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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東征西討 第二十六章 軍議 文 / 鬥氣刃

.    「他是在罵我吧?」

    成吉思汗卻已看出其中的癥結所在,問道。

    「大汗恕罪,臣下這就帶他回去,加以開導。」

    嚴實心中暗驚,連忙上前跪倒請罪。

    「姓嚴的!你要做奴才我也無可奈何,但是請你不要把我也當作奴才!蠻酋,你要殺便殺!我元裕之今日有死而已!要你看看,我大金有降將軍,卻無降書生!」

    「裕之!你……」

    「住口!裕之二字豈是你叫的?」

    元好問向嚴實怒目而視,厲聲斥罵道。

    雖然他們彼此之間是以漢語對答,但是蒙古諸將也已猜到個**,當即有一名怯薛歹走上一步,正欲呵斥,卻被成吉思汗揮手制止,然後說道:

    「不肯屈服的敵人是值得尊重的。」

    他轉向劉仲祿說道:「轉告這位可敬的詩人,他隨時可以回家。如果要去中都盡忠,我會派人護送他到城下。」

    「不必,我自己會走!」

    聽到劉仲祿的傳言,好問冷哼一聲。

    「好啦,大汗既然放你走,就不要多說什麼啦。」

    嚴實生怕成吉思汗忽然改變主意,上前連拉帶拖地將好問帶向帳幕之外。

    「放開你的髒手!我自己會走!」

    好問怒吼著掙扎。然則他這一介文人,又怎是嚴實這種武將的對手,只得被對方操控著漸漸遠離。及至臨出帳幕前,他終於艱難地轉過頭來,向成吉思汗大喊道:

    「遲早有一天,我們會在戰場上重逢!那時,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很好,我會等待著這一天。不過,那時我還是會饒恕你,包括你想保護的人!這個誓言,將傳諸於後世,直到你我的子孫之子孫!」

    這一句,好問也聽到了。在他想來,這真是一種矯揉造作的偽善。然而,他卻沒有料到,正是憑藉著這句誓言,他於二十年後挽救了許多無辜者的生命。也正是因為這一句誓言,他對成吉思汗以及蒙古的看法也逐漸有所轉變……他本人雖然終身沒有出仕於蒙古,但是卻沒有阻止三個兒子的仕途。

    他死於元憲宗蒙哥七年(紀元1257年),得年六十八歲。做為朋友的嚴實,在此後一段歲月中始終暗中接濟於他,然而兩位好友終究再未相會。嚴實於元太宗窩闊台十一年(紀元1240年)去世,享年五十八歲。

    成吉思汗的中路軍一舉奪取濟南後不久,就命木華黎帶領一支偏師征服山東各地,主力則繼續南下了。他們一路摧城拔寨,所向披靡,直抵黃河岸邊。在這片被稱為黃泛區的湖沼地帶,成吉思汗再度看到了那條曾經在西夏境內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大河。

    他覺得,這條河有著不可捉摸的神奇魔力。從西夏的國土之中奔流而出的河水彷彿吞吃了大地的能量,軀體驟然膨脹起來,鼓蕩著無窮的氣勢,掀動著天地間最為壯觀的波瀾,衝向大海的懷抱。

    看著它,成吉思汗始終在心中想:即使將家鄉的三條河流——克魯漣河、斡難河與土兀剌河首尾相接或平行平列起來,也不會比黃河更漫長、更寬闊。看過大河,他繼續向東,去欣賞那傳說之中的大海。對於那片浩蕩無邊的水域,他卻沒有過多的感想,雖然那種驚濤拍岸,雪浪千堆的景象也有著雄渾跌宕的氣魄,然而,也許正是因為海過於寬闊,卻有著千篇一律的單調和不可逾越的神秘。因此,他沒有在海邊多做停留,就回師內地,在徐州附近與木華黎軍匯合。

    此後,蒙古軍轉向西北而行,泰山的輪廓逐漸佔據了眼底。中原的山脈一向令成吉思汗心聲警惕,因此他沒有繼續深入,就帶著沿途掠獲的巨額財富和眾多俘虜旋師北還,於當年初春時節回到了長城腳下的草原地帶。直到這裡,他和部下們才有了一種回家般的舒適和愜意。

    「金國內亂了!金國內亂了!」

    一騎飛馳如電,迎著夏日熾烈的陽光,揚起蕩蕩黃塵,直入中都郊外的蒙古軍大營。馬上的傳令兵在大宮帳前甩鐙離鞍,跳下馬來,疾步奔入。

    ——野狐嶺戰後翌年,即紀元1213年夏八月二十五日,金將胡沙虎(1)自大同敗退後恐遭嚴懲,遂鋌而走險,發兵奇襲中都,廢黜並殺死衛紹王允濟,立宗室豐王完顏珣為帝,自封太師兼都元帥,獨攬朝中軍政大權。

    成吉思汗側耳聆聽著傳令兵的口述,不動聲色。心中卻已瞭然此番南下之時,金國所表現出來的無序與荒亂的緣由之所在。及至匯報結束,他掃視著面前的眾將,靜候他們的提議。

    術赤率先起身發言。

    他是昨日剛剛回到大營的。他與察合台、窩闊台兩兄弟率領的右路軍從北向南蹂躪了整個河北大平原,兵鋒直達黃河北岸的懷慶府。在那裡,他們的進攻步伐為滔滔黃河所阻,於是轉而西進,在襲取了太行山的南端隘口後,一舉突入當時被稱為河東的山西省南部,他們沿著黃河最大的一條支流汾水的河谷北上,逕直闖入晉南谷地。這恰恰切入了金國的防禦軟肋。當地的守軍幾乎全部北調至大同、宣德一線抵擋蒙古的進攻,卻不料南線倏然告急,使之全然措手不及,驚惶之下連失重地,其中甚至包括河東北路的首府太原。

    根據志史記載,當時的太原已經是中國北方的名城,戶口多達十六萬以上,照此估算,保有六十萬以上的居民,是絕不誇張的數字。這是一座工業相當發達的城市,有造墨場、煉銀洞和製藥場,還盛產貴重的瑪瑙石。(2)而在十三世紀的西方遊記中,尤其是馬可.波羅的東方記行中,這裡的冶金業和種植業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當蒙古軍突然出現在城南的時候,守軍們幾乎未組織起任何像樣的抵抗便丟失了城市。右路軍入城後拆毀城牆,大肆洗劫,將全城的工農業破壞殆盡。他們在此並未多留,在獲取了大量戰利品之後迅速拋棄了這座不幸的城市,繼續北進,再度攻陷西京大同府後,返回中都城郊(3)。

    這位劫掠了大量的財寶、斬殺了無數的敵軍、擄取了成千上萬平民、毀壞了難以計數的城市、完成了不可思議的任務、立下了赫赫無雙的戰功的青年勇將較之一年前出發的時候,神情愈發嚴峻,氣質也更加剽悍,眼中閃爍著懾人的光芒,全然是一隻隨時蓄勢待發的蒼狼。只聽他以堅定而低沉的聲音說道:

    「父汗,我們應該乘此時機,一舉攻陷中都,活捉阿勒壇汗,兒臣願為前部,獲得一個殺入中都的光榮功勳!」

    術赤的提議立刻得到了眾多武將的響應,「進攻吧!」「打吧!」這些充滿漏*點的請戰一時間在整個宮帳之中響成了一片。無數道熱切的目光都盯在了成吉思汗的臉上,期待著大汗親口下達召命。

    成吉思汗卻並不急於表態,目光掃向了另一邊還沒有說話的幾個人。他的一眼落到了大弟合撒兒的臉上。他僅僅比術赤早回來兩天。他率領的左路軍沿著東方的海岸線,過平州、涿鹿,向東北方向進攻,從背後攻陷了長城上重要的隘口——山海關。接著又去征服女真人的家鄉——上都會寧,並橫掃滿洲地區的挑兒河、納水(即嫩江)、宋瓦江(即松花江),直至阿穆爾河(即黑龍江)等河流域方才溯大興安嶺折回(4)。

    自從淡出成吉思汗的幕僚核心後,他在每次會議上都保持著冷淡的沉默。只要成吉思汗不主動向他提出詢問,他便不會開口,而即使開口也不說太多的話,與意氣風發的術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基於以上原因,成吉思汗不準備聽取他的意見,目光只是稍一停留便轉到了別人的身上。所謂的別人即木華黎、哲別、速不台、忽必來等人,還有一個新出現在這宮帳之中的人物。

    此人坐在月忽難的下首,他那一身漢人的長袍大袖置身於清一色的草原民族人物之中,顯得頗為乍眼。此人名叫郭寶玉,是明安推薦的人物。他世居山西汾陽,是唐朝名將郭子儀的後人。他繼承了祖先的兵法與武藝,是一位深謀遠慮的才智之士。對於這位新來不久的部下,成吉思汗打算聽聽他的意見。因此,他的目光不但越過了大弟合撒兒,更越過了四傑與四狗,直接駐留在郭寶玉的臉上。

    感受到大汗目光之中的咨詢之意,郭寶玉緩緩得站起身來,向前踏上一步,對大汗行了一個拱手禮道:「啟稟大汗,臣下有話要講。」

    成吉思汗一擺手,制止了宮帳內的喧嘩,然後向郭寶玉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郭寶玉清清了嗓子,振氣吐聲,開始了他做為參謀的一次正式進言:

    「大汗、諸位將軍,現金國內亂,這從表面上面故然是一可乘之機,然則細想起來,卻也有諸多疑難之處,請容下官在此試做一析。」

    「嗯,你儘管說,在我的宮帳之中,說出心中真實想法的人是無罪的。」

    成吉思汗進一步打消他的故慮。從明安那裡,他已經對中原文人的性情習慣有了一個大至的瞭解。知道他們往往很注重自我價值,行事謹慎且自尊心極強,強到近乎偏執的程度。一但感覺受到了挫折與污辱,他們甚至會以生命來維護自己的尊嚴,用他們的話來講,這叫「士可殺而不可辱」;同時,他們也非常固執,對於自己所認定目標和觀點會不顧一切的去維護並實踐,這種思想叫做道義——「道之所存,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對於這兩類性格,成吉思汗並不認同,他雖然不會用「愚腐」這個詞來概括,但是他覺得這些人的處事觀點存在著相當嚴重的缺陷,以至於他曾經不打算接納這種人,但是,明安說到的三條卻打動了他,那就是這此讀書人很重視「氣節」與「忠義」,如果你尊重他們的人格,採納他們的建議,他們就會死心踏地得跟從你、追隨你,甘願為你付出包括生命在內的一切。這被稱為「士為知已者死」。當成吉思汗瞭解到這種性情是與自己一向注重的忠誠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的時候,立刻表示出極大的歡迎態度。他一向認為,忠誠與正直的人永遠不必嫌多,應該多多益善。

    得到大汗的鼓勵後,郭寶玉陳詞的態度愈發從容起來:

    「金國自野狐嶺之敗後,確實已元氣大傷,但它畢竟還是一個大國,有著不可忽視的戰爭潛力。而做為其首都的中都是全國一大城市,也是防禦力最高的城市。相對於這樣的城市來說,我蒙古大軍的攻堅能力就顯得甚為不足了。」

    「可是我們也同樣攻下了許多城市,上都會寧、太原、濟南。這些也都是大城,不還是落入我們的手中了嗎?」成吉思汗發問道。

    郭寶玉不慌不忙得回答道:「不錯,這些城市也很大,同樣也很堅固,但是請問大汗,我們是怎樣攻取這些城市的呢?」

    「奇襲、內應、詐敗誘敵。」成吉思汗答道。

    「是啊,採取的都是計策,乘敵無備、出其不意得奪取了城市,但沒有哪一次是用正面攻擊或長期圍困拿下的。因何如此呢?」郭寶玉不待成吉思汗說話,便自問自答起來,「因為,若以正攻取城,我軍缺乏相應的攻城器械,比如沖車、樓車、雲梯、投石機以及火炮,更沒有足夠的步兵;若做長期圍困,我軍又兵力不足,且身處敵地,糧草補給困難。兵法上說,屯兵於堅城之下而久攻不克乃是大忌。我軍是客,金國為主,以客犯主,利在速戰速決。況我軍多為騎兵,不擅步戰,如果捨棄靈活機動的優勢而轉入曠日持久的圍攻戰,則等於是以自己的短處去對付敵人的長處,為了中都這一城而牽制了全軍。一旦耗費了大量的時日卻又攻堅不下,給予金國以喘息之機,使得他們的動員起戰爭潛力,反而會使我軍陷入進退兩難之境甚至有被反包圍的危險。到那時,糧草不濟,士氣低糜,處境危矣,雖孫吳子再世亦難保全了。」

    話說到這裡,許多武將的頭腦也漸漸冷卻了下來。速不台一個表示支持,他說道:

    「是啊,中都此時既然有變,防備必然更為嚴密,再用奇襲恐怕是不成了。胡沙虎這個傢伙打仗不行,但龜縮起來防守卻很在行。單是從他守居庸關的時候命令士兵用鐵水澆鑄了城門,並在二百里之內遍撒鐵蒺藜倒還著實難為了咱們一下,若非大汗出奇兵間道取南口,還真是不好辦呢。他在撫州又吃過咱們詐敗誘敵的虧,想來也學得乖了,不會再上當。這些計策一失靈,就只能硬攻了。如果那樣,咱們損失可就大了。」

    忽必來也點頭道:「不錯,咱們的馬又不能飛上城去,要是離開馬背改爬城牆,再勇猛的把阿禿兒都會力不從心的。」

    木華黎道:「別說是中都,就連咱們一路上遇到的真定、大名這些大城,一旦事先有了準備也就攻不下來了。」

    窩闊台道:「我們攻下太原,也只是因為金人沒料到我們會從他們背後殺出,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才拿下的。」

    其餘眾將也紛紛表達贊同郭寶玉的分析,以各自的實戰經驗來說明攻城的困難之處。這些言詞使郭寶玉感受到了一種過去的環境迥然不同的清新與舒適。在這裡,沒有禮儀之下的假面具,更沒有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骯髒齷齪。成吉思汗故然威儀赫赫,但那是一種真正的令人從心底折服的氣勢,這種氣勢是任何儀式、鼓吹與裝腔作勢所不能模仿的,全無一絲虛張聲勢與矯揉造作。他的決斷是無人可以更改的,因為那往往是賢明的、權威的。但他也從不拒絕任何建議與規勸,運用其冷靜的頭腦與敏捷的判斷力從中抽取有益的部分來完善自己的決斷。

    處身於這樣的君臣之間,也許他們顯得有些粗魯、沒有文化、欠缺必要的教養,但卻是那麼和善相親、那麼不拘小節、那麼勤勉好學、那麼寬容大度。這裡沒有偏見、歧視、傲慢陰毒,處處生機勃勃、欣欣向榮。這是一股方興未艾的力量,其勢如大海的怒濤,沛然莫能當之。從而,他也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心,自己的選擇是對的,和他們在一起終將創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功業,使得自己的名字流傳於青史之中。

    成吉思汗的詢問打斷了郭寶玉的思緒:「那麼先生以為我們此時該如何行事呢?是進還是退?」

    「臣下以為,當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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