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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東征西討 第二十四章 沸騰的野心 文 / 鬥氣刃

.    從劉仲祿的口中聽到對方的名字後,成吉思汗微微頷首,他的心中感慨著:看來,只有在這樣的少年身上還保有著百年前阿勒壇人征服中原之時的魄力與氣概。可惜,真正繼承這種精神的人如今還能有幾個呢?

    「我是蒙古人的汗——成吉思汗!」通事的語調雖然不高,卻如同在完顏彝的頭腦之中爆響起一個驚雷。

    「眼前之人竟然就是殲滅我大金四十五萬大軍的蒙古首領鐵木真!」完顏彝肅然無語。

    「我不會殺你。不但不殺,還要放。放你回家。不過你要替我做一件事情。」成吉思汗道。

    「什麼事情?」完顏彝問。

    「你姓完顏,也算是阿勒壇汗的親屬了。你替我帶一件東西給他。」成吉思汗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卷卷軸,命通事轉交到完顏彝的手中,繼續說道,「這是你們的阿勒壇汗當年給我的,如今,我把它交還給他。」

    「是什麼?」

    「你們國家的委任狀。當年他封我做『招討』,如今我不做了,自然要還給他。看,我如今帶著鐵騎雄兵來到這裡,將這東西還給他啦。」

    成吉思汗說罷便站起身來,仰天長笑,笑聲壓過了天空中北歸雁群的鳴叫聲。好一陣,他才止住笑聲,對納牙阿吩咐道:「給他一匹馬,放他走!」

    「大汗,這也未免太便宜這小子了。」納牙阿心有不甘地說道。

    「這個少年和我年輕的時候很相似。」他歎息般地說道,「我從他的身上想起了許多陳年往事。同時,他的生存也在時刻提醒我,不要讓蒙古人重蹈阿勒壇人的覆轍。」

    納牙阿默然退下,遵命照辦。

    成吉思汗看著那叫完顏彝的年青人艱難得站起身來,又艱難得上馬,馳離營地。心中暗自稱讚:「果然是一條好漢。」

    然則,他卻沒有料到,這完顏彝經此一事後投身軍旅,成為了金國末年罕見的一代名將,終其短短的一生與蒙古軍奮戰到底,不但建立了卓越的武勳,更以忠烈之名流芳千古.

    血與火交織而成的紀元1212年於戎馬倥傯之中不覺間飄忽逝去。隨著紀元1213年的到來,成吉思汗在異國的土地上迎來了二個新年。這一年,他整整五十一歲。

    一個新年,由於戰事頻仍,被大家完全忽略了。現在,隨著一個又一個勝利的來臨,大家的心情又一次回復了舒暢歡快的情緒。聽從忽闌的提議,成吉思汗決定在距中都七十里之外的龍虎台大營內舉辦一次盛大的迎春慶典,款待這兩年來勞苦功高的眾將,同時,他也打算借此機會,將新一年的作戰方略佈置下去。

    席間,成吉思汗打量著這些心腹重臣,看到他們的臉上都帶著戰火洗禮之後的滄桑與風塵。然而,這一切卻不能遮掩他們的滿腔豪情。兩年的血戰使他們立志彌堅,意氣風發。這種姿態,與他所預想的不謀而合,長保鬥志正是蒼狼所必備的精神。

    「今年,我們要加強對阿勒壇汗的攻擊,用強大的力量壓制敵人,使之不能安眠,無暇喘息!」

    成吉思汗以莊嚴的口氣發佈了對金國的總攻擊令。眾將睜大了興奮的眼睛,凝望著可汗,期待他將最為艱苦的任務分派到自己的頭上。

    首先得到命令的是術赤、察合台和窩闊台這三隻新一代的蒼狼。成吉思汗認為,他們必須經歷更多的考驗,尤其是術赤。這既是自己的願望,也是孛兒帖的意願。望著術赤那張無論何時都同樣蒼白冷峻的面孔,想起了數日前父子之間的一番私下談話。

    談話發生在術赤剛剛從前線返回的時候。當他帶著一身征塵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那雄姿英發的神態立刻化作強烈的衝擊波,對他的內心形成了劇烈的震盪。從他的面容上確實找不到與自己的相似之處,卻繼承了孛兒帖的許多特徵,尤其是眼神。同樣的熾烈,同樣的不屈,同樣的執著。每當自己與妻子因為術赤而發生爭執的時候,她都是用這種眼神凝視著自己,發起一次又一次挑戰,甚至強迫自己改變已經做出的決定。一旦想到這些,驚異與敵視立刻佔據了自己的心。成吉思汗想,自己很可能已經將這種情緒通過眼神表露了出來,否則術赤的臉色不會突然變得蒼白起來。

    勉強平息了這些情緒後,成吉思汗緩緩開口問道:

    「博兒術告訴我,此次遠征,你表現得十分出色,以實際行動引證了自己的諾言,率先登上了長城。為此,我將給予你特殊的嘉獎。說吧,想要些什麼?領地?百姓?財富?還是女人?」

    「這些我都喜歡,卻不是最渴望得到的。」

    術赤的回答十分堅決,看來心中已經有了目標。

    「不會是打汗位的主意吧?如果他要求現在就立他做繼承人,自己又該怎樣處置呢?」

    這個念頭猝然出現在成吉思汗心中,使他在一瞬間感到了不安。憑心而論,這樣的要求他決不想答應。幸好,術赤接下來所說的話卻根本沒有那種**。他的堅定來自對勝利的渴望和對自身實力的信心。

    「我請求在來年的戰鬥中親自帶領部隊,衝殺在全軍的最前列!」

    自從入門後,術赤就始終與成吉思汗保持著平等對視的姿態,加之此時全身所散發出來的凌厲鬥氣,使得他的豪言壯語之中充滿了抗爭與叛逆的意味。成吉思汗深知,這些抗爭與叛逆的指向無疑都匯聚在自己的身上。

    ——兒子長大啦。成吉思汗在心中慨然歎息著。在術赤的心中,一種名叫「獨立」種子已經生根發芽,開花結果了。他正在執拗地擺脫著自己,拼盡全力地要將自己的影子從心中徹底排斥出去。父子之間的戰爭從他降生的那一天就已經開始了,今天將是一場帶有決定性意義的正面交鋒。

    ——好吧,無論你究竟是誰的孩子,無論你是否在憎恨我,至少眼前這一刻,你的表現都無愧於蒼狼的稱號。既然身為蒼狼的一員,你就有資格去自由馳騁,全力開闢屬於自己的無盡天地!你的愛,你的憎,都將融入你的靈魂,給予你一往無前的動力!

    「去吧,孛兒帖之子!記住你今天所說的一切!時刻準備著迎接最為艱苦的戰鬥,以敵人的鮮血來印證你的誓言吧!」

    於是,成吉思汗將術赤、察合台與窩闊台三子一同召喚至面前,將一道攻略指令賦予他們:

    「從今天起,術赤接替博兒術的指揮權,察合台與窩闊台做為副將,率領右路軍突破太行山南下,攻陷沿途的全部城市,伺機渡過黃河,繼續攻擊。如果沒有機會,則從山西折返,繼續掃蕩阿勒壇汗的領土,直到中都城下!」

    ——天啊,這可是一次充滿危險的遠征啊!同樣的想法在成吉思汗話音落地之時立即衝入眾將的頭腦之中。即使是他們這些身經百戰的人物,也不敢說百分之百能夠完成這個任務。如果交給博兒術,或許還不至如此。畢竟術赤還過於年輕,即使有過獨當一面的經歷,卻與今日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然而,無論怎樣不可思議,無論怎樣驚奇愕然,成吉思汗的命令已經發出,就再也沒有轉圜的可可能。術赤一言不發地接受了命令,除了眼神愈發尖銳之外,再無任何反應。

    老將博兒術的嘴巴微微蠕動了一下,但終於沒有說出什麼。他很清楚,即使自己說些什麼,此時都已經無濟於事了。這對父子之間的微妙關係,確實也沒有旁人置喙的餘地。然而,這個微小的動作也沒能逃過成吉思汗的眼睛,他立刻說道:

    「博兒術,你的任務有所改變,將隨從大隊行動,做為我的首席參謀,共襄軍機。」

    「喏。」博兒術怔怔地回答了一聲,心情已經沉浸在對適才那個命令的憂慮之中。

    「左路軍就交給合撒兒來帶領。你將從居庸關出發,向東攻擊,直抵大海。踏平阿勒壇人的東北老家,將其連根掘起。在那天寒地凍之處,不但要擊敗敵人,更要與惡劣的天氣作戰,因此一切要小心從事,不要因寒冷而折損部隊。」

    「喏!」對於這個命令,合撒兒沒有太多的異議。能夠再次重掌兵權,已經使近來頗有失意之感的他滿心歡喜。

    「中路軍由我與拖雷親自率領,木華黎也隨我一同出征!你和博兒術不僅要出謀劃策,還要在戰爭結束之前將所有的用兵之道一一傳授給拖雷,使他早日成熟起來!」

    對於整個作戰方案,成吉思汗有著絕大的信心。這種信心絕不盲目,而是經過審時度勢之後的精心安排。兩年來,他已徹底瞭解了金國的全部情況,這個國家雖然幅員遼闊,城市眾多,然則,他們就必須分散力量來保衛這些領土和城市。即使它有著遠遠多於蒙古的軍隊,要想組織起像樣的攻勢,就要花費大量的時間來調兵遣將,待其集合完成的時候,所有的戰機也就此喪失殆盡。野狐嶺之戰正是這種情況的真實寫照。經此一戰,金軍已經徹底喪失了野戰的勇氣與力量,除了龜縮在城壁背後坐以待斃,就是將戰爭的主動權拱手相讓予自己的手中。

    誠然,要完成這樣的任務也絕非輕而易舉之事。即使通過對遼陽、大同、宣德等城市的進攻,蒙古軍已經初步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攻城戰術。然而,這三支軍團未來所要面對的城市又將有多少呢?只怕要超過一百座也不是什麼新鮮事。誰敢保證自己在經歷了近百場戰鬥之後還會平安無事呢?就邊成吉思汗本人,去年在進攻大同的時候,胳膊上還不是受了箭傷嗎?如果不是那次運氣不錯,自己也很可能會喪命。

    「術赤也許會戰死吧?察合台和窩闊台呢?處境也並不比術赤安全。」

    這不僅是在回應術赤的宣言,同時,也蘊含著成吉思汗本人對親子的期許。讓他們毫無保留地投身於兵燹戰火之中,經受鐵與血的洗禮。自己這一代蒼狼生長於苦難之中,自己之先輩乃至先輩之先輩又何償不是這樣走過來的呢?那麼對於身為後輩者,更是其人生必經之路!尤其是身為可汗之子,那麼他的生命就不再僅僅屬於個人,而是屬於全體蒙古國民了,即使為國獻身,也是理所應當!

    這一天的酒宴弛續了很久,直到日落月出之際,方才告一段落。成吉思汗靜靜地坐在原處,看著老部下們紛紛走出宮帳,聽著他們在帳門外殷殷話別,互道珍重。他知道,這道別之中別聚一番生死殊途的意味。一旦想到這些,成吉思汗忽然感到自己的全身燥熱無比,再也安座下去。於是,他起身大步出門,身體還未站穩,一片白色的世界迎面直撲入他的眼底。哦,不知何時,天空下了雪,又不知停於何時。

    這景象令成吉思汗的心頭頓生迷離之意。這個安靜的冬雪之夜裡,天空陰霾,天地蒼白,百獸潛蹤,萬物藏形。這其中究竟意味著什麼呢?天意對戰爭的走向又有著怎樣的抉擇呢?太靜了,過於安靜了,靜得沒有任何答案!

    蒼狼們!你們難道在這雪夜之中都在沉睡嗎?你們應該時刻保持著無限活力與過人機警啊!

    彷彿是為了回應成吉思汗在心中的吶喊般,有一種聲音於倏忽之間由遠及近,驟然而至。成吉思汗立刻辨認出這種聲音的來源,對於他來說,這聲音正是他再熟悉不過地,也是此時此刻最為渴望聽到的——戰馬奔馳之聲。

    更令他欣喜的是,這不是單人獨騎的奔馳,而至少是一個百人隊在行動。他們在開進至一定距離後便不再進,反而向左右分成兩隊,開始各自列陣,然後翻捲攻殺於一處。

    「是誰在雪中操練兵馬?」

    成吉思汗下意識地問道。

    「回可汗,是我新近提拔起來的百人隊長,名叫三木合。」

    回答者的聲音相當平穩,與這雪的意境頗為吻合。

    「木華黎,你的眼力還不夠好,我看這個三木合應該足以勝任更高的職務。即刻晉陞其為千戶,授予把阿禿兒之稱號。」

    「雷霆雨露,皆出大汗。臣下這就將三木合喚來受封、領命。」

    「木華黎,你過於小心啦!」

    成吉思汗立刻洞析了對方的心理。身當蒙古帝國前所未有的國王封號,木華黎雖然表面上形若無事,實則內心卻承受著極大的壓力。近年來,他的言談愈發少了,行事也更加謹慎起來。

    「我的朋友!」成吉思汗拉住了木華黎的手叮嚀道,「我若不能將信任交給你,那麼這個草原上還有哪一個人值得相信呢?今後,凡是在你權限之中的事,不必有任何顧忌,放手去做吧!我們還要一起走得更遠呢!」

    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的目光卻越過木華黎的肩頭,極目遠眺,心情激盪。

    ——新一代的蒼狼成長起來啦!

    ——聽!他們的腳步多麼雄壯!

    ——看!他們的爪牙何其凌厲!

    ——他們是希望,他們是光明,他們是無限的希望和永恆的光明!

    金衛紹王崇慶元年(紀元1214年)的倒春寒是那樣的漫長,肆虐著一向有泉城之美譽的濟南城。追隨寒流之後撲來的是綿綿不絕的凍雨,它裹挾著利刃般堅硬鋒銳的冰渣兒,瘋狂切割著城市的街道與屋宇,陰冷的氣息瀰漫在大明湖上,千佛山前。這一切,對於這座一向以四季分明而著稱的城市而言,是極不尋常的。往年此時,山間湖畔應該已經閃現出春天的綠色斥候,縱然南國春早北國遲,也不至如眼前這般淒風苦雨,滿目蕭然。後來,一些倖存者都說:這是蒙古人從北方帶來的寒流。

    誠然,自去年開春後,蒙古鐵騎南下的風聲就一陣緊似一陣,大金帝國屢戰屢敗的凶信亦隨之傳來。然則,這些消息對於這座遠離邊境的大都會而言,卻如發生在月球上的故事一般,根本是不關痛癢的事情。

    官方的應酬宴會照舊花團錦簇,街市上的交易同樣如火如荼,至於四季留連於湖光山色、叮咚鳴泉之間的紅男綠女們都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樣一個問題——戰爭就發生在與自己腳下的土地相毗連的地方。他們還忘記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整整二十年前(即金章宗明昌五年,紀元1194年),那條原本流過城市北方,注入渤海的黃河突然自行改變了河道,掉頭南下,奪淮河之道衝入黃海。

    這次改道的地點發生在濟南西面數百里之外的河南陽武,決口所形成的千里黃泛區則遠在南方,根本未對本城造成任何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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