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耶律阿保機知道我會叛變,他會怎麼樣?常子輝微笑著問慕容塵,他舉起酒杯,然後解開自己的衣領,雖然兩個人坐在了靠門口的位置,可是吃著吃著卻依然感覺越來越熱,常子輝揮了揮手,突然淡淡的說道「來點風。」
他身後的一名將官上前,令人立刻打開幾扇木窗,立時就有微寒的風吹入,低低呼嘯著將兩個人身上的汗珠拍干拂走,微瞇著眼看著遠方,似乎能看見那淡淡血色。他繼續說道「如果我是耶律阿保機,我是斷定不會相信的。但是此時此刻,雪藏部的進攻讓他只有能有一點相信的可能就會去做一些事的時候,他,就一定會發動遠攔子的密探來搜集一切關於我的事情!」
慕容塵微微皺眉「乃顏部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麼?這麼害怕,我們從背後捅他一刀?」
「不,後海部女真人還在戍守著他的後方,努爾哈赤不會白白看著自己的盟友這樣折翼,雪藏部只不過暫時聽命於忽必烈,那個老傢伙想要兩邊都是要到好處。」說到那個老人,常子輝語氣頗為不善「當年我在邊關壓了他整整十年,親手將他揍成豬頭,將他引以為傲的騎兵打成了殘廢。本以為他率部隱身大雪山能長進一些,沒想到還是鼠目寸光!」
常子輝淡淡的說道「可是我們的情況依舊不樂觀,乃顏部,女真人,這兩大部族太過強大了,強大到即使寧國也必須拚死一戰才有勝利的可能。可是,寧國的腳步不能停止在這裡,華族的腳步不能止步於此,我們銀月的威名,應該響徹在西羽的寸土,響亮在東武人的土地亦或是南洋那種地方!」
「少死一些人,就能給我們多留一些種子。」
驀地,就在這個時候,一名校尉大步自外面走來,經過不下於十道警戒和暗哨,終於在門外站定,單膝跪下,將手中的名冊高高舉起。慕容塵淡淡一笑「毒蛇和乃顏部的那條線,終於全部暴露了。」
常子輝沒有做聲,而是招手拿過那赤黃色的名卷。他甚至根本沒有看,而是直接接過了硃筆,就好像掌握生死的帝王,隨意的在上面畫著一個個赤紅色的大圈。身後俯著身子的軍官微微一愕,隨即說道「大帥,寂雪閣說是要一些人……….」本以為這麼一說能讓他稍稍頓一頓。
可誰知,常子輝根本就當是耳旁風,他冷冷的笑笑,終於畫完了圈將名冊扔給了手下。他端起了酒杯,看著慕容塵語調冰冷「記住,我們是軍人,不是間諜暗探。我們只負責殺!因為這是最安全,也是最令人心安的方法。」
常子輝將酒喝盡,有滴滴酒珠落在衣襟上,還沒等落地就是消散成了一團霧氣。慕容塵微微皺眉,不知道為什麼,他在這個男人的身上,嗅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決絕,還有掙扎。
「想必這次乃顏部會大吃一驚吧。」慕容塵稍稍坐直,沉聲說道「他們的騎兵南下的時間又是縮短了。大帥,我懇請領三萬人,先行北上。」慕容塵說罷,就是單膝跪地,抱拳請命。乃顏部的人睚眥必報是出了名的,乃顏部一定會傾盡全力來殺死這個老對手,不再像是以前那樣顧慮重重,因為乃顏部一旦看準了你,就會像草原上的孤狼,拚死也要將你的喉嚨咬破!
他這麼做,直接就是將敵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他是為了誰?為了自己,還是公爺?
「你這是為什麼?想把我擋在身後?用堅城讓那些瘋狂的傢伙撞得頭破血流?然後自己做英雄,來個千里奔襲?」常子輝笑瞇瞇的看著他,語氣調侃。「我知道,你這是為了更好的保全我,我也知道,這是最好的方法和戰略。只是………」他眸子中寒光閃爍,如黑夜螢星。「只是我們那位公爺,已經帶齊了兵馬進發了。二十五萬鐵騎,公爺這次,誓要碾碎一切!」
二十五萬鐵騎!慕容塵心頭一顫,僅僅一個萬人隊的衝鋒,就是可以壓垮一切,那二十五萬,豈非可以威震寰宇,鎮壓諸天?!寧國的兵力,乃是大堯境內最充足的,晉陽也是稍稍遜色,而且戰力也是非凡。但是北滿實力也是不容小覷,白軒孤軍深入,萬一有了什麼閃失怎麼辦,一旦讓北滿知道主帥是他,恐怕大大小小的部族都會動起來!而且對方不是逃跑,是進攻!
「公爺也只有這樣,才能體驗到一絲人的感情。」常子輝淡淡道「而且公爺此去,也是為了北滿的一件聖物,失落的圖騰玉甌。公爺似乎急需此物來保存什麼東西。」
聽到此話,慕容塵劍眉一挑,他知道公爺已經拿到了三生石,這次又是為了這件供奉在女真部族的聖物,很明顯,是為了那個女人。
常子輝慢慢扶起了慕容塵,卻見這個男人淡淡的笑著,就好像一個年輕人面對一群人仍舊是毫不在乎的挑釁一般,笑的純粹而且熱血。「公爺已經是出手了,我龜縮在家中,實在是很丟人的。」
「可是,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你!」慕容塵又一次清楚的看見這個男人的身體,簡直就和一個普通中年男人沒什麼兩樣,根本不像是一名高手。他的額頭上有淺細的皺紋,讓人發現這個男人已經老了。那長長地,就好像畫布上黑色的名川,又宛如筆直的鋼槍,永遠不會曲折。
「可是,你老了。」慕容塵低聲的說道,直直的望著他。
「對於我們這種人,年齡永遠是最小的阻礙。就好像戰爭,它不會顧忌你的年齡,看你是孩子,老人,無論你是誰,該死還是要死。你或許會問,那麼這個世界上為什麼總會有戰爭,我只能說,這個世界有野心有能力的人太多了,一種寂寞會在平靜的年代如一杯毒酒讓人端起並且放下。」常子輝端起酒盞,眸子凝視著杯中的淡淡漣漪,好像失了神「哪怕最後死的連骸骨都沒有,也是不忍丟棄。我們都是這種人,沒錯,我們都是。」
慕容塵面色有些沉肅「能阻止戰爭的,只有戰爭麼?那麼,我懇請你能活著回家,看著更多的人回家。」
常子輝哈哈一笑「一定會的。我還有一個小女兒等著我呢!慕容塵,回去吧,準備一下,我們要準備開拔了。這一次,由你做後軍兼任副帥………」
慕容一聽立時就是開口「大帥你這是………」只是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常子輝就是揮了揮手「別想太多,公爺如此信任你,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他順手穿上了自己的紫袍,終於將他的身軀襯得寬厚了幾分。門口一匹爪黃飛電被牽了過來,似乎是見到了主人打了個響鼻。
「老夥計,跟了十年了。」常子輝笑笑,隨後翻身上馬,見慕容塵還沒動彈,面色有些微沉的說道「慕容,為什麼還不動身?」
慕容塵緩緩抬起頭「大帥,這次出行,我願伴隨您左右。」
常子輝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長長歎了口氣,淡淡笑道「慕容,你知道麼?我年幼時是有名的才子,可是越是涉獵歷史,就越是堅定我投筆從戎的心。我曾經做過一個夢,我站在屍山血海之巔,我的腳下橫七豎八的用屍體摞成了高山,有北滿人,有東武人,有南洋人,有西羽人,我手中握著軍旗,看著遙遠天邊的最後一絲黑暗。可是,我還是死了。無論多麼厲害,哪怕是和天地同壽,可當天地湮滅,世紀輪迴時卻也難逃一死,可是我不想那樣死,我寧可像我做的那個古怪的夢,體驗著最後一絲空氣的美好,然後跌落下凡間。」常子輝面色沉靜,如高高的山嶽,語言又如剛冷的刀鋒,切入人的心房,將渾身鮮血擠壓成冰塊。
「慕容,以你所見,此次大戰,應該如何收場。」突然,常子輝說道。慕容沉吟一聲,很快就是答道「以正合,以奇勝。徹底摧毀了北滿,讓他至少五十年再無法起兵,同時用懷柔手段不斷漢化他們,使其荒原草野,也成我華族之家。」
這次,輪到常子輝沉默了。過了半晌,他才是微微點頭,冰冷的唇輕啟,吐出一口寒氣「那麼,就全交給你了。放心吧,我會和你一起回來,到時將我那小女兒介紹給你認識也不是不行,嘿嘿。」說到這兒,常子輝歪著頭笑笑,勒馬準備前行。
他最後用冰冷的眸子看了慕容塵一眼「慕容,其實,我很期待有一個人殺我。因為我很想知道,我會死在誰的手上!」
說完,他輕輕拍了拍胯下寶馬,如一陣風樣衝了出去,頓時引起一陣騷亂。看著淡淡紫影消失,慕容塵良久只是一歎,他身後的慕容致走了上來,低聲道「大帥似乎是交代後事了…….」
慕容塵苦苦一笑,沒有說話。而突然,又是一陣驚馬,一名騎士策馬直奔慕容塵這裡而來,手中緊緊握著那赤金色的卷軸!當他看見慕容塵時,立時翻身下馬,臉上浮現出了歡喜的笑容大聲吼道「將軍,前線大捷!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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