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遇上這支火器軍隊的是科爾沁部的奧巴台吉。科面的一個蒙古部族,這本是一個強大的部族。奧巴台吉是個老人,他親眼目睹了努爾哈赤的崛起。他曾經是個驕傲的酋長,天聰二年,或者說崇禎元年,他還曾經驕傲地抗拒了皇太極的出戰徵召。
但是到了崇禎四年的今天,東江鎮垮掉了,關寧軍更爛了,後金卻越來越強大。如今皇太極的一句重話,都可以讓奧巴台吉顫抖一個晚上。大凌河堡不是一塊好啃的骨頭,大凌河堡裡的祖家,也不是容易戰勝的敵人。但是這些都沒有皇太極可怕,聽到徵召,奧巴台吉只用了五天,就率領一千勇士趕到了瀋陽城下。
如今的皇太極,是北方的王。
奧巴台吉的部下精於騎射,看見一支甲冑鮮明毫不慌亂的部隊徐徐推向後金中軍,他詫異之下讓兒郎們在對方近前游射。
對付明軍步兵,、游射總是一種不錯的戰術。
可惜今天與昨日不同,他遇上的是一支徹底近代化的熱兵器部隊。改水營的燧發槍部隊就不說了,便是孫元化一力打造的這支火器營,那也是武裝到了牙齒。蒙古人的軟弓還沒能進入射程,打前的孔有德部一頓齊射,就讓近在眼前的蒙古游騎吃了大苦頭。蒙古人實在離得太近了,一頓齊射便讓他們丟下了四、五百具屍體。
驕傲的奧巴台吉二話不說,拍馬朝東面逃竄。
擊潰了這支蒙古人部隊,秦明韜繼續往後金的指揮中樞突進。身邊的女真游騎越來越多,他們肆無忌憚地在原野上追逐著逃避不及的關寧潰軍,像抓住了老鼠的貓一樣,肆意玩弄著垂死的漢兵。
八月的北國烈風吹著女真人背上的小旗鼓鼓作響,他們手中的大刀上沾著厚厚地漢人鮮血。每當一些血在風中結了痂,就會有新的鮮血從漢人的身體裡被割出來,濺在大刀的外面,形成另外一層新的血痂。
改水營經過時,女真游騎會好奇地看著這支神秘的明軍。他們就這樣騎在馬上遠遠地張望著,彷彿看著一隻就要闖入陷阱裡的獵物。他們屠殺潰兵也殺得累了,一身都是血,明兵的血。他們把辮子盤在脖子上,在烈風中喘著氣,好奇地打量著神秘的改水營,時不時騎馬馳騁一陣,圍著這支部隊劃出一個大圈。
除了時不時看到地關寧軍屍體。周圍再沒有一支明軍。如果說這是火中取栗。改水營就已經闖進了後金軍腹地地熊熊烈火中。
秦明韜遇到地第二個敵人。是後金貝勒阿巴泰。
「貝勒」便是後金地「王」。貝勒阿巴泰有著足以自傲地血統。他是努爾哈赤地第七子。皇太極地哥哥。他不光有驕傲地血統。他也是女真人地勇士。他往東征服過東海女真。往西征服過蒙古扎嚕特部。崇禎元年。他隨軍攻打錦州。佔領墩台二十一。
崇禎二年。皇太極繞道薊鎮進逼京師地戰略中。是他打下了薊鎮門戶。長城龍井關。
阿巴泰是驕傲地。天啟七年皇太極剛剛登基地時候。他敢於不參加皇太極發起地宴會。他敢於公開反抗皇太極地人事安排。皇太極?一個弟弟而已。阿巴泰怕他麼?
但到了崇禎四年。四大貝勒共政地局面。變成了皇太極獨掌國政。公開和皇太極作對地阿敏已經被廢掉。莽古爾泰和代善根本無力對抗皇太極。崇禎二年。皇太極先除毛文龍。再襲北京城。一舉解決了後金地經濟、軍事危機。在國內聲望如日中天。
此時的阿巴泰,是他弟弟皇太極的忠誠戰將。
如今地皇太極,是北方的王。
阿巴泰的身後,是鑲黃旗兩千多兵馬。明軍已經徹底潰敗,根本沒有反戈一擊地能力,後金八旗四散在原野裡追殺著潰軍,根本就不擔心首尾不及。
阿巴泰正在猶豫要不要將全旗散開擴大追擊面,卻看到了這兩支神秘的明軍。關寧軍已經潰散,四周全是女真地鐵騎,卻不知道從哪裡又冒出兩營編制完整的明軍。
阿巴泰身著一身明黃色鎧甲,金須鼠尾地小辮兒隨著戰馬起伏在腦背搖晃著。
將馬鞭虛虛一指,他朝鑲黃旗的「固山額真」額駙達爾哈問道,
「這是何處的明軍?」
「固山額真」就是皇太極任命的八旗軍政管理人員,達爾哈抬手看了看,搖頭道,「莫非是登州過來的援軍,孔…莫非是孔有德…此人有些本事,怎麼會這時候冒出來?秦?貝勒不如一避,待多爾袞過來,再一起殺退這些明軍。」
聽到多爾袞的名字,阿巴泰不耐煩地哼了一聲。同樣是先汗的血脈,皇太極便罷了,那多爾袞比自己晚生好久,卻也處處體現著和自己的不同——先汗時多爾袞便獨領鑲白旗,而自己至今卻只有六個牛錄。這次戰役,皇太極給自己的安排,也只是護軍在鑲黃旗後策應。
當然,真正合軍上了戰場,這些皇太極任命的固山額真還是要聽諸貝勒的。阿巴泰何曾把明軍放在眼裡,四萬關寧主力早上被突殺一陣,不就潰了?如今明軍大勢已去,而後金軍士氣如虹,情況更為樂觀。阿巴泰太瞭解明軍了,自己這邊有兩千多人,他有十二分的信心衝垮前面這幾千步卒。
「上天祐我大金!全軍衝陣!」
韃子
看到了冒泡的肥羊,忽哨著舉著刀衝了下去,如一片原野上衝過來,揚起的灰塵連成一大片,遮住了所到之處的一切。阿巴泰衝在最前面,舉刀呼喝著鼓舞士氣,他對鑲黃旗的戰意很滿意。
但光有戰意是沒用的,很快他就對自己的攻擊命令後悔了。
孔有德部剛才擊退奧巴台吉後,秦明韜直接派人送來了幾千兩白花花的銀子。既然這邊都是鳥鐃兵,沒法統計是誰殺的敵,李承宗就直接給一千多鳥鐃兵每人發了四兩,直接發到個人手上。這些窮軍漢被孔有德私扣軍餉也習慣了,什麼時候拿到過這麼多戰功賞銀,一個個眼睛裡都放著光,看著「秦」字大旗的眼神都變了。
等到鑲黃旗上來衝陣時候,阿巴泰發現他面對的,是一支士氣並不遜於自己的部隊。頂著一千多支鳥鐃的射擊好不容易衝到明軍面前,後金士兵們前面是兩米高戰車圍成地木頭城牆。
城牆不可怕,後金軍隊下馬廝殺了一陣,已經有精銳攀上了戰車,也有人衝進了戰車間的縫隙,奮力朝車內衝殺著。
如果只有孔有德部,這樣打下去勝利還是阿巴泰的。但可怕的是打著秦字大旗的奇怪軍隊一直沒有出手。那究竟是一支怎樣的部隊?冷冷地看著這邊的目光,彷彿看著一群待宰的羔羊。
這支沉默的部隊讓阿巴泰失去了勝利的信心。阿巴泰不傻,他不會為了一時意氣讓整個鑲黃旗落入圈套。丟下了三百多具屍體,阿巴泰懊惱地朝東面逃去。
孔有德部地士兵們哈哈大笑,放肆地嘲笑著逃離戰場的後金軍,他們從來不曾贏得這麼暢快淋漓。要是以前,碰到阿巴泰這樣級別的衝陣,這支部隊不可能擋得住。他們從骨子裡不願意為剋扣軍餉地軍官們,不願為拖欠軍餉的朝廷賣命。
誰的命都是最珍貴的,憑什麼白白丟在戰場上?
只要和敵軍一接觸,明軍士氣就會飛速下降,很快就會作鳥獸散。甚至士兵還沒散,主將已經策馬先逃了。
但如今,一切都變了,這支明軍得到了秦明韜地賞銀。既然有人肯出錢買我們遼人的命,我們就再不是以前那支只會撒腿跑的雜牌軍。不但是主將孔有德聽從帥令死戰到底,士兵們也為了賞銀殺得眼紅手熱,渾身散發著殺氣。他們在北國的烈風中挺著胸膛,昂然踏著韃子的屍體,一步步向前。
李承宗帶著發錢的雜役又出現了,大概大概地確認了軍功歸屬,銀子被平均主義地發了下去。算上剛才發地,每個鳥鐃手都拿到了近十兩銀子,興奮地滿面的紅光。雖然炮兵和刀甲兵拿的略少,但比起每年被扣到幾乎沒有的兵餉,今天也算是大豐收了。
已經有士兵嫌棉甲礙事,忿忿地要脫下來。又有士兵抱怨個別人不賣命,耽誤了大家發財,發動群眾大聲斥責著那些怯懦的一小撮人。勝利來得此容易,士卒們毫不懷勝利會繼續眷顧。背後那支沉默地部隊還沒有投入戰鬥,這才是他們如此自信的原因。
那支全副武裝,槍械精良的南海人軍隊,無比自己更有戰鬥力。有這樣一支援軍在附近,有什麼好怕地呢?
兩千戰兵的部隊得了七百多韃子地首級,而且其中三百多是貨真價實的建奴,這是明軍薩爾滸之後不曾有地斬首數量,孔有德堅信自己會晉陞加職了,他已經看到了「副將」的官職在朝自己招手,投靠南海人果然是最正確的選擇!
孔有德興奮地看了看改水營中軍,果然,他看到了繼續前進的旗令。
不顧在身邊來回馳騁,大呼小喝的後金游騎,兩支部隊昂然朝前面推進著。越過一個小山坡,已經可以看到遠處的大凌河。在大凌河不遠處,改水營終於看到了第三支部隊。這支部隊規模大得多,幾乎有五六千人。李錦熙似乎看到了什麼,猛地大聲說道,「殿下,是後金可汗皇太極!」
秦明韜愣了愣,舉起望遠鏡。他在望遠鏡裡看到了剛才擊退的兩支敵軍,守護在一支衣甲華麗的部隊兩側。這支主力部隊中軍立著八面巨大的旗,一色彪悍的白甲兵簇擁著一柄明黃色巨傘。傘下一人騎在高頭大馬之上,不安地垂著身子,和旁邊一個漢人說著什麼,不正是後金可汗皇太極?
孔有德也看到了皇太極的儀仗,他已經有點坐在雲端的感覺。這有點不真實,他從來不曾在和韃子的戰爭中殺得這麼順手,居然就這麼逼近了虛弱的後金中軍。他的部隊一夜間面貌煥然一新,他彷彿看到自己一點點靠近一個神話。這個神話的結局是什麼?救下幾萬潰軍?殺退幾千韃子?
或者,陣斬小奴皇太極?
孔有德焦急地看著快速突進到自己右翼的改水營,等待著秦明韜的旗令。
秦明韜也沒想到自己的計劃這麼順利,後金的千軍萬馬中,自己蒙著頭往前衝,居然逼到了離皇太極三里左右的地方。秦明韜手心有些冒汗,他緊張地摸了摸嘴巴,掩飾自己的不安。身邊的梁老大卻眼睛通紅,躍馬向前大聲吼道,
「殿下!殺了黃台吉!報我千千萬萬漢人的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