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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憂檢點靈州士兵傷亡情況,竟然戰死千餘人,受傷者不計其數。不禁歎道:「原來爆發了死志的軍隊這樣可怕,下一次遇見這種不要命的傢伙還是躲著點兒好。」
呼延豹抹了一下臉上的汗,道:「誰知道這些淄州兵竟然突然這麼不要命了呢。」
這時候打掃戰場的士兵報告,在淄州軍營寨發現了淄州軍謀士寧雁。
吳憂奇道:「居然還有一個活的,趕快帶上來。」
不一刻寧雁帶到。吳憂問道:「淄州軍盡滅,何以先生獨存?」
寧雁道:「武人有武人的職責,文臣有文臣的原則。」
吳憂饒有興趣道:「說來聽聽。」
寧雁道:「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謀士之職也。披堅執銳,衝鋒陷陣,武將之本分也。如今我非算計不如你,只恨時運不濟,主昏臣佞,雖有滿腹妙計卻難以實行。若我計得行,絕不會出現今日之敗。戰敗既非我之過,為什麼我要給淄州殉葬?是淄州負我在先,非我負淄州。」
吳憂道:「難道便是這些戰士的過錯?為什麼他們要死呢?」
寧雁道:「相信先前的作戰中你也看到了,淄州在靈州駐軍士氣低落,空有堅甲利兵而不能發揮,以致於屢遭挫敗。造成這種狀況,難道那些統兵的軍官沒有責任?淄州士兵怕吃苦,訓練差,不善於行軍,有天下最精良的兵甲竟然只以擅守聞名,不是很諷刺嗎?作為軍官不思改善進取,反而整天忙於爭權奪利、拉幫結派,難道這是應該的麼?
「華一虎和我有兄弟之誼,他的心情我完全瞭解,他家三代都在淄州為將,他是想以自己的犧牲喚起淄州軍的血性,讓淄州軍那些軍官們警醒一下:我們淄州軍除了兵甲之利,還有男子漢的勇氣和敢於犧牲的氣概。可以說,他盡了自己作為一個軍人的責任,他是一個好軍人。跟著他的士兵也都是好士兵。只可惜他的苦心恐怕全白費了,淄州從上到下,會為他們的犧牲而難過的恐怕只有他們的家人了,不少人倒是會彈冠相慶,又少了一個不識相的礙眼之人。
「謀士最重要的謀劃便是給自己擇主,淄州這些官僚和商人還不值得我為他們賣命。我很敬佩華一虎大哥,但是我絕不會學他的樣子,為一群行將沒落的市儈把命都搭進去。淄州遲早得落入他人之手。
「我承認我是個自私自利的人,沒有好處的事情我不願意做,不是為了心中的明主,我也不會蠢得把命搭上。相信作為一名策士,你應該和我有同感。」
吳憂大笑道:「今日得見寧兄這樣的妙人,真是三生有幸。聆聽高論,感到茅塞頓開,以前很多想不明白之事也豁然開朗,多謝寧兄賜教。不知寧兄找到了心中的明主沒有啊?」
寧雁道:「天下熙熙,沽名釣譽者甚多。英雄人物,不過一二而已,能夠成就偉業,德才兼備者更難尋覓。」
吳憂道:「天下分裂,英雄並起,良材猛將何其多也,竟無一二人可以入得寧兄法眼嗎?寧兄眼光也忒高了。」
寧雁笑道:「武夫莽漢,會舞幾下刀槍,便也敢稱豪傑;窮酸腐儒,讀過幾本兵書,就敢誇口智士,豈不讓人笑掉大牙?各地諸侯擁兵自重,各自為政,攻伐不休,外不能滅強虜,內不能定社稷,因一己私利置萬民於水火之中,天怒人怨,遲早覆滅。吳兄竟以此等人為英雄乎?」
楊影在一邊冷笑道:「先生好大的口氣,照先生的說法天下除了先生,竟再無一個人配稱英雄了?先生也未免太小覷天下英雄了吧?」
寧雁道:「這位將軍問得好!寧雁心中,英雄也者,出則治國安邦平天下,建萬世不移之功業,入則修身養德,著書以傳聖賢之言,授業以解天下倒懸,為人師表,萬世景仰。雁遭遇坎坷,二三其主,清名已污。志不得展,才不得舒,謀事不成,反遭所累,身繫囚困,夫復何言?請就斧鉞,以正刑典,英雄之說,諸位權當笑談罷了。」
呼延豹奇道:「剛才說了半天只為活,為什麼忽然又要死?」
寧雁道:「我忽然想通了,世間既無能夠賞識我才能的真英雄,我這滿腹才學也只能算是喂牲口的草料,不如死去乾淨。若是蒙諸位開恩,放我一馬,我也只能隱居山野,不問世事,與死了也沒有什麼區別。我這人又經不住誘惑,若是有人重金禮聘,只怕又會出山,到時候難免阻擋你們的大業,與其如此,不如就在這裡死了,也免得遭人非議。」
吳憂笑道:「難得見到先生這樣爽快人。恕在下冒昧問一句,既然先生對塵世還有所留戀,何不貨賣識家?投入我靖難軍麾下,一展長才,我軍必不虧待了先生。待得天下大定,以先生大才,必可封侯拜相,何樂而不為?」
寧雁道:「靖難軍現在地不過四城,兵不過數萬,四周強敵環伺,朝不保夕,如何值得我為他效力?」
吳憂牢牢盯住寧雁道:「先生可是真心話?果然如此,我也不再勉強了。」
寧雁大笑道:「人都說靖難軍阮香手下人才濟濟,我心甚疑之,一個女子能有多大作為?今日見吳憂先生這等人物也為之所用,方信傳言非虛。吳兄算計精準,指揮若定,充分把握了蔣俊的心理,玩弄淄州軍於股掌之間,我自愧不如。」
吳憂道:「先生也很了不起啊,有先生在蔣俊軍中謀劃,我們基本上沒佔多少便宜,那個又像烏龜又像刺蝟的陣勢就是先生發明的吧?先生這樣說就是有意加盟我靖難軍了麼?」
寧雁心道:陣雖好,也要看誰來應用,淄州有此陣不是也一樣被靈州軍擊破了麼?本來他是並不怎麼看好靈州軍的,理由除了他上面所說的,還有一個便是覺得女人成不了大氣候,另外阮香的身份也讓他不以為然,說實話,在他看來,周王朝氣數已盡,已是日薄西山。但是見識了靈州軍的驍勇善戰之後,他對阮香的治軍能力刮目相看。
經過多次交手,靈州上下一心,百姓歸心,將士用命,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本以為連日來的戰鬥都是和阮香直接交手,見到吳憂才知道,原來阮香手下也不乏才俊之士,阮香羽翼已成,現在仗是越打越順利,靈州各方面也顯出欣欣向榮的氣象,這正是他心中的明主氣象。寧雁現在反而有些患得患失,靈州人才濟濟,如果不表現出點兒真才實學的話,恐怕不會令人信服。吳憂的話很明顯地表現出這樣一種信號:沒有本事的人,趁早出局,要加入靈州軍,拿出點兒真材實料來。剛才自己一番狂妄言語,雖然成功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但是顯然也讓大多數靈州將官對自己的眼力乃至才能發生了懷疑。
寧雁恭恭敬敬向吳憂行大禮,道:「淄州野人寧雁,不忝綿薄,願盡平生之力,輔佐靖難軍完成大業,鞠躬盡瘁,不離不棄。」
吳憂大驚,這種終身效忠的誓言是極重的,除非是死心塌地地認準了主人,否則不會發如此重的誓言。先前寧雁侃侃而談,辯才無礙,吳憂知道他胸懷錦繡,是個極為出色的人才,又見他性情高傲,目無餘子,恐怕要收他要費一番口舌,不料這寧雁主動歸降,還立下了死心塌地的誓言,怎叫他不驚喜。靖難軍現在就缺乏像他這樣的籌劃策士,吳憂、阮香籌劃雖精,細處不免有所疏漏,以後靖難軍仗會越打越大,內政等事務也會越來越繁忙,阮香和吳憂還要分頭領軍,兼顧不過來。靖難軍籌劃方面的人才奇缺,寧雁的歸降對現時的靖難軍來說簡直可以說是雪中送炭,一拍即合。
吳憂吃驚之後就是大喜,急忙把寧雁扶起來道:「先生折殺吳憂了。我代阮香向先生保證,一定讓先生一展所長。」
呼延豹、楊影等眾將都頗為不解,吳憂為什麼對寧雁的歸降這樣重視,在他們看來,像寧雁這種降人不殺他已經很對得起他了,吳憂這種做法太抬舉他了。多少有功將士還得不到這種禮遇呢。不過他們對吳憂看人的眼光還是很信任的,既然吳憂這樣做了,必定有他的道理,眾將雖然心有不平,但是都沒有說什麼。
眾將的反應哪裡瞞得過寧雁的眼睛,在這裡要想服眾就得拿出一點兒實績來,他先向著眾人一抱拳,微微一笑道:「小子狂悖,適才之言戲耳,得罪之處還請諸位恕罪。在下有一計可以為靈州拿下靈州城、蓬城二城,將淄州勢力徹底驅逐出靈州,還可以殺入淄州,眾位將軍可願聽在下一言?」
眾將本來多是因為他說話難聽,誰都瞧不起的樣子,都不太喜歡這個人,現在見他服軟道歉,又有計策對付淄州,顯見是真心投靠靖難軍,心中已經接受了他作為自己人,都想聽聽他的計策,一齊看向他。
吳憂心中喜悅,這寧雁果然不凡,一轉眼就是一個計策,以後自己可以省不少心了。寧雁見吳憂微微頷首,示意他但說無妨。兩人眼神交會,都會意一笑,寧雁知道自己的計策吳憂必定也想到了。
寧雁道:「我與蔣俊已然決裂,說來慚愧,我本想取蔣俊而代之,繼續和靈州軍周旋,至不濟也可以退保靈州城、蓬城二城,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事機不密,被蔣俊發覺搶先動手,交戰多時,才敗逃到這裡。但是經過此番內亂,很多優秀的下層軍官戰死,蔣俊元氣大傷,所率五萬大軍已然殘破不堪,只剩不到兩萬人,軍心思歸,將士無心作戰。靖難軍兵力士氣都佔絕對優勢,只要妥善佈置,我們可以將蔣俊消滅在西柳和靈州之間。此戰不必費什麼事,只要將蔣俊包圍,淄州軍突圍無望,必定投降。我弟弟寧宇現在是靈州城守將,我將修書一封勸他獻城投降。靈州城一降,再襲取蓬城新港,斷絕淄州海上來援之路,再派兵從間道出蓬城之後,切斷蓬城和淄州陸地聯繫,這樣蓬城變成孤城一座,必然不能久守,不久必定落入我手。如此淄州軍在靈州再無作為。」
眾將思索,都覺得可行,吳憂點頭道:「寧兄考慮周全,再好不過,我也是這個意思。」
緊接著吳憂等人根據寧雁的計策,開始調動部隊,展開對蔣俊殘部的包圍行動。
聖武歷二六五年七月二十五,靈州軍三萬多人圍蔣俊於大雲山猴兒嶺,蔣俊三次突圍都遭失敗。
七月三十,淄州軍糧盡水絕,靈州軍發起全面攻擊,淄州軍除部分人戰死,殘部一萬五千人在蔣俊帶領下向靈州軍投降。
八月初一,靈州城寧宇在乃兄寧雁的勸說下,叛淄州,以靈州城來歸靖難軍。
八月十五,靈州軍襲取蓬城新港,切斷蓬城與淄州海路聯繫。吳憂作書勸降蓬城守將,不果。淄州派兵兩萬從陸路進入蓬城。蓬城軍心振奮。
八月二十三,靈州軍完成了對蓬城陸路的封鎖,蓬城和淄州聯繫被徹底切斷。
九月初一、九月二十,靈州軍分別擊退淄州軍兩次企圖救援蓬城守軍的軍事行動。
九月三十,在靈州軍吳憂、寧雁策動下,蓬城發生兵變,蓬城守將被殺。靈州軍趁機攻城,激戰一日,攻克蓬城。
至此,靈州全境除了南方被懷州軍佔領的樂城,已經全部都落入了阮香靖難軍的掌握之中。靖難軍厲兵秣馬,陳兵於靈、淄邊境,準備侵入淄州。
淄州上下陷入一片恐慌之中。淄州在靈州先後投入了十八萬的遠征軍兵力,在一年的時間裡,全都被靈州這個無底洞給吞沒了,被俘的淄州士兵達到五萬人。另外靈州戰事對淄州戰略物資消耗也是巨大的,現在單單是維持淄州各城的防禦,軍隊數量就已經捉襟見肘,淄州已經失去了反撲的力氣。如果現在靈州發動進攻的話,郝萌沒有信心擋住如狼似虎的靈州軍。郝萌已經下令徵召十五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男子入伍參軍,又命令商人繳納戰爭稅,補充軍需,又從臨近的瀘、雲、燕、京畿等地花費重金徵召士兵。一時間,淄州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充滿了大戰前的緊張氣氛。淄州特色的繁華的商業街道顯得蕭條起來,取而代之的是軍隊日夜操練的喊殺聲。被重金吸引來淄州參軍的青壯年男丁不多,因為現在張靜齋和瀘、徽二州正在作戰,青壯年男丁不是上了戰場,就是在進行後勤運輸保障,田里勞動的都大多是女人,所以郝萌沒有招到多少人。
靈州城。
阮香宣佈了一系列人事任命調整:
鑒於靈州軍規模急速擴大,原大、中、小隊三級軍事編制已經不能滿足需要。在原千人大隊基礎上設支隊。每支支隊統轄五千人到萬人規模不等,具體視作戰需要而定。大隊規模的建制上增設專門的斥候中隊。中隊增設斥候小隊。大隊長、支隊長仍由阮香通過參謀部直接任命。呼延豹、楊影、齊信、錢才、班高等五將升為支隊長,納蘭慶調出參謀部,統領部隊,任支隊長。鄭班守蓬城、高放守烽火城,方略主管南方的東萊、西萊兩城,阮香親自坐鎮靈州。寧宇任水軍支隊支隊長,總管水軍訓練作戰事宜,鎮西柳。寧雁調入吳憂的參謀部,呂曉玉、張超、紀冰清等人職守未變,左明霞應其自己要求調入作戰部隊。張雄從淄州回來,阮香讓他先負責位於長湖的水軍造船廠,招攬商人和工匠,發展靈州的工商業。
此外阮香還發榜招賢納士,不計出身,唯才是舉,靈州還有臨近州郡的不少名士紛紛前來歸附。這些人治理內政,組織生產方面都是駕輕就熟,他們分佈在靈州各城,主要從事行政工作,在這些士人的治理下,靈州各城從戰爭的陰影中走出來,慢慢恢復了活力。
經過這一番整頓,靈州軍規模進一步擴大,達到了八萬多人的規模,擴張了將近一倍的兵力,各城還有一些非正規的民兵,只負責協助守城,不跟隨大軍出戰,算上這些人的話,靈州部隊已經有了十萬人的規模。當然訓練新軍的任務責無旁貸地落在了沙炳和周景的頭上。幸好阮香早有準備,新軍按照以前制定的各軍種標準操典訓練,進展迅速。水軍由於寧宇這個出身於水師將領的加入,又俘獲了大量淄州戰船,所以很快就編出了水軍操典的初稿,靈州水師正式建立,並開始投入訓練。
阮香關心的另一個問題就是戰馬匱乏。現在靖難軍共有軍馬五萬多匹,有戰鬥中繳獲的,也有想辦法從別地收購的。其中能夠用於戰陣的戰馬只有不到兩萬匹,按照阮香原來的設想,這次裝備的騎兵部隊特別是弓騎兵應該再多一些,不過靈州本身雖然產馬,但是多是負重走路的馱馬,體型都比較矮小,翻山越嶺馱運貨物倒是可以,卻缺乏爆發力,並不適合戰場衝鋒陷陣。要建立繁殖優良馬種的馬場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阮香只好一面讓管後勤的張超想辦法,一邊忍痛把一些原本的騎兵建制轉為步兵、弓弩兵。
就在靖難軍躍躍欲試,準備對淄州展開攻略的時候,從方略那裡傳來消息,懷州軍兵分兩路,突襲東萊、西萊。阮香暗歎一聲,懷州終於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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