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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東征西討 第一百零二章 又一次出征 文 / 鬥氣刃

.    告別鎮海城後,成吉思汗離開乃蠻的土地,一路向東,來到了不兒罕山下。在這座巍峨聳立的高山下,他渡過了自己的童年與青年時代,留下了太多的悲歡離合,恩怨情仇。山頂上有母親月倫的墓地,山下的向陽坡地上則掩埋著畢生大敵扎木合,而且還是自己最好的安答。在登山祭母之前,成吉思汗先去看了他的墳墓,見上面青草叢生,幾乎無法分辯了。他命令部下清掃了一番,然後自己坐在墳前,掏出他們初次結安答時對方的贈禮——公狍髀石和牛角鳴鏑。自己回贈的童灌髀石和柏木箭鏃則隨著安答一起埋入了黃土之中。他命部下取過馬奶酒,自己親手傾在墳上。然後對著墳墓坐了很久,很久……

    翌日,成吉思汗登上了不兒罕山。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那樣熟悉,而母親的氣息則再度縈繞在鼻端。他輕輕吸了一口氣,感覺心情空蕩蕩的,似乎丟掉了什麼。可是,他終於沒能找到月倫的墳墓。自從上次下葬後,山林就蔓延開來,將月倫徹底融入它的懷抱。於是,那一天,成吉思汗最終走上了山頂,在自己逃脫篾兒乞惕追殺後、闊亦田大戰前、平定塔塔兒人時、遠征金國與花拉子模時都曾經祭奠過神山的地方再次拜倒在地,說出了這樣的話語:

    「反覆無常的唐兀惕人口出狂言,侮辱我蒙古甚矣!即使我會死於征途,也將因其言而征伐其國,與之決一死戰!」

    聽到他的話語,隨侍眾將心中一凜,知道大汗已經下定了討伐西夏的決心了。

    祭祀完畢後,成吉思汗一行從山的另一側回到草原上。此時,日已西斜,成吉思汗卻無意回到行營。他任由坐騎自行漫步,緩緩遊蕩著。這種安適,對於自青年時代就已投身於金戈鐵馬之中的成吉思汗而言,幾乎是一種奢侈了。現在,當世界都在他的鐵蹄下發出顫抖的時候,這種閒情逸致的空間更是彌足珍貴。

    這次,成吉思汗身邊除了幾個親近大臣,並沒有一個親人在身邊.也許是察覺到了鐵木真對郭進的冷淡,就連最親近他的阿刺海別吉和華箏都賭氣似的和鐵木真冷戰起來.誰知,這卻是她們最後的機會~~~~~~

    太陽漸漸向遠山徐徐沉下,它像一團燃燒的火球,將綠草如茵的草原染得通紅。幾乎沒有風,所以修長的草葉如同凝固了一般,紋絲不動。空氣略顯燥熱,而且隨著黃昏的陰影從東方襲來,愈來愈顯灼熱。遠方的山林中響起夜狼的嚎叫,淒厲而蒼涼。哦,那狼,它是不是一條青色的狼?也有著堅實有力的四肢,剛毅倔強的雙眼,寒星般爍爍有光,足以刺破這亙古的洪荒?黑夜的降臨,正是狼的絕對領域,它將以神髓的眼眸繼續守護這片充滿神奇魅力的土地,靜靜等待下一個黎明……

    當狼鳴漸起之際,坐下的馬忽然停住了腳步,靜靜地駐立著,用前蹄輕輕刨著地面。成吉思汗在馬背上舉目遙望,發現週遭的景物略顯陌生。哦,他忽然想起,這裡過去曾經是一片荒廢的草場,幾乎完全荒漠化了,如今不僅重現生機,更是茵茵如海,浩蕩無邊……

    成吉思汗靜靜地凝望著這近乎奇跡的造物變幻,許久不曾動作,直到天邊最後一片晚霞行將被夜色驅退之際,才緩緩開言道:

    「長生天將生命賜予這裡,說明此處是受到祝福的吉祥之地!」

    「是啊,正是大汗的不懈努力,使得神聖之光普照了草原的每一個角落。」

    鎮海等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不,我只是一個平凡之人,受長生天的關照與各位的扶助才能走到今天。眼前的風景正是我畢生之追求,如今終於化為現實,那麼我也可以懷著快樂的心情回歸長生天的懷抱了。」

    成吉思汗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大驚失色。

    「大汗何出此不吉之言?您的帝國蒸蒸日上,您的春秋如日方中,正是走向萬世仰望的顛峰之際,焉能中道而廢?」

    「你們不要打斷我的話!」成吉思汗用低沉而嚴肅的聲音說道,「記住我說的話,當我死後,可安葬在那裡!」

    他的手臂微微抬起,遙指不遠處一棵婷婷如蓋的大樹之下。這棵大樹之高,完全超出了其所處的那片森林。於是,在蒼天之下,不兒罕山的坡地上,密林之中,某樹之下,成吉思汗為自己選定了埋骨之所。

    做為一位君臨四方,震憾世界,創下了空前強大帝國的領袖,他卻從不誇耀自己的威名與成就,反而將這一切歸功於上天、部下和百姓。在巨大的財富面前,他卻依然保持簡樸淳厚的蒙古風俗,克制自律的生活著,像蒼狼般永不停歇地追逐、進取!

    在不兒罕山一帶的活動結束後,成吉思汗繼續東行,越捕魚兒湖,直抵大興安嶺腳下的塔塔兒故地。他在這裡駐蹕了一段時間,親自聽取了對遼東金國叛將蒲鮮萬奴所建之「東夏國」的攻略情況。其實,對於這個幾年來不斷騷擾蒙古的國中之國,成吉思汗並不擔心有弟弟們守護遼東,平定它是遲早的事。因此,他將弟弟們從前線召至自己的身邊,只不過是打算在出兵征討唐兀惕之前,再與他們見上一面。自從於不兒罕山麓為自己選定墓地們,成吉思汗彷彿已經預感到來日無多。

    大弟合撒兒、二弟合赤溫以及異母弟弟別勒古台都沒有從征於花剌子模,屈指算來,兄間的最後一次見面至今也有近八年時間了。在紀元1225年的深秋晚風中,他們走入了成吉思汗的帳幕之中,呆了很長一斷時間。成吉思汗只讓他們留在宮帳內,其餘的人都不得靠近,所以究竟說了些什麼,沒有人知道。人們唯一知道的是,當三位親王走出宮帳的時候,眼圈都微微泛紅,顯然是哭過……

    成吉思汗是在即將入冬的時候回到土兀剌河畔的大斡兒朵的,這次,他沒有再迴避結髮之妻孛兒帖,而是主動走入她的帳幕之中。進入後才發現,這裡已經被孛兒帖佈置成了一座傳門供奉神靈的祭壇。肥胖得幾乎已經動彈不得的她終日就坐在神壇前,像珊蠻巫師一樣祈禱,至於她究竟在為誰祈禱,沒有人知道。成吉思汗進來的時候,她也沒回頭,但是成吉思汗知道,她肯定已經覺察到了一切。令成吉思汗吃驚的是,七年前分別的時候,孛兒帖的頭髮已是皤然如雪,現在居然再次回復了年青時的那種溫婉秀麗的亞麻色。似乎長生天又一次將青春還給了她。

    「我回來了。」

    成吉思汗用遲澀的口調說道。這句話在他們共同廝守於不兒罕山下那間小小的帳幕中的時候,曾經說過無數次。那時,他們的生活很清苦,但彼此之間是那樣相親相愛。是什麼改變了愛呢?蔑兒乞惕人的襲擊?術赤的誕生?忽闌的出現?還是孛兒帖的年老色衰?或許每一個都是原因,抑或哪一個都不是原因。

    「大汗啊,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孛兒帖忽然就開了口。

    「是關於術赤的事情嗎?」成吉思汗反問道。

    「大汗明鑒。」

    雖然孛兒帖已經從成吉思汗的口調中聽出了不滿的意味,但並不能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成吉思汗也對可能發生的不歡而散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可是下面的話卻不免令他大為詫異。

    「術赤不願再做蒙古的客人,這個消息在一年前就已經傳入了我的耳中。我現在只從大汗的口中知道,這是真的嗎?」

    成吉思汗沉吟片刻,方才緩緩開口道:

    「術赤在想什麼,我不能確定。我只知道,他在北方的草原上過著與我們截然不同的生活,不想再回蒙古來啦。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是蒼狼與白鹿的後裔,打算成為異民族,或者……」

    「重建蔑兒乞惕」這六個字被他強行忍住了。都是六旬開外的人了,沒有必要再拿出那些沉年舊事來彼此傷害了。他們之間的傷口已經足夠深了。

    「無論他想幹什麼,都請大汗設法阻止。無論大汗用什麼手斷,也要阻止他成為蒙古人的對頭!哪怕殺掉他,我也不希望『客人』變成敵人!」

    出乎成吉思汗的意料之外,孛兒帖竟然會說出「殺掉術赤」的言詞。憑感覺,成吉思汗沒有從妻子的語氣中體察到任何反諷與揶揄的成份。可是,曾經視術赤為自己的命根子的孛兒帖怎會突然鼓動自己去痛下殺手呢?但是,孛兒帖接下來所說出的話語立刻解開了所有的疑慮。

    「不必為我的改變而驚訝。做為永遠守護著蒼狼的白鹿,我不會允許任何與蒼狼為敵者逍遙法外,即使他曾經是從我體內降生下來的人也不可容忍!」

    哦!孛兒帖啊,無論你的外貌如何改變,但你的聰明、智慧、賢德、剛毅都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去,非但不減,反而愈發歷久彌新,光彩照人!

    成吉思汗懷著激盪的心情望著孛兒帖的背影,新婚之夜的情景彷彿就在昨天。豁埃馬蘭勒的心永遠會向著孛兒帖赤那!

    「我的使命就是為你生下更多具有蒼狼血脈的子孫後代,讓蒼狼的後裔繁盛於草原,遍佈四方……去奔騰,去咆哮,去撕咬敵人的血肉,去啃食敵人的白骨,直至徹底的消滅他們!」

    孛兒帖正在實踐她的諾言,捨棄了自己傾注了畢生心血而撫養長大的術赤!

    過去,自己一直認為孛兒帖的最愛是術赤,現在想來,這種無端的猜忌是多麼的愚不可及,小肚雞腸啊。孛兒帖關心術赤,是因為那時的術赤如果失去了母親的關懷就無法生存,她是在替自己盡到夫妻二人本應同盡的職責。

    成吉思汗想到這裡,看著孛兒帖的目光就愈發複雜起來。慚愧、內疚、感慨、悵惘……諸般情緒紛至沓來,在心中雜揉為無可名狀的情感大河,奔流不息,震憾靈魂……

    成吉思汗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與孛兒帖道別,又是怎樣回到自己的宮帳內。他只知道,自己在這一天下達了兩條命令。前者是秘密的,派遣納牙阿趕往北方的草原去執行;後者是公開的,命令所有的蒙古軍再度集合,南征唐兀惕!

    紀元1226年春天,成吉思汗親統大軍,踏上了人生最後的征途。這位年逾花甲的偉大征服者決心在戰場上為自己的人生畫下一個完美的句號!

    就在出征前夕,他得到了納牙阿從北方傳來的報告,那是由兩名身著喪服的男子用悲淒的聲音向他陳述的。一看到他們的裝束,成吉思汗的臉色就變得異常難看起來。

    「大王子自從到達北方的草原後,就患了嚴重的水土不服症,一直臥病不起。終於在去年八月懷著對大汗的思念與世長辭……」

    在哀哭聲中,成吉思汗木然呆立,失神的眼睛凝視在使者的臉上,許久不曾移開……忽然間,他抑面蒼天,放聲大笑,那笑聲落在身邊的侍從與眾將耳中,卻是那樣的辛酸與淒涼。笑著……笑著……成吉思汗的雙目之中流出了兩道異樣的液體,那液體直到流過顴骨的時候,人們才發現不是晶瑩的淚,而是更濃的血!

    ——成吉思汗心痛術赤之死,竟是長笑當哭,雙目流血!

    他笑,因為術赤終於沒有忘記自己對他的期許,雖死亦不曾放棄蒼狼的榮譽!

    他笑,因為自己居然失去了自信與洞察力,過度聽信了流言蜚語而心生惡念!

    他笑,更因為自己終於發現對術赤竟是愛入骨髓,即使是母親、忽闌、者別、木華黎等人的死也不曾令他公然失態,術赤卻使他忘記自己至高無上的身份。

    「為了術赤也要讓唐兀惕人從這個世界上永久的消失!」

    在這發自內心的吶喊聲中,二十萬蒙古大軍如搖動大地的海嘯般衝過兩國之間的大戈壁,將唐兀惕的國土徹底淹沒!

    年底,當成吉思汗親自佈置下對唐兀惕最後的堡壘——國都興慶府的大包圍圈後,卻在一次小規模狩獵中再度不幸墜馬,從此一病不起,只得離開了前線,來到了今甘肅省六盤山麓南六十公里的清水縣。立在這座靜謐的山城城壁上,可以看到六盤山脈的南路分支巍峨挺立,將兩條幽暗深邃的峽谷居中分隔。這兩條峽谷,北面的是涇河,南邊從城前流過的是渭河。成吉思汗在此地一邊療養,一邊觀注著對興慶府的攻略。由於唐兀惕人的決死抵抗,戰爭一直持續到翌年的六月,末主李睍終於奉表請降。

    對於如何處置這些降人,蒙古軍中多數人認為還是按照老辦法一律殺光,但也有人對這種粗暴的行為持反論,他們在大汗的病榻前發生了爭執。

    「都不要吵啦。」

    成吉思汗出言制止了他們。聲音雖然很微弱,但卻足以平息任何騷動。

    此時的他,感到身體前所未有的沉重,連翻個身子或是抬抬頭都變得困難萬分。每出一口氣,都像有一種不知名的怪獸在吼叫。他想,這怪獸究竟在何處呢?漸漸地,當他的四肢終於遲滯到運轉不靈和程度時,頭腦反而愈發敏銳起來:怪獸原來就在自己的胸中,只要不呼吸,怪獸就會安靜。這怪獸就是奪去他的健康的病。

    他用散漫的目光去看耶律楚材,示意讓他說話。現在這個時候,成吉思汗必須節約每一分體力,來為自己爭得更多的時間。

    「臣以為,百姓不可盡殺。」楚材的聲音依舊宏亮有力,「只要善待他們,就能獲得百倍的利益。向農民徵收糧稅,向商人徵收商品稅,對漁民徵收水產稅,對獵人徵收山林稅。如此,單從唐兀人的身上每年就可得銀五十萬兩,綢緞八萬匹,穀物四十萬石!是每一年都可以得到啊!是一筆無窮無盡的財富,永遠不會枯竭!」

    在楚材慷慨陳說的時候,成吉思汗一直微闔著雙目在仔細傾聽,待楚材說罷,他才緩緩說道:

    「一切就照烏圖合撒兒所說的辦吧!去年我就說過,當五星匯聚之日來臨的時候,我將停止一切的殺戮。現在看來,是時候啦。楚材,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來完成吧。」

    「臣代天下百姓多謝大汗!」

    楚材拜倒在地,心情亦是萬分激動。多年來勸和止殺的目的終於達成了。

    「你們這些人都要和楚材多學習,尤其是窩闊台,你不久就會繼承我的地位,一定要多聽聽楚材的意見。」

    窩闊台伏在榻首大慟道:「父汗,您不會有事的,您不會有事的!」

    「不要哭,我們蒙古的蒼狼,只流血,從不流淚。」成吉思汗伸出虛弱的手,緩緩地摸上了窩闊台的頭頂,說道,「老話說,石頭從來不長皮,人不會永遠活下去。只要你能繼承我的事業,就等於我還活著,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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