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演習結束過了幾天,龐寧便帶著趙如去拜訪張文定。先去找了夏居華,然後便一起到了張家。眾人不敢驚擾縣太爺,直接從側面入了府。那門丁認識夏居華,引著三人走了幾步進了一個院子,料想便是那張文定住的院子。院門口一個鏤空的石頭屏風,隱隱戳戳看到院子的雅致景色。兩個青衣僕人上來幫三人撣去身上塵土,又捧著裝著冰涼井水的銅盆,獻上毛巾請淨臉。趙如什麼無賴蠻人都見過,但遇上這富貴人家的種種講究,頗有些緊張,跟著龐寧的動作,生怕搞錯了給老師丟臉,倒把龐寧逗得一樂。這邊弄完,轉過一道屏風,才看見那院子全貌,一水的青磚鋪地,左側開了個池塘,裡面養了不少紅色鯉魚。四周圍牆下種了些芭蕉翠竹,綠得頗是好看。中間放著一個大瓷缸子,堂房上黃楊木雕花門大開著,張文定聽僕人報龐夏二人來,已迎在階上。
三人見了禮,便入房見茶,東拉西扯聊了幾句,說的都是昌化城裡公子哥的趣事,不曾入得正題。張文定見那趙如不曾入座,站在龐寧後邊,身上背著鼓鼓囊囊的,想必都是銀子。又說了幾句閒話,張文定便看了看夏居華,夏居華頓了頓,說,「龐兄,這在天底下行走,對官府規矩要敬他十二分才合分寸。其他不談,便說這火炮物事,終究違禁,不要亮出來為好。」其實這火炮確實礙眼,就算縣令打定主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時間久了給錦衣衛或知府的人看到,也是難擺平的麻煩事情。縣令敢跟五源谷合作,也是五源谷火炮剛得,派耳目在縣城裡打聽一圈沒人知道,這才放下心。龐寧當然知道這是條件之一,當即道,「此事無妨,便在城牆上做些炮位遮蓋,定不讓人查見!」張文定點了點頭,便叫了個僕人過來,到書房裡把山前坡地契拿來。龐寧拿那地契過來看,見三寸許的一張厚紙上,用篆體密密麻麻寫了好多字,龐寧隱約認出買主寫了龐寧二字,下面蓋著朱紅的昌化縣印。張文定又說,「你寫你五人名字給我,我為你入籍!」龐寧聞言大喜,說了些好聽的謝謝話,寫下了穿越五人的名字。又讓趙如把袋子裡的東西拿出來,無非又是白花花的二百兩銀子。張文定既然打定主意和五源谷搞上一腿,便也把這些黃白之物收下了,笑著說,「龐兄人如其詩,行事幹練,頗有大將風範!」
龐寧知道這是笑他不懂規矩,心想你這大明朝的官場陋習一套一套的,魚肉一方刮骨吸髓還能搞得這麼斯文!現在韜光養晦給你送銀子是一時之計,難道還要我這個穿越過來的現代五好青年去學你們的道道?那什麼三節兩壽、程儀使費、炭敬送別敬都學一遍,怕是不要一年也得半載呀。龐寧心裡冒著泡泡,嘴上不好明說,只淡淡地道,「山野粗人,哪裡識得天朝風度。」張夏二人聽了這話,笑了幾聲。那張文定微微打量了一番龐寧,岔開話題又聊起些風月雅事。龐寧哪裡有二人博學,好在口才好,恭維人的好聽話滾滾而來,每次都是翻著花樣,絕不落俗套,讓張公子發揮地洋洋得意。說了一兩個時辰,張文定也說得乏了,天色不早,便要留龐寧家宴,龐寧想這第一次來,還是有些保留的好,找了個借口推辭。張文定也不強留,送二人到了門口。
出了張家宅院走了幾步,夏居華便要告辭,龐寧又讓趙如拿出一個錦盒來,裡面是五十兩銀子。龐寧笑道,「多有叨擾,又蒙引薦,聊表寸心。」那夏居華雖有功名,但畢竟是經營布莊酒家的,也不避諱。打開錦盒看了看,道,「多謝龐兄,今後但要小弟幫得上忙的,定要開口。」龐寧笑著說,「平日裡縣尊大人面前,還請多美言幾句。」夏居華道,「不在話下!」行了個禮便離開了。龐寧辦好了事,當真是一身輕鬆,和趙如打了個響指,二人躍馬趕回山前港報喜。那縣城門口幾個門卒也算是半個衙門裡的人,都是有眼色的,雖然不知道龐公子所操何業,但他是縣令公子那個圈子裡的人,這八卦消息門卒們早就知曉,哪裡敢攔馬駕。只讓二人飛一般地穿過大門。進出百姓躲閃不及,倒是濺得一身的泥塵。
秦明韜是認得篆體的,見了那張地契上寫了山前港附近方圓八里荒石灘地,都由官府賣給龐寧,也是滿面紅光,跟著龐寧一起回五源谷。五人有些時日未聚了,今天都來鴻台辦公廳裡,看那張地契。那地契放在龐寧辦公室的辦公桌上,眾人喜氣洋洋圍成一圈,龐寧吊兒郎當坐在中間。史班聽龐寧說五人已入籍,笑道,「咱總算不是野人了!咱也是大明朝子民了」董學普笑道,「龐頭領有功,說說看怎麼個獎法?」龐寧見他笑得不正經,開玩笑道,「美人十名,黃金千兩!」史班說,「不好,女乞丐管夠,鐵疙瘩不限!」龐寧把桌子一拍,「打發叫花子嗎?」五人心情輕鬆,鬧成一片。
龐寧鬧了一陣,正色道,「說真的,總是靠徐正南我心裡沒底,我們要不自己搞條船跑跑貿易!」秦明韜說,「你這走路還沒學會呢,就要跑了!」龐寧辯道,「如今走路可以走到的地方,也就北面臨高縣、儋州,西邊昌化縣,南面感恩縣,這巴掌大地方,棉布哪怕被我們壟斷了,一年也就是四萬匹,當真消化不了我們的產能。而且真要壟斷了棉布,斷了一些百姓的活路,那也不是好事呀!」眾人不語,龐寧又說,「最關鍵的是如今硫磺棉花這些原材料都捏在徐正南手上,萬事求人。」董學普道,「這違禁出海也是麻煩事情,緩一緩。我看最近還是趁得了個身份,趕緊多招些人手,最好能招些工匠。」龐寧道,「有史班還要工匠做什麼?」史班道,「什麼東西都從頭開始摸索浪費時間,比如燒製陶瓷器,比如皮革鞣制,比如這火繩槍,找些工匠事情就簡單了!」史班想了想,又說,「貨物一到山前港你就不管了,進谷還有十五里山路呢,我看要不要把這段路修一修。」
秦明韜算了算,說,「這要修路,還得招百把人!」龐寧吹了口氣,說,「行行,我去幫你們招!」呂策又說,「還要些莊丁打手,起碼一百個吧,你也一併招來吧!」龐寧喝道,「當我是人販子麼?」董學普笑道,「能者多勞!」龐寧眼睛一翻,突然笑道,「這個可以,上個禮拜徐二爺又送兩千兩銀子過來買布,我就都拿去招收人手了!」董學普道,「你是招人又不是買人,要這麼多錢?」龐寧道,「你們是不知道這大明朝作事的辦法,關關節節,幹點什麼都要銀子!」四人面面相覷,董學普說,「現在礦山那邊僱人,都用銀子結算了,谷裡居民的工資現在也多發銀子少發實物,到處都要用,你留個八百兩吧。」龐寧聽了把手搖得跟蒲扇似的,說,「八百兩不夠的,你們要這麼多人,光縣令那裡就要送去二百兩!」董學普說,「那就留一千兩給你!」龐寧算了算,歎口氣說,「勉強夠了!」董學普又說,「你用銀子,可是要記賬的。」龐寧不耐煩,甩甩手道,「知道!知道!」
眾人又商議了一陣,便各自散開了。董學普剛進自己辦公室,就看見趙武等在那裡,董學普問,「什麼事情?」趙武說,「小南關口幾個漢人貨郎和谷裡人打起來了,我找人按住了他們,老師你快去看看。」原來現在谷裡居民也不限制進出小南關,只不過進出都要登記,無事不得隨意出入。自從董學普開始給谷裡居民按月發銀子,便有商販發現商機,挑山下雜貨到這裡販賣。周圍黎人知道這裡有貨郎做買賣,可以買到山下貨物,便也經常過來交易,一來二去,在小南關前面倒是形成一個集市。每五天開市一次,谷裡居民都來買貨,附近黎民來趕集。這裡沒有漢人官吏,董學普便讓趙武稍事打理,遇到有歹人鬧事的也稍作懲治。今天碰到谷裡人和貨郎打架倒是頭一次。那幾個谷裡人裡面有個第一批改水營的漢子,在史班手下做工匠,經過上次小南關戰鬥,上個月累功升到下等差辦。趙武前次戰鬥沒立什麼功勞,現在不過是個中等差辦,壓不住他,便來向董學普求救。
董學普大概知道了情況,便騎上龐寧送的大白馬和趙武去現場。剛出關,就聽到一聲,「董頭領來了,董頭領,這死挑貨的欺負我們。」正是史班手下的那個工匠。那三四個貨郎站在一起和這幾個工匠對峙著,旁邊還站在幾個貨郎,都把貨物收了起來看熱鬧。那幾個惹事的貨郎是知道五源谷厲害的,一聽那工匠說山寨頭領來了,往關門口一看。只見董學普正騎馬過來,相對明朝南海人頗為高大的身軀凜凜威風,腰上別著遠近有名的五源鋼刀,心裡哪裡還有底氣。董學普一拉馬頭停下馬來,對著眾人大喝一聲,「推推攘攘,成何體統!」那幾個貨郎當即嚇得跪了下面,抱頭喊道,「頭領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