幽之眼裡全是笑意。
「主公,雲西急報!」風風火火的狄稷差點把門整個推倒。
「慌什麼!」吳憂呵斥一句。
「是。老席率軍北上迎接庫狐人沒遇到太大阻力,但設頭汗狐蘭趁我主力北上之際,糾集迷齊十四部,合稱飛鷹十四翼,以十三翼部族分別牽制我各城兵馬,親率本部兵馬南下急襲我沃城!我軍主力全都在外,沃城空虛,危在旦夕!主公家眷盡在沃城,狐蘭這下可是要下毒手了。」
「該死的東西!」吳憂拍案而起,怒形於色。「準備快馬,馬上啟程回雲西!」
「師傅,還有一事。」曲幽之道。
「快講。」
「公主臨走私下囑咐了弟子幾句話,讓說給師傅聽——她說,漁民的兒子不會成為英雄,一歲的孩子不會記得父母,草原的烈風才能鍛煉真正的男子漢。」
「她這麼說?」吳憂一怔,旋即領悟了阮香這個啞謎的含意,現在他知道為什麼阮香要送給他一個侍女了。
「會騎馬麼?」吳憂問吳語。點頭。「好,跟我走一趟。」他看了看曲幽之,猶豫了一下道:「你也一起去。」又對狄稷道:「大夥兒收拾行裝,我回來咱們就走。」狄稷應諾去了。
吳憂也顧不上洗澡了,與曲幽之、吳語兩人打馬直奔海邊那個他曾和阮香一同去過的漁村人家。
劉袞問狄稷,「主公這麼著急做什麼去了?」
狄稷拍一下腦袋道:「我忘了問。那個姓曲的小子說了幾句怪話,他們就一起出去了。」
「那個女孩子是誰,怎麼從沒見過?」劉袞繼續問。
「我也不認識。」狄稷咧開大嘴傻笑起來,「長得真俊啊。」
「我不是問你長像……算了。」發現和狄稷說話是白費功夫,劉袞乾脆放棄了這個努力。
「比狐茜俊。」狄稷意猶未盡地道。
「喂喂傻大個,我又沒有招惹你,你編排我幹嗎?」狐茜氣鼓鼓道。
「少說兩句,快收拾行裝。」鮑雅是眾人中當之無愧的大哥,甚有權威,他一發話,眾人都不再議論。
過了不大一會兒,吳憂等三人三騎小跑著回來,吳語懷中竟是抱了一個嬰孩。
「主公,這是……」雲西眾人的疑惑都顯而易見。
「我兒子。這是吳語,今後作為我的侍從。」吳憂簡潔地道。
「兒子?!」這句話好像晴天裡一個霹靂,把雲西眾人都給震傻了。隨著雲西實力的擴張,雲西越來越像一個獨立王國,吳憂雖然還年輕,但多次受傷遇刺,沒有「繼承人」的雲西眾人也會擔心雲西霸業會隨著吳憂遭遇不測而煙消雲散。忽然聽說吳憂憑空裡蹦出來一個兒子,無不又驚又喜。
「主公,少主的母親是……」金肅打量著抱孩子的吳語,內心裡已經有八分將吳語當成了孩子的母親。
「他的母親身份高貴,血統純正,但我不方便說出她的姓名。這孩子便是我吳憂的嗣子,你們記住了,凡忠於我吳憂的,便要立誓效忠於他。」
「我等立誓。」鮑雅、狄稷、劉袞、金肅等雲西眾將團團下拜,吳語站在吳憂身側,懷抱嬰兒接受眾人的參拜。
「少主年齡幼小,就先交給吳語照顧,她不會說話,你們以後當看顧她。凡傷害她的,就相當於傷害少主,爾等也記住了。」吳憂又道。
「是。」眾人齊聲應著。
這一時刻後來被載入史冊,被稱為「東誓」,史官評價,「東誓」之後,雲西才具備了一方諸侯的雛形。同樣的,阮香在立嗣之後,史家便將她列入割據諸侯的行列。
「出發吧。」吳憂捻了一下馬鞭,讓它在手上滴溜溜打著旋子,豪氣干雲地道。初升的朝陽映紅了他瘦削的面龐,他的眼光彷彿越過了高山大河,投向帝國的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