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班笑了笑,沖這工匠說,「這麼害怕,當初做的時候幹嘛不好好做。」韓光默然不語,史班又道,「這東西要用火繩吧,碰到下雨天是不是不能用。」
韓光恭謹答道,「這火繩和藥門都露在外面,下雨天是不能用的,便是天氣犯潮也難打響。」史班點了點頭,便不準備大規模仿製這種火繩槍了。五源谷的軍隊不多,改水營先鋒營最近大幅擴編,也不過三千人。到時候和北面明軍作戰,肯定是以少對多,裝備這種隨時出問題的東西,還不如多花時間練練大刀長矛。
秦明韜在海南衛找到三個會做火繩槍的匠戶,就給史班送了過來,希望五源谷能自己生產步槍。但按史班的想法,如果要裝備部隊的話,起碼也要弄個能全天候使用的燧發槍。不過燧發槍這東西結構巧的很,據說是鐘錶匠發明的。構造史班不清楚,倒是無從下手。
呂策穿越前最喜歡研究軍事,史班猜他大概知道燧發槍構造。但想聯繫上呂策也不容易,先鋒營據說打到萬州去了,行軍打仗在外,派個信使也難尋著大部隊。史班不禁懷念起後世的無線電,拿個電台就可以呼叫參謀部,「我部在徐州以東,對面有兩個師,需要支援!」但這個時代,哪有那些東西,史班對煉鋼煉鐵精通,對其他方面的技術是一竅不通,也做不出那些東西來。
史班搖了搖,笑著對那幾個匠戶說,「你們這幾天就跟著我進山裡,到鐵器工廠做幾個這種火繩槍看看,廠裡有好多機器,看看要做火繩槍是不是要改進下。」
幾個匠戶被秦明韜「派」過來,或者說被幾個改水營大兵押過來,就有了身陷賊手的覺悟,哪裡敢說不,只茫然地點著頭。史班看了這幾個匠戶一眼,又道,「這幾天先跟著我,研究下這鳥銃,從中等勞役開始干,以後再分下去吧。這進了鐵器工廠可不比在山前港,工匠們沒有任務的話,都是不許出小南關的。」
幾個匠戶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身不由己的無奈。史班看在眼裡,笑了笑,想到要提高這關鍵技術人才的積極性,道,「你們是帶著技術進山的,我給你們薪水加點,月工錢一兩。以後要是研發過程中立了功,等級漲得快的很,趙玉點子多,都被我升到上等差辦了。」
這話一說完,聽到月例錢一兩銀子,韓光幾個無精打采地臉上竟突然放出光來。史班也懶得和他們?嗦,沖旁邊一個五源谷技工交待幾聲,便鑽進馬車回廠子裡去了。去年底山前港到小南關的山路修通後,史班就搞了部馬車,來去方便了不少。
那個技工本來指望蹭史班的車子回廠,這會被交待了事情,只有步行回去了,一時也有些憤憤不平。沖幾個土包子匠戶道,「你們幾個,過來,跟我去賬房領榮民證,支這個月的月工錢!」韓光幾個滿面笑容地湊上來問道,「這位大哥,我們這還沒做事就可以支工錢?」
那技工罵了句,「廢話!你還不想支不成,不想支我回頭跟頭領說了,你們三別支了。」嚇得三個新人連連搖手,賠禮道不是。
那技工撇了幾個匠戶一眼,見個個身上都是一身破舊衣服,喝道,「見咱這身衣服嗎,看這塊玉,這都是用工錢買的!沒見過世面,一兩銀子就歡喜成這樣。知道我工錢多少嗎?一個月三兩二錢銀子!」
那技工沖幾個新人發了頓火,想了想又覺得不妥。畢竟這幾個人史頭領分外重視,在頭領面前都說得上話,不能得罪了,換臉笑道:
「你們命好,史頭領把你們從海南衛要過來。咱五源谷技工搞個發明創新什麼的立功機會多,又不像營兵那樣拿腦袋博功名,當真是個金饃饃,後勤組那幫苦勞工做聲作死也趕不上,眼巴巴地看著。跟你們說,你們三一來就是中等勞役,知道現在從低等勞役升到中等多難呀!這是頭領照顧!你們跟著頭領干,立功機會多,升得快,說不準一兩年就超過我了!」
韓光聞言一愣,才知道原來是這麼好一個差事,被這老技工訓得眉開眼笑,拱拳道,「官爺這說笑話了。我們這些窮匠戶苦慣了,哪裡看過大錢?一兩銀子頂我們干幾個月,年底還要交班匠銀。嗨,咱不會說話,官爺以後要多教我!」旁邊一個匠戶笑道,「韓犢子這下好了,存一年工錢,你家得娃子能娶上媳婦啦,得貴今年有十八歲了吧!」
那韓光聽了這話,更是喜上眉梢,整個人看上去容光煥發。那個資深的技工看了嘖嘖幾聲,道,「到時候你辦個宅院,娶個二房錢都夠!別??嗦嗦了,走吧!」
韓光幾個眉開眼笑,連忙謙讓道,「官爺先走,官爺先走!」又把那技工一樂,搖了搖頭。
……
乾清宮裡,大明朝崇禎帝,天子朱由檢站在案前翻看著幾個奏疏,臉上淡淡的笑容掩不住心裡的焦躁。翻了幾眼,朱由檢有些翻不動了,背手看向了窗外。窗外正飄雨,衝去了幾分盛夏的炎熱,偌大一個紫禁城,黃琉璃瓦的屋頂子一片一片的,在雨水裡倒是安靜多了。
朱由檢看了足有一盞茶時間,才轉身過來,叫道,「曹化淳!」
曹化淳是乾清宮的熟人了,客魏逆案平定之後,曹化淳從司禮監太監調到御馬監典兵。這會他正站在下面等話,聞言趕緊上來跪下答話,「奴才曹化淳在。」
朱由檢打量了下曹化淳的跪姿,很端正很到位,心裡笑了笑。侍奉他哥哥的老家僕,無非就那幾個人,魏忠賢被他幹掉了。剩下幾個裡面,還能用得上的,也就是這曹化淳了。崇禎點了點頭,說,「站起來說話吧。」曹化淳小心地站了起來,就聽見崇禎問道,
「天啟年你便在宮裡了,很多東西,車應魁、王承恩他們幾個不懂。你給我說說看,堯舜二君,誰人更賢?」
曹化淳聞言一個咯登,心中暗暗叫苦。要說起來,有明一朝,哪個太監不是活得體面光鮮,便是死了以後留個飛揚跋扈的罵名,在世也少不了榮華富貴一番。他曹化淳,也算是運氣好,被天啟帝看中選為內侍,眼看就要青雲直上。可偏偏又遇上魏忠賢這樣的能人,曹化淳侍奉天啟帝沒幾年,就被魏忠賢擠出了宮。
天啟帝短命,不過坐了七年天下。新帝即位,要辦魏忠賢,倒是又把他拎了出來。可他曹化淳是先帝的內侍,對崇禎既談不上忠心老奴,也沒有什麼信任。在崇禎的手裡,他曹化淳不過一把刀子而已。這才辦了九千歲魏忠賢,他就被作為崇禎表明新政,疏遠太監的形象工程,從司禮監換到了御馬監。一陣前炮灰罷了,什麼富貴權勢,他曹化淳怕這輩子是沾不上多少了。
這堯舜二君的事情,還是熹宗病革之時,欲傳為當時的信王朱由檢,說了一句,「吾弟當為堯舜」,拉下的。朱由檢兄位弟及,又碰上魏忠賢這個能折騰的,搞出了天啟遺腹子等等事情,所以這句話也算是證明政權合法性的標識**件,朱由檢掛在嘴邊,當朝上下也算是聽到老繭也出來了。
誅了魏忠賢那會,崇禎就在朝會上問了滿朝大臣一次。「堯與舜孰賢?」群臣答完,崇禎說舜能誅四凶,表揚了一下自己。這次又問,曹化淳見識過崇禎的剛烈脾氣,不敢裝孫子,答道,「咱家哪裡敢議論堯舜賢君,但覺得若論王道之治,堯善。」
朱由檢搖了搖頭,歎道,「你哪裡懂,堯不如舜,舜能威四方。」曹化淳低頭道,「皇上聖明!」崇禎笑了笑,說道,「花了大把的銀子,好不容易平了西南奢安之亂,氣還沒喘一口。甘陝就是大旱,餓殍載道饑民四起。這還沒著手開始整治,南海又是造反,瓊州府三州十縣盡皆糜爛。王尊德上了個折子,請調滇黔土兵鎮壓。朱燮元等得就是這個折子,一口回朕,要兵可以,拿餉來。」
曹化淳在下面聽得一頭霧水,這些破事,關他一個御馬監掌印太監屁事?小皇帝今天把自己找來說這麼一通,這是做什麼?
崇禎歎了口氣,又道,「要銀子,給!內帑那不是還有些銀子嗎,用了就用了。不把這柱子撐著,怎麼重整朝綱?氣還沒喘過一口,那袁崇煥也不給我留一丁點臉面,這每年六百萬的遼餉,不曾克復一州一城,他倒是去皮島把毛文龍給殺了。」
曹化淳見崇禎說著說著上了火,心下不禁有些惶恐,卻又不敢說話,只聽著皇帝一個人說著,
崇禎頓了一頓,看了眼恭恭敬敬的曹化淳,說道,「那些儒生也不清楚,你倒和我說說,說說兄長那些治國精要之策,我看,定是兄長不肯傳我,這才有了這一年多遍地烽火!」
曹化淳聽到這裡,算是聽明白了,崇禎這是恨天啟給他留下一個爛攤子沒法打理,找自己這個天啟舊人來發牢騷了。說起來,天啟皇帝用過的人裡,好欺負的,也只有他曹化淳了。曹化淳心裡想明白了,撲通一聲又跪在地上,大聲唱到,
「皇上整治朝綱,匡清天下,勵精圖治,實乃百世不出之賢君,如今南北百姓歸心,大明中興盛世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