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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上京篇 第三十一節 理水 文 / npwx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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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武歷二六六年十二月末,阮香派出的賀歲使者到了聖京,隨之帶去的除了一些禮品,還有兩份奏章。

    因為張靜齋權重,所以一般的奏章都是先經過大將軍府,然後才能遞交給皇帝看的,所以阮香的這份奏章也就先到了大將軍府。

    邊事無小事,看到是阮香來的奏章,張靜齋手下的幕賓不敢怠慢,急忙呈交張靜齋親覽。張靜齋最近被雲州傳來的流水般的戰報弄昏了頭,已經好幾天都沒休息好了,他一時之間也揣測不到阮香意圖何在,不顧已然是晚上,就傳令文武升堂議事。

    大堂之上明燭高懸,莊嚴肅穆,文武肅立。張靜齋示意內侍宣讀阮香的兩份奏章。

    這兩份奏章一份是關於水利的。阮香打算利用幾條現有河道,在靈州、淄州之間開挖一條運河,將淄州最大的河流富水河和靈州最大的河流清水河連接起來,奏章後邊還附了一份詳細的工程圖副本。阮香奏稱,因為工程量巨大,人力物資消耗無數,僅憑兩州之力有些難以為繼,希望朝廷能減免靈、淄兩州最近三年的錢糧賦稅,如果可能的話,請朝廷再撥付相當的費用。

    一份是關於海防的。因為沿海剛剛遭受過一次巨大的海難,蠍盜猖獗,王師鎮壓不利,屢遭敗績,只好退而求其次,準備在淄州、靈州沿海重要關口修建海防衛所,並請朝廷設置靖海校尉、揚波校尉等海防軍職以及一系列的輔助官職。奏章中詳細描述了因沿海海寇作亂人民深受荼毒的情形,聞之令人髮指。

    奏章讀完,大堂上一片靜悄悄的,文武都沉默著,琢磨著這道奏章的含義。若是周王朝還是原本的那個強盛帝國的話,這道奏章不過是地方請示中央的極為普通的一道奏章,但是誰都知道,阮香和大將軍誓不兩立,一得機會就相互拆台的,明爭暗鬥沒有一天停止,如今阮香遞上這麼兩份奏章,看來得好好揣摩一下她背後的目的了。

    張靜齋等了半天,發現居然沒人說話,心中惱怒,冷冷地哼了一聲。

    堂上眾人見大將軍發怒,更是噤若寒蟬,唯唯諾諾,唯恐說錯話。其實也難怪他們不敢講話,如今雲州大亂,精兵猛將都被蘇平調入雲州作戰,幾個足智多謀的謀士也先後進入雲州出謀劃策,聖京現在兵力空虛,人才匱乏,剩下來的這些人才幹出眾的實在不多。而且大家都知道大將軍最近正為雲州的事情煩心,脾氣暴躁易怒,據說最近幾個品級不低的官員都被大將軍毫不客氣地打了板子,他們這班人更是擔心說錯了話觸了大將軍的霉頭,所以一個個都小心翼翼,有什麼想法也不肯說,都在觀察別人的神色。

    張靜齋正待發作,忽然一人出列,對張靜齋深施一禮,道:「石川見過大將軍。」

    張靜齋視其人,乃是聖京名士,姓石名川,原居白郡太守之職,因為治理地方有功,被張靜齋召回京城擔任光祿大夫,其人年近六十,樸實敦厚,是個人人敬重的長者君子,只是有時候過於迂腐執拗些,一向不怎麼招人喜歡,可以說並不是個心思靈巧的人物,居然是他站出來說話,實在不可思議。

    張靜齋臉色稍霽,道:「石先生必有以教我。」

    石川道:「對於海衛之事,下官是不懂的,若是說到興修水利,下官倒是可以說上兩句。請大將軍相借圖本,下官參照則個。」

    張靜齋聽了他的話,眼前一亮,心想這石川是以精擅內政聞名的,要說對於農事、水利、商賈等方面的知識,在場的人裡邊的確是再也沒有比他更有發言權的。阮香關於建海衛的奏章還可以理解,但是那道關於水利的奏章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現在諸侯紛爭,正是要緊時候,阮香提出這個水利方案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若是實行無疑等於捆住了她自己的手腳,實在可疑。他是絕對不信阮香會乖乖將自己的弱點展示給他看的。

    石川接過圖本,剛看頭一眼就顯出沉迷的樣子,這一看居然看了好半天的功夫。他臉上的表情更加奇怪,一會兒驚奇,一會兒狂喜,最後則是痛哭流涕,「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對張靜齋稽首再拜,卻說不出話來。

    堂上文武無不驚詫莫名,張靜齋大驚道:「先生何故如此?」

    半晌,石川才止住悲聲,無視堂上眾人的目光,絮絮叨叨道:「下官觀看此圖,勾起一件心事。下官家境殷富,少時不服父母管教,弱冠之時就立志遍游天下山水,浪蕩二十餘載,散盡家財,父死母葬,都沒能在跟前盡孝道,可謂逆子一個。」

    張靜齋不知道這老頭兒忽然這麼大發感慨是為著什麼,也想不明白這和阮香修運河有什麼關係,看起來老頭兒是年紀大了,腦子也糊塗了,這麼些人計議大事可沒功夫聽他這麼嘮叨,本想直接斥退他,不過看在他年紀這麼大了,卻不好去為難他的。張靜齋自己雖然耽於行伍多年,沒受過多少教育,言行鄙陋,但是卻最恨屬下不知禮儀。最近本來心情就不太好,被石川這麼一哭,雖然沒有發作,臉色卻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這時候旁邊閃出一人,直指石川罵道:「虧你也是多年為官之人,廟堂之上,豈容你這般不識進退禮節!如此失儀,還不速速退下!」

    張靜齋一看其人,乃是侍郎隋吉,此人擅長填詞作曲,倒也有點歪才,只是生就一副媚骨,人品讓人十分不齒,此刻雖則在氣勢洶洶指責石川,一對老鼠眼卻老是偷偷瞄著張靜齋的臉色。見是他跳出來,張靜齋心中憑添幾分煩惱,臉色越發不好看了,不耐煩地道:「隋侍郎退下,讓石先生把話說完。」

    隋吉一看張靜齋的臉色就知道自己馬屁拍在了馬腳上,出力不討好,只得灰溜溜站回本位。

    石川鄙夷地看了隋吉一眼,對張靜齋道:「大將軍容稟。下官少年疏狂,行事不經,卻因此體味到民間疾苦,增長了不少見識。沒能在父母面前盡孝是我最大的憾事。下官畢生的心願,就是能為百姓多做些事,彌補這個缺憾。說實話,下官這個光祿大夫當得並不安心,下官更希望在地方上做些事情的。這個水利工程,是造福萬民的好事,下官若能在有生之年完成這麼一個工程,死也可以瞑目了。下官觀看此圖紙,還有不少地方需要完善改進,多處關鍵數據標示不全,想法雖好,未免操之過急,若草率動工,後果堪憂。況且此工程如此浩大,實行起來肯定還會有無數實際困難,稍有不慎,就可能成為禍國殃民的根源,輕則民怨沸騰,重則傾覆家國。為靈、淄兩州百姓計,請大將軍准我前往靈州主持這一工程。下官雖然垂垂老矣,經驗尚在,即使不能竟全功,至少敢保證不會引起民變。」話雖這般說,他臉上卻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好像張靜齋已經批准了一般。

    張靜齋聽了這番話不禁莞爾,這老頭子確實是一根筋,這種請求為敵人效力的話也就石川敢在大堂之上堂而皇之地說出來,不過他一向自詡有容人之量,自然不會和一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計較。

    張靜齋心裡暗暗盤算一番,又問石川道:「依先生之見,這麼一個工程需要耗費幾何?多久可以完工?其中利弊究竟如何?我是外行人,還請先生不吝賜教。」

    石川想了一會兒,憂心忡忡回稟道:「回大將軍話,此工程之浩繁,實乃下官生平僅見,而且缺乏詳細的資料,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需得實地考察之後才可以下定論的。不過依圖本上顯示的工程量來看,若是阮……征東能耐著性子,緩緩行之,加上中央財力的支持,用五年或者更多的時間完工,不失為一項德政,但下官就怕阮征東年少氣盛,急功近利,恐怕將會演變成一場空前的擾民之政。」

    張靜齋的眼睛緩緩掠過眾人,最後對著石川看了一會兒道:「先生且退,容某細細思量。」便命退堂。

    張靜齋轉至內堂,謀士荀卿、劉煒求見,這兩人都是他的心腹謀士,張靜齋當即命傳入。

    荀卿顯得有些急躁,劉煒身軀肥胖,從進來就一直在不停地拭汗。

    張靜齋道:「兩位想必是為了阮香的奏章而來,可曾看出這其中有什麼奧妙?」

    劉煒道:「主公所料不差,屬下等特為運河一事而來。石川之言偏頗過甚,但言其弊,未見其利。為大將軍計,萬不可使阮香修成此河。若讓阮香成功修成運河,加上沿河開渠設壩,一則可解富水河歷年夏季水患氾濫之災,二可灌溉沿河田地數萬頃,將原來許多荒地劣田變成良田,旱澇無憂,可供養數十萬大軍用度,養活百萬戶口,三可通南北商路,北方的絲、麻、棉、鹽、金玉、木材、畜產品,南方的漆、葛、稻米、竹、銀、鐵、銅、犀角、象牙等皆可通過水路往來,成本和風險都將大大降低,獲利將以億萬計,此誠帝王之資也。若以此為基業,招募流民,勵精圖治,必成席捲天下之勢。靈、淄兩州自此以後連成一體,急切難圖矣。」

    張靜齋默然不語,看了荀卿一眼,徵詢他的意見。

    荀卿道:「劉先生之言甚善,阮香若是成功修成運河,還有軍事上的好處。」

    他纖長的手指指著靈、淄兩州地圖道:「主公請看:依阮香奏章所言,這條運河將北起淄州青林縣,南至靈州儀鳳縣,旱路需要開渠四百餘里,沿途疏浚小清河、濂溝、藍水、尾子河等七八條自然河道,修成之後,將大大改變兩州河道走勢。兩州河流本來多是東西向的,南北交通多賴陸路,靈州多山,交通不便,不管是運糧還是運兵都大費周折,境內河流雖然不少,但大多淺窄險峻,小舟易翻,大船不浮,當初我們攻打靈州就始終面臨這個問題。聽說阮香當初北攻淄州就幾乎因為糧盡而罷兵,也就是郝萌太不濟事,阮香僥倖,才至於有今天的聲勢。淄州情況又不同,富水河這條河流當數北方第一條大河了,水量充沛、河面廣闊,造就了沿河大片糧田的同時也經常氾濫,年年需要修堤,耗費資財,卻始終不能根治其弊,可說利弊參半。而一旦運河建成,富水河水將有部分取道運河南下,通過清水河入海,其豐沛的水量必將大大拓展靈州河道,這樣靈州以後就可通行大船,而淄州水患壓力必然大大減少,淄州水師主力可縱橫兩州,再無限制,而且此後兩州兵員、糧草調運都十分便利,阮香可以說是完全解除了後顧之憂,以靈州兵之驍勇,淄州水師之利、兵甲之堅,必成大患,主公怕是坐無寧日了。」

    張靜齋還是不置可否,只是盯著地圖看。他的視線順著地圖上幾條彎彎曲曲的河道不停地遊走著,最終停在了一點。他問荀卿道:「當初咱們在靈州作戰時,記得有一處地方叫水窪的,你可還記得?」

    荀卿道:「記得,這地圖上沒有標示,那裡離清水河大概二十里,有一段狹長的山谷,據說原本是白江的故道,後來白江改道,這段舊河道就變成旱地了。當初阮香曾在此設伏,被大將軍識破,雙方混戰一場,阮香竄逃,屬下記得很清楚。」

    張靜齋微微一笑,謙遜道:「我們兵多,阮香兵少,那也沒什麼的。」說起以往的功績,心裡自是舒坦不少。

    荀卿思索片刻,失驚道:「主公的意思是阮香的計劃還不止於此?她想通過水窪故道直接將運河修到白江,那樣的話,淄州水師就可以溯白江而上直抵聖京,我們陸上的關卡都無用了!」

    張靜齋頷首道:「我所慮者,就在於此。蠍盜不寧,海路不安,我相信阮香說得是實話,我們得到的情報也說明了這一點。這也是阮香放棄走外海,而決定修運河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其實這些並不難料到,我只是不明白,阮香現在正和趙家父子打得熱鬧,哪有這個閒工夫修什麼運河?誠如石川所言,如此龐大的工程就是一個無底洞,多少錢也不夠往裡填的,傾全國財力都不敢妄言成功,而且必有民怨,阮香這樣做究竟想達到什麼目的呢?」

    劉煒道:「主公,屬下曾聞阮香新得一人,名叫劉海,頗能水利之事,若是他向阮香提出這個計劃,倒是有可能。興許阮香果然年少氣盛,求功心切,利令智昏也說不定。」

    沒等張靜齋開口,荀卿責道:「劉先生何出此言!軍國大事,我們豈能這樣輕率便下結論!」

    劉煒臉一紅,諾諾退在一邊。

    張靜齋搖搖頭道:「不礙事,劉煒說得有些道理,阮香年輕氣盛是不錯,年輕人麼,就是缺乏些耐性,這兩年她也太過順當了,得意忘形也是難免的。再說她出身貴胄,對民間疾苦少有瞭解,內政方面又沒什麼得力的人輔佐,犯錯的話也是難免,從上次淄州海難那件事的處理上就可見一斑了,要說坐鎮一方,她還太嫩點兒。不過這件事肯定沒這麼簡單,要是蘇先生在就好了,他一定會找到癥結所在。」

    荀、劉二人聽了這話,不禁面面相覷,都作聲不得,張靜齋見了兩人表情,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話說重了,哈哈一笑道:「兩位和蘇先生一樣,都是我的股肱之臣。我是個粗人,口無遮攔,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兩位不必放在心上。張某別的好處沒有,就是尊重士人,在我這裡,不管說什麼,只要是有利於江山社稷的,一律有賞。」

    荀、劉兩人施禮稱謝。

    荀卿道:「蘇先生目前在雲州還脫不開身,況且雲州離這裡關山重重,消息往來不便,要等他提出對策來,恐怕來不及。我看此事還有一個辦法可以找到突破口。」

    張靜齋眼睛一亮,忙問道:「是什麼?」

    荀卿得意地一笑道:「阮香雖然刁滑,做事卻也太不穩重。主公還記得上次派去阮香那裡宣旨的張澈麼?這老傢伙讓他兒子張琦留在阮香那裡效力了,想來是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而這次阮香派進京的使者就是這位張公子。此人空有一副好樣貌,卻是個實實在在的紈褲子弟,不學無術,阮香派這麼個人來卻是挑錯了人。這小子肯定是本性難移,咱們只要找幾個他以前的狐朋狗友,許以重利,惑以財色,不愁套不到張琦的實話,阮香的詭計也就一目瞭然了。」

    張靜齋讚許道:「此計倒也行得,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吧。」

    這時候侍者稟報有柴州使者求見。

    靈州。

    寧雁道:「公主示敵以弱,這花招卻瞞不過蘇平。」

    阮香笑道:「我本也沒打算瞞得過他,不過他如今被絆在雲州,估計就是看出來也拿咱們沒奈何的。這條計策不能算是陰謀,就算是陽謀吧。我們起兵以來,收羅的亡命徒不少,但是誠心來投奔咱們的賢達名士卻很少,這是為什麼?」阮香提出一個問題,陷入了沉思,寧雁沒有接茬,他知道阮香提出這個問題並不想他回答,而是她給自己繼續思考的一點提示,果然阮香繼續道:「因為他們瞧不起我,這些士大夫們以為我只是個會打仗的粗莽將軍,最好的評價也不過是一個運氣比較好的宗室之女,靠著家世混到如今的地位。當然那些難聽的就不必說了,叫人嘔心。唉!人言可畏啊!」阮香眉頭皺了起來,搖了搖頭。

    寧雁不由得惶恐起來,阮香以女子之身掌管兩州軍政,雖一向潔身自好,但總有一班別有用心的小人搬弄口舌是非,防不勝防,又不能因為他們說幾句話就將他們治罪,不知道是誰那麼多事,竟將那些言語都講給阮香聽,光是想想就是一種褻瀆。

    阮香見寧雁臉色難看,反而安慰道:「你們一向不把這些話說給我聽,我知道你們的苦心。但是我也有眼睛,有耳朵,世上哪兒有不透風的牆呢。」她隨即灑脫地道:「這點兒齷齪把戲也不必去管他了,散佈這種下作謠言的人想必也成不了什麼氣候。不值得和這種小人計較。哦——說遠了。」阮香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長吁了一口氣,說到底她還是個女孩子,說根本不在乎是不可能的。

    「還是說這次咱們的這個『陽謀』。運河的事情,劉海跟我提了幾次了,數據資料、工程計劃都堆了滿滿一屋子了。其實修運河這個提案真的不錯,不過現在也真不是執行它的時候,耗費太大,咱們填不滿這個無底洞。」

    盧笛道:「公主所慮甚是,不過以我之見,如今前線正和瀘州作戰,軍費消耗也不是個小數目,百姓苦於勞役,沿海蠍盜不過疥癬之疾,修建海防衛所耗費也不小,前方打仗,後方開工程,百姓徭役倍於以往,勞苦過甚,必有怨言。其實海防之事大可不必著急,不如暫緩這一工程,等到戰爭結束以後再說。否則勞民過甚,必傷我根本,得不償失。」

    呂曉玉駁道:「不然。蠍盜之禍實甚於瀘州之侵凌。瀘州入寇,可與決戰於沙場而勝之,此正我軍之長。瀘州對我們的威脅便譬如惡疾,雖來勢洶洶,然服藥即好,我更可以依法還施對方,是以並不足慮。然而蠍盜寇海,殺我百姓,擄我子民,見我軍到則遠遁,軍退則復禍害地方,我軍求戰而不得,空有一身力氣而無處施展,偶有小勝,斬首不過百餘,所奪回的財物也本是我們自己的東西,不值得矜誇其功。蠍盜非我族類,所居不過荒島海船,下手既無顧忌,棄巢遠竄亦毫不留戀,蹈海而來,防不勝防,遁入大洋,亦無處追擊,始終不能畢其功於一役。對我們而言便譬如爛瘡潰癰,雖不致命,卻一直消耗著咱們的根本元氣,實乃心腹大患。」

    盧笛道:「我聽說那蠍盜都是來自海外島國蠍台,若圖遠計,還是將錢花在水師上,多裝備多帆大海船,跨海東征,征伐蠍台,以血還血,也可斷蠍盜之根本。」

    呂曉玉譏笑道:「你此言便如三尺孩童負氣之語,也好有一比,就是鏡中花,水中月!」

    寧雁見盧笛臊得臉都紅了,還想爭辯,就對盧笛道:「小盧大概不知道,籌建一支遠洋水師所費資財不下於修建運河之費,而且風險不可預期。咱們對於海外所知其實十分有限,至今為止也只有一些商人曾經到過蠍台,描述海上情形也多荒誕不經,未可足信,至今為止,咱們連蠍台國準確位置都找不準,船隊入海,望哪裡開?另外海上風浪如何?水深幾何?多大的船吃水幾尺?在何處補給淡水食品?哪裡有港口可以停靠?蠍台其國面積多大?人口幾多?風物如何?地理如何?氣候如何?政制如何?……這一切都不知曉,僅憑血氣之勇而擅言征伐一國,這是拿將士們的性命開玩笑。普通百姓作此激憤之言猶可原諒,你身居要津,掌握機要,不能為公主分憂,卻說出這種不經考慮的話來,實在太不應該!」

    盧笛汗顏,對阮香再拜道:「屬下該死。」

    阮香搖搖手道:「罷了,曉玉駁得有理,寧先生責備得也有理,確是金玉良言,你該謝過他們才是。今後注意檢點言行。當然有什麼話該說還是得說,不要因此而有什麼顧慮。」

    盧笛又鄭重向寧、呂兩人道謝,呂曉玉被他一謝,倒沒意思起來,側身不受他禮,笑道:「我說話刻薄,你別放在心上就好。其實咱們早就派了探子,或以捕魚的名義,或以經商的名義,繪製海圖,探測航線,收集相關情報,船廠也在試制多種海船,還專門有一批人在學習蠍台國語言,著重瞭解那蠍颱風物習俗,以便為將來的大仗做準備。如今大力修建海衛,一方面固然是我們無力跨海東征,另一方面也是示敵以弱,暗中籌備,到時候務求一擊成功。」

    盧笛這才瞭然。

    阮香笑道:「這樣才對,有什麼事情大家商量著就好。所謂一人計短,二人計長,誰也不敢說不犯錯麼。大家再斟酌一下,看看還有什麼沒想到的。」

    寧雁道:「我有點擔心那位張琦公子,他有多大本事一目瞭然,是個繡花枕頭,公主為何要用他作使者呢?」

    阮香道:「別看這人本事不大,這趟差使換了別人還真幹不了,或者說效果不會像他那麼好吧。張靜齋能從他那裡套出來的話都是咱們想讓他說的,而且有他這個這麼顯眼的目標在明處,咱們安排的暗樁活動就不會那麼引人注意了,我相信,不出兩月,大周境內各州就會傳開運河那道奏章的內容了。咱們的敵人應該能暫時放下心來,因為只要運河工程一開,咱們就沒餘力擴張了。他們的注意力至少可以暫時從咱們身上移到別處去。以前咱們鋒芒太露了,這個時代總處在別人關注的中心可不是什麼好事。最重要的是,我們可以藉此在全國延攬擅長內政籌劃的人才,我相信應該有不少人會對這個工程感興趣吧,士大夫所求者無非留名後世,這可是萬古流芳的好事呢。我們還可以招募流民,充實實力,就算作韜光養晦吧。」

    寧雁歎道:「三年不飛,一飛沖天,三年不鳴,一鳴驚人!公主能懂得隱忍韜光,真是成熟多了。此乃大周朝廷之福、百姓之福!」

    盧笛悄悄扯扯呂曉玉的袖子,輕聲問道:「難道真要修運河?不是說沒錢麼?」

    呂曉玉也低聲道:「現在沒有,可不等於將來沒有啊,先把架子搭起來再說。而且實際上做起來的話,用得會比書面上寫出來的錢少的,給人看的那個只是個半成品,一些關鍵的東西根本就沒寫在上面。」

    盧笛不依不饒道:「就算再少,工程量在那裡擺著呢,咱們還是負擔不起的啊。平地裡會變出錢來不成?難道是咱們忽然發現了金礦?」

    呂曉玉抿著嘴笑道:「小鬼頭,到這裡來套消息啦,該你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問那麼多做什麼?可以透露點給你知道,雖然不是金礦,卻也差不多的意思,修運河用的話,不夠也差不多的。不過得等這場戰爭結束。呵呵,看來我確實說得太多了,你瞧公主在瞪我呢!」

    眾人退下之後,阮香將呂曉玉單獨留下,責備道:「有些事情你知道就行了,何必在旁人面前賣弄呢?剛才寧雁還在,你就那樣說話,他心思多麼細緻,若是被他看出些端倪,我臉上豈不尷尬?」

    呂曉玉道:「這事早晚瞞不過他,照我的意思索性挑明了好呢。」

    阮香搖頭道:「就算瞞不過他,表面上也需維持他的面子,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就罷了。畢竟他是寧家的人,你能跑去跟他說,我要打寧家的主意,你給我出個點子吧?這件事他自不知,我們做起來也盡量迴避著他,若是挑明了說,這又是逼他,撕破了臉皮對誰都不好。我不想讓寧雁虧負寧家太多。這種事誰也不願意落在自己頭上,有些惡名兒咱們擔了便罷,他也不過是謀個功名富貴,何苦要難為他呢?」

    呂曉玉道:「公主如此說,屬下照辦就是,方才也不過是逗逗小盧罷了。屬下行事有分寸的。寧先生那邊我自會照應。」

    阮香囑道:「小心行事總沒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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