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時期道教的大部份宗派並沒有不許結婚之說,有很多道士都是拖家帶口,不過這些有家室的道士大多數是在結婚之後學道,或是半桶水,道不成名不就才娶妻生子,成了正規道士並有了極大名望之後再結婚的極少。
五斗米教就是不忌誨結婚的宗派,周全雖然是五斗米教的教主,卻不是什麼正規道士,連他自己都沒把自己當成道士,也就更不覺得結婚有什麼大不了。
五斗米教教主、忠勇玄奇護國**師、天師周全結婚可是一件大事,如今的他天下誰人不知?當真是權傾朝野,名動天下,跺一跺腳地動山搖,誰不想趁機巴結一下?五斗米教根本沒有請柬,但賓客卻早早就來了,還沒到正月十五,八門遁甲城和山陰城已經到了數千人。
以八門遁甲城的格局,招待幾萬人不成問題,不過為了防止彌勒教的人來報復搗亂,沒有一定身份的人是不許進入的。城外搭起了大量涼棚,將會擺起大量酒席供一般慶賀的人飲宴,屆時城裡城外同慶,絕對是百年難遇的盛大婚禮。
五斗米教眾人已經有過舉行大宴會的經驗,經過了這麼幾個月的訓練和戰鬥,上下有序,紀律嚴明,配合密切,辦再大的宴會也不成問題。這一次婚宴的總指揮是龐易,治安是機動組和神風突擊隊,迎賓、收禮、採買、鼓樂儀式、酒菜供應等等都有專人負責,一切條理分明。
正月十五一大早,當代貴族名士、各地富商名流、江湖俠客異士、佛道各宗派代表,當朝各大小官員或使者絡繹而來,絲竹齊奏,鼓樂沖天,八門遁甲城裡裡外外成了人流的海洋,也是笑聲的海洋。
荊州和豫州也是早早派了使者團來,人員眾多,禮物豐盛,極盡巴結;連褚太后和皇帝也派了使者來觀禮,領隊的就是周全和謝家都熟識的曹太監,並送了許多高級布料,名貴香料,精美飾,罕見珠寶作為賀禮。
公孫薇獨坐房內愁眉不展,心裡像幾隻八爪魚在撓,幾乎忍不住要掉下淚來。從來只聞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周全最近都不怎麼過問她了,更從不提她的婚姻大事,難道真的要等她生下孩子後再結婚?眼看周全身邊眾美雲集,建康還有個千嬌百媚的太后,哪裡會記得住她這個大肚婆!她對他一往情深,不惜以身相許,不惜背叛彌勒教,放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來這兒受冷眼,這樣做到底值得不值得?
她以前自以為智計無雙,不擇手段算計別人,現在落到這個地步,算不算是遭了報應。
坐了大半個上午,正當她胡思亂想之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門被粗魯地推開,謝雨卓一身紅裝,美艷驚人,卻橫眉怒目,玉臉帶煞,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七八個身穿勁裝的女子,估計是五斗米教的女教徒或謝雨卓的娘家友伴,今天當伴娘的角色。
公孫薇心知不妙,可是現在她正受冷落之時,又在別人屋簷之下不得不底頭,哪裡敢與今天的女主角對頂?忙站了起來,強顏笑道:「謝家妹子怎地有空到我這兒來?我還沒過去恭喜你呢。」
謝雨卓怒道:「你敢笑我未嫁先過門?我還沒笑你未婚先大肚呢!」
公孫薇一股怒氣直衝腦門,但還是強忍住了:「妹妹說笑了,我怎敢取笑你?」
「誰是你妹妹!明明就是笑了,還說沒有。你們都聽到了嗎?把她抓住,我們找周大哥評理去。」
眾伴娘七手八腳上前來抓人,公孫薇不想撕破了臉皮,挺著大肚子也不方便動手,於是就任由她們抓住了手腳,反正是去找周全評理,周全再怎麼無情也不會與她過不去吧?這時謝雨卓卻突然出手,閃電似地點住了她的五處穴道,除了還能說話,全身別想動彈半分。
公孫薇大驚失色,「你,你想幹什麼?」
眾少女都古怪地笑著,謝雨惡狠狠地說:「我幹什麼?你把我抓走,送到我不想嫁的人床上,我還沒找你算帳呢。一報還一報,今天我就要把你抓住,找一個最老最醜的人跟你結婚,讓你悔恨終身!」
「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已經懷了周郎的骨肉,你就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再說我雖然抓走了你,卻沒傷你分毫,現在你與周郎有情人終成眷屬……」
謝雨卓一指點了她啞穴,「任你花言巧語也沒用,我不會上你的當的。今天周大哥忙著當新郎,肯定不會來看你,等他和我拜堂成親之時,你也與另一個人拜堂成親了。等你的孩子生下來了,我會把他接過來,當成自己孩子一樣疼愛,這樣周大哥就不會骨肉分離了,以後我與你互不相關……你們笑什麼?還不快動手把她打扮好!」
眾少女從袖內拿出各種飾盒、梳妝盒,七手八腳給她打扮起來,粉底、面脂、唇膏、眉筆、梳剪一應俱全,幾個人出去,很快就拿來新娘的禮服,頭冠、鞋襪一樣不缺,尺寸恰到好處,顯然是陰謀已久,早有準備。
公孫薇更加心驚,可惜全身不能動彈,連說話都不能,只剩兩隻眼珠亂轉,急得差點丟下淚來。眾人各有分工,訓練有素,不消一刻鐘就打扮好了,然後扶她坐在靠椅上,用一塊紅布把她的頭給蒙了起來。謝雨卓得意洋洋,鎖上房門率著眾女一陣風似地跑了,瞧她那英風竣爽的樣了,說得好聽點是個俠女風範,說得不好聽像個野丫頭,哪裡還有以前名門閨秀的樣子!
謝雨卓出了房間,帶上另一撥人坐馬車回謝府去了。謝府的人早已眼盼欲穿,忙把她迎了進去,盛裝打扮,帶著嫁妝,由謝奕親自護送往八門遁甲城。
謝家嫁女本就是一件大事,已足夠全城轟動,出嫁的是美名遠播,充滿傳奇色彩的謝二小姐,嫁的又是當今天下風頭最勁的周全,更是萬人空巷,觀者人山人海。五斗米教也派出了上千人的迎親隊伍,衣甲新明,精神百倍,從八門遁甲城一直排到山陰城。兩側路邊觀看的人也多得無法計數,便是皇族大婚也不見得有這樣的規模。
這是一場無論任何細節都無可挑剔,任何場面都豪華得無以復加的婚禮,足以讓人們津津樂道說上很長一段時間;男才女貌,豪華盛大無與倫比,這一場婚禮將成為所有未婚年輕人心目中完美、幸福婚姻的標準,成為所有輕人羨慕的對象。
周全和謝雨卓之前絕對沒想到,他們世所不容、不敢見人的戀情會走到這一步,想必此時此刻,謝雨卓已完全陶醉了吧。
載著新娘的婚車在萬眾矚目中到達八門遁甲城,從乾門進入大禮堂內,眾賓客早已到齊,個個衣冠楚楚,身邊幽香襲人,舉止彬彬有禮,行動環珮叮咚,極盡當世名流風采。更有十八般管、絃樂器賣力演奏,鼓樂嗩吶、琴瑟笙簧此起彼伏,綵帶飄揚,五光十色,祝賀聲、笑語聲、喧囂盈耳,喜氣盈然。
謝奕夫婦作為女方的家長,王羲之夫婦作為男方的長輩在正堂入坐。周全沒有父母師長在身邊,只能請干岳父兼媒人當長輩,王羲之雖然不是宗教和修道界的人,在世間卻享有極高聲譽,也不辱沒了周全。只是岳父為女婿主婚,多少有些怪怪的。
曹太監、戴施、孫盛、道安、支道林等貴客列坐兩側上,建康和各地來的官員名流、宗派掌門都排坐兩旁,連丐幫幫主凌雲也穿著一身破身服坐在貴賓席上,周全之交遊廣泛,不分貴賤不重貧富由此可見。五斗米教的重要人物中除了有特殊任務的人外,其餘都在場了,英才擠擠,俊傑滿堂,盛況空前。
這次的贊禮官是五斗米教最有資格的大祭酒岳九真,負責唱禮、讀婚書之類。
眾人已到位,吉時已到,岳九真高聲喝唱:「正婚禮儀開始!入場!」兩邊彩簾布幔之後同時走了一對人來,一邊是標準新郎打扮的周全,面帶笑容,高帽大袖,服飾整齊而華麗;當所有人的眼光落到右邊時,不由一陣錯愕,目瞪口呆,連遠處後排的樂師都忘了奏樂,上千人的大禮堂突然之間靜了下來。
扶出來的新娘赫然是兩位,並且都用紅巾蓋著頭,這個時代並沒有人在新娘頭上蓋紅布的風俗,更何況是兩個新娘同時出來。為什麼會跑出兩個新娘來,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新娘,這玩的又是什麼遊戲?
竊竊之語之聲大起,如同即將分房的蜂窩,護著新郎新娘的隊伍卻像視而不見,繼續前進,合到一處走到大堂前。岳九真也像是什麼都沒看見,繼續喝禮:「對席之禮!」
賓客們更加愕然,連五斗米教的各大領都糊塗了,就算籌備婚禮的龐易喝醉了,也不會同時扶出兩個新娘來;充當贊禮官的岳九真就是老眼昏花了,也沒有理由視而不見,讓三個人同時舉行婚禮,今天到底是怎麼了?難道所有人都服食了過量的五石散出現幻覺了?
謝奕臉色鐵青,騰地站了起來:「且慢,這是怎麼回事?」
岳九真微笑道:「老道只負責唱禮,其它一概不知。兩個人也罷,十個人也罷,儀式都是一樣的。」
謝奕幾乎暈倒,望向王羲之,王羲之也莫名其妙,他雖然當長輩,可什麼都沒插手過,只好瞪向周全。
周全笑道:「世間落井下石的人多,錦上添花的人少,今日正要做錦上添花的事。我與公孫姑娘遲早都是要結婚的,晚結不如早結,再勞煩各位賓客遠道而來,我心中實是不安,想來想去,不如趁此良辰吉時把婚禮一併辦了,省得大家再跑一次,再送一次禮物。所以就臨時決定增加一個新娘了。」
不少人都笑了起來,這可真是別開生面的說法,非常體貼別人的行為,跑一趟確實辛苦,送一次厚禮對大多數人來說確實有些肉痛,再說增加一個新娘更刺激更熱鬧,對他們不損任何顏面,何樂而不為?
謝家的人和親友如同被當頭敲了一棒,真正是太豈有此理了,這不是拿他們開玩笑嗎,本國一等大家族豈能容別人這樣開刷!
謝奕一張臉漲得紫紅,「這這這,這絕對不行!」
周全手一攤,「婚禮還沒完成,你們不同意還來得及,那麼今天我就與公孫姑娘結婚了。在場各位親友都可作證,要悔婚的不是我。」
謝奕晃了一晃,險此跌倒在地,這一次是他們謝家要巴結周全,是他裝瘋賣傻主動要把女兒嫁給周全,誰曾想會落到這個局面。賓客已經到了,女兒已經送出門了,出弦沒有回頭箭,真要悔婚,謝家只會更丟臉,周全反正有另個一新娘可以替補,多一個新娘少一個新娘沒什麼大影響。
可是謝家怎能容忍這樣的侮辱!謝奕轉頭怒視王羲之,在這種情況下一般是找媒人或親家翁理論,巧得很,親家翁和媒人是同一個人。
王羲之哭笑不得,他是很看重周全這個人才,也很欣堂周全行事不拘一格的作風,但現在這件事真的把他弄得尷尬之極。不維護周全不好,維護了周全又大大傷了謝家的面子,這個場面叫誰都沒辦法,不論是媒人的身份還是男方家長的身份,謝家都可以把他打得滿地找牙,他的嘴巴就是像他的書法一樣厲害,今天也沒辦法說出個道理來。不過他也是個有急智的人物,這個看看那個看看,突然來了靈感:「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謝二小姐正在嫁而未嫁、婚而未婚之時,父不管,夫不隨,是要繼續進行婚禮還是打道回府全由她說了算。」
好傢伙,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拋給新娘了。
謝雨卓把頭蓋一掀,「六禮已成,我已是周家之婦,人已到堂上,哪有不拜天地之理?我願與公孫姑娘同時嫁給周郎。」
新娘都同意了,別人還有什麼話好說?五斗米教的人帶頭開始歡呼,大部份賓客也跟著叫好,這是一個篾視禮法的時代,婚禮也該改革改革了,也許至今而後,幾個人同時結婚,幾對人同時結婚將成為時尚。
謝雨卓裝作上前扶了公孫薇一把,扯下她的紅蓋頭,在場一大半人都是有武藝的人,都看出她手指隔著衣服在公孫薇身上點了幾下,解開了她的穴道。公孫薇又喜又羞,淚光盈盈,一身打扮與豪門千金無二,只是肚子已經大得任何裙子都遮不住了。
許多人在暗笑,也許是因為她的肚子太大了,周全沒辦法才把她拉出來拜堂,倒不是故意攪局,情有可原。
謝家的送親團幾乎氣炸了肺,不敢恨周全玩弄了他們,更多的是恨謝雨卓不爭氣給家族丟了臉。但他們似乎都忘了謝奕的無情,寧可讓謝雨卓病死也不讓她嫁給周全;也忘了是謝家先放周全的鴿子,等周全治好了謝雨卓的病卻反悔不把人嫁給他。今天周全和謝雨卓這樣做,只是稍稍回擊一下而己,量他們也不敢怎麼樣,只能打落門牙和血吞。
謝奕不甘就此受辱,又不敢鬧事,於是把矛頭轉向了公孫薇。「請問公孫姑娘的父母在何處,媒人在何處?未經任何禮儀,怎能直接拜堂?」
公孫薇笑臉有些僵住了,她確實沒有親人可以出席,也沒有合適的人當媒人,如果這兩個都沒有,這婚禮怎能算成?
這一場婚禮真是一波三折,難道因為沒有女方長輩和媒人,公孫薇又要被踢出局。
坐在側面上低眉垂目一直沒說話的曹太監突然站了起,「諸位嘉賓稍靜,咱家來喝喜酒之前,太后娘娘擬了一道懿旨,賜婚公孫薇於天師,擇日完婚。咱家本待謝二小姐婚禮完成之後宣讀聖旨,既然天師美意,不欲多勞賓奔波破費,二婚並作一婚,咱家就錦上添花,湊成美事。天師周元歸、民女公孫薇接旨。」
周全肅容躬身,公孫薇在眾伴娘扶挽著跪下,曹太監展開聖旨,運足丹田之氣,逼著尖嗓子念了起來:「太后懿旨:天師周元歸年少英俊,神勇無敵,力挫邪教,驅逐胡夷,奇人奇功,天下罕有。惜乎內助寥寥,子侄單薄,今有成漢皇族所遺才女公孫薇,花容玉貌,心智奇巧,堪與天師匹配。又聞此女對天師情深意重,不惜棄權位、拋榮華倒戈一擊,棄暗投明,改邪歸正,情實感人。哀家欲成*人之美,特赦此女擅闖禁宮之罪,與天師結成蓮理,舉案齊眉……」
曹太監念完,周全和公孫薇謝恩,眾人對太后的寬容大為讚歎,然後是對這一件美事讚不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