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的水是在流動的,所以必定有宣洩口,也許出口就在前面。兩人堅定這個信念前進,避水符時間到了就再使一張,絕不停留,絕不回頭。他們的速度甚快,在水中走了大半天,少說也有上百里,估計早已出了長安城所屬地界。但地下河卻像沒有盡頭,完全沒有流出地面的跡象,還是一路向下流,這一路向下,已經深入地下不知幾許,河岸的岩石都是兩人沒有見過的質地。儘管兩人膽大包天,也不由驚懼起來,難道這條河並不是流向地面,而是流向地心?
可是這時再回頭也不是辦法,自古華山一條路,只能死走到底了,也許再走幾十米就是出口。
可是出口還是沒有出現,向前又走出數十里,河中的岩石像是岩漿干凝後形成,河水也變得有些燙,帶著硫磺味,已經看不到水族生物,兩人更加吃驚,猶豫著要不要再做蠢事走向絕路。兩人先後從水面鑽出,正要開口商量如何走向,忽聽微弱的敲擊聲傳來,儘管極遠極低,在這絕對寂靜的地下世界,兩人超凡脫俗的耳力卻聽得清清楚楚。
周全大喜,「這是敲打鐵器發出的聲音。」
「怎麼可能有人在這麼深的地底?」
「不管是誰,有聲音就一定有人!有人就一定有出口!」
司馬文鳳點點頭,兩人再側耳細聽,聲音像是從下游傳來的。兩人驚疑不定,沿著河岸向下遊走,不能通過的地方就再度入水潛行。儘管聽到了聲音,走起來卻極遠,但越向前聲音越清晰,不但有敲擊聲,還有鋼鐵磨擦的聲音,*滾動的聲音,甚至還有口號聲和呼叫聲夾雜在其中。
似乎他們撞入了一個地下世界。如果說在地底深處遇到某個隱世奇人,周全一點都不驚訝,可是在這深入地下幾百米,甚至上千米的地方,居然聽到了大量的雜吵聲和鑄造廠裡才有的聲音,那就讓人無法相信了。難道這兒住著數以千百計的人,正在大煉鋼鐵?
周全心中猛地一跳,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涅磐菩薩和他的上萬黑甲魔兵憑空出現,居然沒有人能打聽到他們從哪裡來,也找不到他們鍛造鋼甲武器的地方,這是極度不可思議的事。上萬人訓練,打造上萬件專用的精鋼鎧甲武器,所需的基地絕對不會比八門遁甲城小,不可能不被人發現,最大的可能是這個基地在某個偏辟海島或某個地下世界。難道兩人誤打誤撞,正好撞進了彌勒教的基地?
黑甲魔兵最早是在長安附近出現的,所以從海島來的可能性很小,直接從地下鑽出來的可能性極大。除了彌勒教大煉鋼鐵外,不可能造成這樣的聲音,所以前面十有**是彌勒教的基地。
周全和司馬文鳳小心翼翼沿河而下,水流越發緩慢,到後來已經變成了一個不流動的深水池,水面上方出現巨大的空間,鋼鐵敲擊之聲震耳,古怪的呦喝聲此起彼伏,還有陣陣紅光跳動,連河水都變得滾熱。
兩人在河邊的亂石中鑽出水面,探頭出來查看,這是一個大得驚人的地下空洞,簡直就是一個看不到邊的廣場,穹頂是由岩漿冷凝後自然形成的,有不少滴垂的岩漿凝固成千奇百怪的柱狀,支承著上頂,形成一個魔幻般的世界。
周全和司馬文鳳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小水庫,河水被一條條水渠分流引向熔洞各處;在離他們極遠之處,有幾個紅光沖天的大池,裡面全是滾滾翻動的岩漿,數十人一齊絞動一組巨大的齒輪和槓桿,帶動一個巨斗把岩漿一斗斗舀起,倒入一條條溝渠內引流到各處,注入無數熔爐內。
眾多強壯的工匠只穿著遮羞的褲頭,揮汗如雨忙碌著,有的將一些材料投入熔爐,升起一團團火焰;有的以鼓風設備向裡面吹風,岩漿更紅更稀,翻滾旋轉。經過加工後的紅色液體從熔爐底部流出,或注入模具內,或凝成通紅鐵錠,工匠們或處理模具內的巨劍和片甲,或揮鼓大錘將紅鐵錠敲打成各種形狀,再插入水中淬火,冷卻後的產品顏色坳黑,就是黑甲魔兵所用的武器和部份鎧甲。
整個洞內有上百個熔爐,數百工匠,各族人種都有,還有兩隊黑甲魔兵在巡邏監工,場面極為壯觀熱鬧。但除了岩漿和熔爐發出的紅光外,一支火把都沒有,整個空間都處於幽暗和紅光閃爍中,顯得極為詭異。這裡的空氣也極為稀薄濕悶,正常人很難在這兒呆久,這些工匠能劇烈勞動,可見體質也異於常人。
周全暗吸了一口冷氣,好傢伙,彌勒教有這樣天造地設的打鐵作坊,難怪可以打造出大量戰甲和武器。這岩漿中本身就包含了高濃度的黑鐵礦,他們既不用挖礦,也不必熔化提煉,直接從岩漿中提取就可以了,自然省工省力。有取之不盡的現成鋼水,又有地底靈水可用,水火即濟,天下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鍛造廠了。
這些工匠的提煉方法和鍛造工藝也是世所罕見,聞所未聞,否則就是有這個得天獨厚的鍛造廠也沒辦法利用起來。
周全向司馬文鳳打了個眼色,兩人悄悄上岸隱入黑暗中,再使了隱身符,完全沒有了蹤跡。埋頭苦幹的工匠和監工的黑甲魔兵完全沒有想到有人會從水中進來,依舊忙著自己的事情,絲毫沒有查覺到異樣。
兩人藉著黑暗藏身,盡量避開有人的地方向前進,他們必須探明這裡的情況,並且把這個鍛造廠毀掉,否則彌勒教擁有源源不斷的優質裝備供給,永遠別想把他們打垮。
地下世界比周全預想的還要大,這片空間還有不少出口通向另外的地下空間,除了這個鍛造處,還有磨勵修理的地方,專門量身打造戰甲的地方,許多壯漢推著鐵架車沿著軌道搬運物質和成品、半成品。可以推測,這裡是一個龐大到無法想像的地下世界,還有倉庫、練兵場、後勤供給等等,恐怕得有一個小型的城市才能供應這一切。
周全越看越心驚,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絕對不相信地下會有這麼大的世界。那麼這兒的地面是什麼地方,出口在什麼地方?
這時一群黑甲魔兵擁著三個粗矮的人走過來,這三人似乎身份很高,所有人都對他們恭恭敬敬,他們則指指點點,用一些古怪的語言說著話,似乎在指點工匠們的不對之處。周全雖然聽不懂多少胡人的語言,卻也知道這矮人說的不是羌族、氐族、鮮卑族語言,是他從未聽說過的語種,聲音細長急促,驀然聽到還以為是幾隻野獸在叫。
這三個人實在是矮,連黑甲魔兵的一半高度都不到,並且三個都是如此,顯然不是偶然的侏儒,難道古代東方也有矮人族?
周全大為驚異,運足目力看去,只見這三人皮膚灰黑,頭髮短而*,眼睛極小,下吻前突如猿人,除了脖子相對比較長,四肢和軀幹都特別粗短,身上穿著護住要害的黑甲,露出來的皮膚有著角質的感覺,典型的皮粗肉厚。這絕對不是正常的人類,如果不是長期生活在地底的史前人類,就是外星人光臨地球了。
為首的矮人似乎感覺到了周全注視他的目光,猛地往這邊望來,眼睛幽藍,小而長的耳朵聳動了幾下。周全忙垂下目光,屏息不動,跟在他後面的司馬文鳳也垂下眼光不動,那矮人沒看到有人,又收回了目光繼續前進。
彌勒教這個基地,以及打造黑甲的技術,一定與這些矮人有關!周全和司馬文鳳暗暗跟在他們身後,看他們往哪裡去。這一隊人巡視了一圈,便向一處出口走去,轉到了另一個大洞窟,這兒居然還有許多矮人,並且在親手打造戰甲。他們手中的產品黑光流溢,並且有如同符文一樣的花紋在上面。
周全大吃一驚,這不是與涅磐菩薩身上一樣的黑晶戰甲嗎?這種黑晶戰甲太恐怖了,刀劍難入,巨錘難傷,一般的法術也傷不了,穿著這種戰甲簡直就是無敵的坦克。而這時數百個矮人分成幾組,有的以風箱和巨爐提煉黑鐵,得到更精碎的黑晶鐵;有的在不停錘打材料進一步提升材質;有的將合格的材料打造成鎧甲的一部份;有的在鎧甲上鏨削、鑲嵌、打磨,使鎧甲變得光滑如鏡並帶著某種符文圖案……可以看得出來,這種戰甲打造極為困難和費時,每一塊都要是千錘百煉精工細作而來,從已經完成七八成的半成品推測,在加工的黑晶戰甲少說也有七八套。如果讓他們製成,彌勒教十住菩薩都穿上一件,誰還能與他們對抗?
周全正在亂動心眼,另一個方向有一中年文士走了過來,這人英俊瀟灑,白衣飄飄,如同足不沾地,其風采不輸於王介、謝安等人,在這只有火與水、石與鐵、充斥著汗臭與悶熱的地下世界,看起來更如仙人天降,與環境格格不主。不知為什麼,周全覺得這個人身上有某種熟悉的東西,像在哪裡見過他,但確確實實又沒見過他。
地底矮人似乎與白衣人很熟悉,也很尊敬他,紛紛與他打招呼,白衣人都點頭微笑,令人如沐春風。他走到巡視的矮人面前,用古怪的語言交談了幾句話,再對黑甲魔兵揮了揮手,黑甲魔兵便走了,白衣文士與三個矮人邊走邊說,向他來時的路走去。
周全心知這個人一定是重要人物,避開行人和崗哨遠遠在後面跟著。走出不遠,地下空洞變得狹小,巖壁有修鑿過的痕跡,上面用白色塗料畫著古怪的圖案,似獸非獸,似花非花;地面是修得極為平整的石道和石階,踩踏磨損嚴重,蒼涼古舊之痕顯然,似經過了幾百上千年的歲月。
周全更確定了一件事,這些矮人確實是住在地下世界的人類分支,說不定還是千萬年前的上古人類遺民,只是不知怎麼會和彌勒教扯上了關係,並且傳授彌勒教鍛造之術,為彌勒教的首領打造戰甲。
這條通道上並沒有崗哨,也沒有行人來往,周全和司馬文鳳不由加快了腳步,跟得更近了一些。轉過幾個彎後,眼前突然出現一個極大的地下空間,在黑暗中上不可見頂,寬難以見邊;眼前一片石崖拔地而起,有沖天之勢,崖頂微光點點,有若滿天繁星,令人歎為觀止。
石崖的邊沿是依崖而建的堅固城牆,上面有全副武裝的矮人在巡邏守衛,城堡上有許多奇形怪狀的器械,通向城堡大門只有一條陡峭曲折的石階,不論來的是千軍萬馬還是猛獸大軍都不可能直接攻上七八十米的崖頂。
城牆內是一座小山峰,越過城牆,隱約可見城內高低錯落有致的屋宇,依山而建,鑿石成屋,層層疊疊佈滿整座山。巖屋門窗俱備,剛才周全看到的點點微弱藍光都是從那兒傳出來,城內細碎人聲和雜吵的聲音此起彼伏,少說也有成千上萬人在此居住,這分明是一個地下城市——地下山城!
周全和司馬文鳳被這壯觀場面震撼,氣息有所外放,加上手中的青龍匽月刀和丈八蛇矛殺氣極強,白衣文士突然驚覺,轉頭往兩人站立之處看了一眼,接著掐訣往這邊打來,「何方妖孽,還不給我現形!」
轟然一聲雷響,一道亮光伴隨著雷聲閃現,將周全和司馬文鳳所在之處的前後十幾米都照得雪亮,兩人隱身術失效,在亮光中完全暴露出來。
三個矮人吃了一驚,各從腰間拔出一把彎月般的飛刀向兩人擲去,銀光裂空,疾如雷光電閃,破空厲嘯悚人,威力絕不像一把飛刀投出。
周全急忙舞動青龍匽月刀,「鐺鐺」兩聲將兩道刀光撥了出去,司馬文鳳丈八蛇矛疾點,把另一把飛刀擋了回去。這三把飛刀並沒有掉落,而是劃過一道弧飛回去,劃過巖壁,火星四濺,將堅硬的石壁劃出長長的深溝。
白衣文士見周全和司馬文鳳氣宇不凡,身手驚人,手中拿的又是關羽、張飛的武器,也吃了一驚,揚手便一道雷光打過來。周全寶刀在手,催發真氣旋舞,一股刀光帶著磅礡殺氣發出,有若實質一般,在幾米之外便擋住了雷光。白衣文士更加吃驚,口中念著咒語,手指快速掐動比劃,呼的一聲打出一個大火球來。
周全也抽出一張爆裂火球符發動,使用符法比直接使用法術要略快,火球很快形成向前飛去,兩個大火球在空中相撞,轟的一聲暴出一大片火焰,短時間內擋住了兩邊的人。
三個地底矮人不敢衝過來,又把飛刀擲出,並且吹響一支銅管,發出刺耳悠長的聲音。山岸上的城堡裡立即哨聲大作,無數人從屋裡衝了出來,城頭的衛兵一個個如砸石塊一般往崖下跳,快接近地面時卻突然速度變慢,原來他們腰上都有一根細索,快到地面時城頭的滑輪收住繩索使他們消去力道——這是最快的下山方法了。
爆炸的火焰很快散落,三把飛刀先後倒飛回來,周全從火焰之中突出,指尖一道紫色弧光電射而出,直奔白衣文士前胸。白衣文士知道歷害,急忙閃身避過,太極弧光神雷繼續前進,射向一個矮人的頭上,那矮人措不及防,臉被轟了個正著,整個頭顱只剩下一些皮肉。
與此同時,司馬文鳳的步光劍也帶著長長的白光射了過來。
白衣文士怒極,大吼一聲,頭頂上一道紅光衝出,紅光之中有一個三四尺高的血紅人表,容貌服飾與白衣文士二無,發出萬道紅光,揮手便一道紅光向寶劍迎去。雷霆萬均的寶劍如同撞上了鋼板,「嗡」的一聲彈射回去,猶似狂風中的稻草亂滾。
紅光一出,地下通道中便起了令人壓抑之極的煞氣,好似眾鬼夜泣,嬰兒啼血。周全大吃一驚,脫口而出:「血煞元神!」
血煞魔功本是魔門研發出來的速成魔功,但魔門的最後一個傳人公孫薇卻沒有修練過,交給了彌勒教主,在世間最早修練的應該是曹菲冰,然後才傳給了魯狂生。以曹菲冰的修為,也僅修成血魔元嬰而己,魯狂生是吸了她的功力才能短時間內修出血魔元嬰,可見這功法並不是那麼容易練的。可是眼前這個人卻修成了近四尺高的血魔元神,比曹菲冰還要高了不知幾籌,要麼他本是魔門的後人,比曹菲冰還要早開始練習;要麼他就是彌勒教的教主,只有他才有可能修到這個層次。
血魔元神又是一道紅光轟出,把周全撞退了七八步,周全才剛修出元嬰,與白衣人並不是一個級數的,以正常修練來衡量的話,至少差了五六十年的火候。如果不是他身具七星靈氣可以有效抵擋邪功,在這血煞紅光中根本不堪一擊,只這一下就要他身受重傷了。
白衣文士見周全喊出血魔元神,猛然醒悟過來,「你是五斗米教的周全!」
周全見他臉上的表情,覺得有點熟悉的味道,腦中突然靈光一現,「你複姓公孫,是魔門的最後傳人,現在是彌勒教的解脫菩薩,對也不對?」
白衣文士臉色大變,接著說:「你若不說出來,我還可能饒你一死,既然說出來了,今日只好葬身於此了!」說著紅光大盛,聚成光柱向周全罩去。
周全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他對手,轉身拉著司馬文鳳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