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攻城的人很快就嘗到苦頭了,進入城牆後,有的地方看上去明明是街道,往前一直走卻走沒有盡頭,景物都是一模一樣的,就像是一直在原地跑步。更要命的是不知從哪兒射來弩矢、投來巨石,令他們防不勝防;有的進入無邊森林,尖刺、滾木接踵而來,毒氣籠罩,中者即倒;有的陷身於陰風黑氣之中,睜目難視,地上卻時不時有暗弩、飛刀射來。有的進入鐵壁合圍的空城內,明明是平地,一腳踏上去卻變成了可怕的陷坑;有的見四周儘是烈火,火雷火彈轟擊,天上落下無數火焰,燒得他們鬼器狼嚎。
還有會合攏的石牆,帶著利刃的滾木,佈滿尖刺的陷坑,可貫穿一整排的巨弩,致命的陷進無處不在,而他們卻連方向都弄不清,更分不清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幻象。彌勒教的魔兵雖然厲害,可是面對這看不見敵人,打不壞的幻象,有能耐也難以發揮出來了。
這就是陣法的威力,進入的人或迷失了方向,或陷入幻境,看不到敵人卻會被機關、陷阱和敵人殺傷。
八門遁甲城其實就是奇門遁甲陣,城陣合一。此陣本是龐易的先祖龐統設計,只因沒有適合的地點,也沒有足夠強的法寶為陣法提供動力,所以沒有在世間出現過。但這並不代表他的威力不強,真正布成之後,殺傷力只在諸葛亮的八陣圖之上,當今世上只有龐易能布,能完全識破此陣的人幾乎沒有。
以龐易的能力和五斗米教的家底,本來佈置不出這樣的大陣,但周全卻另辟溪徑,陣法主要是用來製造幻象、困住敵人,殺傷力主要靠陷阱、機關、人工施法來實現,再加上一些輔助符法,如障眼符、烈風符、迷霧符等輔助,已經完美再現上古大陣的威力。
龐易並沒有在城牆上佈置防守主力,因為總壇人數偏小,戰力偏弱,除了完全發動戰陣外,已經沒有多少力量去守城牆,相對來說,現在城牆是最沒有殺傷力,自己人卻最容易受傷的地方,所以只是象徵性地攔一攔就撤退了。敵人不知原委,以為城牆破了,裡面更容易,大膽冒進,六支人馬的前部份都陷入陣法內,死傷慘重。
陣法內是一個不可思議的空間,不瞭解的人,任你神功通天也難以硬衝出來,而認得的人只要移動幾塊石頭,砍倒幾棵樹,陣法效果就破了。這時已經陷入陣內的人幾乎都無法自行退出來,後面的人可以清楚看到前面的人在原地亂撞,地上樹上、牆頭屋頂到處都有機關發動,還有五斗米教的人在屠殺自己的人,肯定要上前幫忙,往前幾步結果自己也陷入陣內,變成被屠殺的對象。
何簡本身也是精熟陣法的人,最先發覺了不妙,急忙帶著身邊這一隊人退了出來,大喝道:「所有人退出城外,違令者斬!」
這一聲大喝傳遍全城,沒有陷入陣內的人忙停止衝鋒向後退,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一個個莫名其妙;已經陷入陣內的人則聽不到他的話了,依舊在往死路上衝。
何簡躍上高處連下數道命令,並指派一些小隊朝特定的方位去救人,總算是救出了一些,但已經損失了七八百人。五斗米教的人趁著敵人撤退衍尾追殺,又殺了不少敵人,但他們適可而止,並不追出城外。鄭百川和魯狂生被何簡救了出來,已經有些狼狽,三人聚頭商量了一會兒,對著城內比比畫畫許久,兵馬又開始向城內逼來。這一次他們小心翼翼地前進,並且是按照他們打探到的正確走法前進,果然比之前多前進了了數十米還沒有遇到危險,還殺了幾小隊伏擊的人。
守陣的人有些荒亂,怎麼敵人突然知道走法了?龐易在中間的控制台上急忙下令變陣,陣內有不少五顏六色的旗子,這時突然移了位置,誰多水流改變了方向,假山巨石、木樁、水池都發生了移位,甚至有的屋子都改變了方向。於是彌勒教的一部份人又陷入陣內,本是生門的變成了死門,本是吉位的變成了凶位。
八門遁甲陣從最外圍的城牆到中心地帶,共有四層變化,分別是八卦、八門、九星、八神,這是一個活盤,每一層都可以以中心轉動,每層轉動一個位置,整個陣法就不一樣了,其變化之多難以計數,不明白變化規率的人如保能知道哪個是生門哪個是死門?而且旗號的顏色還可以不安五行的規率來設定,完全可以自定義,就是有佈陣經驗的人也會暈頭轉向,而陷阱、機關等固定的東西依舊是可以用的,只是隨著吉凶位的變化被開啟或是關閉。
何簡現在就暈了頭,這完全不是他所學陣法的規率,也不是之前內奸探聽來的變化,幸好他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全體先退出去!這次前進得慢,被困的人還不算太多,但被困的再也沒有機會出來了。
三個領軍人物暴怒了,連敵人的影子都沒抓到就損失了這麼多精英,這口氣如何能吞得下?他們再經商量之後,何簡又高聲發佈了一個命令:「所有人員步步為營,摧毀城內所有看到的屋宇、樹木、巨石等一切擋在眼前的事物,夷為平地之後再前進,冒進者斬!」
這是一個最笨的辦法,卻也是一個最有用的辦法!要說八門遁甲城還有什麼缺點的話,那就是經不起這種掃蕩一切的破壞。陣法本是由建築物、草木、巨石等組成,敵人遇到任何東西都摧毀,陣法自然失效,就算還有一部份可以起作用,其威力也大打折扣了。
上古仙人布的大陣本來不存在這個問題,組成陣法的一切東西都受到陣法能量保護,不識陣的人是不可能破開的。可是八門遁甲城是用「土」辦法拼湊出來的,這個缺陷無法避免。何簡本是一個懂陣法的人,自然知道使用這個笨辦法,迫不得已之下只好用出來了,身在陣內的龐易也不由暗暗叫苦。
彌勒教的人改了作戰方式,人人都變成了工程兵,除了城牆外,見到什麼拆什麼,拆一步前進一步,以免再陷入陣法內。
城內的許多建築都是用水泥澆鑄的,裡面夾了鐵桿鐵渣,還有地樁連著,可不是容易砍破或推倒的。彌勒教這次帶了不少攻城器械來,如撞城車、雲梯、巨盾、投石機等,卻因為警惕性不夠高,被雨森龍帶人突擊,把大部份都毀了,所以現在他們對建築物的破壞能力大幅下降,拆城難度無形中提高了許多。
五斗米教的人自然不能坐著看他們拆,藉著陣法還完整,能夠製造大量幻象,躲在隱蔽處向敵人攻擊,所有能用的重形器械、機關都發動,盡一切可能阻止敵人拆屋,所以彌勒教的人拆得並不順利。
城裡還有孔靈產、沈警、邱靈柔、龐易、牛夢、左尋仙、雨森龍、莊淡然、司徒雷、徽皚、徽羽、王凝之等人,與彌勒教三大菩薩單挑雖然不可能,但是藉著陣法向外攻擊殺敵還是很可觀的。
八門遁甲城是所有人辛辛苦苦創建起來的,現在看著被敵人拆成碎片,誰不是怒火中燒?值此生死存亡的關頭,更是人人出死力畫符、放符,不讓敵人前進一步。加上一些機關和重型武器時不時來一下,不但使彌勒教的人不能全力拆城,還殺死殺傷他們不少人。
但防守一方也不輕鬆,主要是敵人的總體素太高了。黑甲魔兵刀槍難入,有很多陷阱對他們沒有效果,加上血煞兵和幽魂兵的幫忙,對符法的抵抗力大為提高,殺死他們不容易;血煞兵和幽魂兵雖然穿著布衣,卻個個真氣澎湃,大多會簡單的法術攻擊,集中在一起能發出很大的殺傷力。連他們身上發出的煞氣、陰氣都能令整個城內的五斗米教眾人感到極大不適,精神不振。
更可怕的是敵人有三個絕對的高手,城裡戰力最高的孫靈產、沈警都不敢與他們正面相對。一旦哪個地方出現缺口,五斗米教的人暴露出來,他們立即就會衝上去展開屠殺,令五斗米教死傷慘重。
八門遁甲城內殺聲震天,流矢穿梭、雷火紛飛,將大半邊天空照得通亮,激烈的拆城戰從上半夜一直持續到天亮。雙方都殺出了怒火,這是一極為慘烈的消耗戰,五斗米教失上了一千多人,彌勒教的人也損失慘重,黑甲兵已經損失了總數的一半,血煞兵和幽魂兵也損失了三分之一。可是拆掉的房屋還很有限,有的方向前進了近百米,有的方向才前進幾十米,照樣樣的速度,只怕要幾天才能把整個陣法破去,也許等不到建築物被拆光,兩邊的人先要死光了。
何簡已經發現了他們人手嚴重不夠,特別是深入之後,兩個水門所在的區域沒有人攻擊,陣法還在完整地運作著,五斗米教的人躲在裡面,對這兩塊區域臨近城區的入侵者發動襲擊,令他們非常頭痛。
這樣拆下去不是辦法,於是他們暫時撤到城外去了。五斗米教的人鬆了一口氣,抓緊時間休息、補給、救治傷員等。
山陰城裡的人早已發覺了這邊大戰,老百姓嚇得不敢出面,城裡的守軍也不敢妄動,緊閉城門不開。直到天亮後,王羲之才派出一千人,連同城裡的一千多五斗米教教眾和信徒趕來支援。
彌勒教的人殺了大半夜,損失慘重卻沒有什麼收穫,正一肚子氣,於是全發揮到這一批人身上了。普通的軍隊和五斗米教外圍人員哪裡這些魔兵的敵手?完全是一邊倒的屠殺,特別是血煞兵和幽魂兵,殺得人越多、鮮血和屍體越多,他們的精神就越亢奮,殺傷力越驚人,這時才真正體現出他們的恐怖戰力,黑甲兵幾乎沒怎麼出手,兩千多人就被他們殺光了,只逃走了幾百人,而他們才死了幾十個,傷了百十個。
城裡的人睚眥欲裂,可是他們不敢出來,因為他們也無法與這批敵人正面對抗,出來只是送死,他們死了,城也就守不住了。
屠殺之後,彌勒教的人在城外大開慶功宴,就地生火,選年輕肉嫩的屍體叉起來燒烤,有些人還找來大鐵鍋,將整條的大腿、手臂往裡面丟。不一會兒,黑甲兵便抓起半生不熟的人肉亂啃,爭著嘶咬咀嚼,猶似野獸搶食一般。
此時胡人進入中原已久,吃人的現象已經有所緩解,不是嚴重缺糧一般不吃人,在東晉領土上吃人的現象更為罕見。但彌勒教這些人早已失去了本性,猶如野獸一般,連父母兄弟都不認了,更何況是吃人肉!
血煞兵和幽魂兵以漢人為主,他們主要是吸收精血和陰魂,吃不吃肉都可以;黑甲兵則是幾年前失蹤的羯人部落,本來就有收藏人頭和吃人肉的喜好,變成黑甲兵後體質異於常人,每天要吃大量肉食才有非同一般的力量,才能穿著重甲行動如飛,他們自然不會放棄現有的大量「肉食」,連軍糧都不必帶了。
八門遁甲城內眾人看到他們吃人的景象,大多數胃裡翻騰,連苦水都吐了出來,對這些人更是深惡痛絕,發誓非殺光他們不可。
何簡與鄭百川並不吃人肉,其實他們早已到了辟榖的境界,幾個月不吃東西都可以。魯狂生拿了一條熟人腿,站在奇門遁甲城的城牆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後向著城裡喊:「城裡的人聽著,立即出城來投降,否則我們就殺進山陰城,殺光所有人,吃光所有人!」
城裡沒有人理他,他又大叫:「城裡有你們的父母兄弟吧?有你們的親朋好友吧?難道你們就看著他們被吃掉?出來投降,加入本教,他們可保安然無恙,否則悔之晚矣。限你們一刻鐘內出來……」
回答他的話的是一波強勁的鋼矢和雷火冰雹,以及幾支弩車射出的巨矢,把他逼下城牆去了。魯狂生大怒,真的喝令一隊人集合,準備往山陰方向開去。他本是陰狠毒辣的人,連自己師父都敢下手,現在中了迷神法術,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誰還能跟他講道理說良心?他絕對會把山陰城殺得雞犬不留。
這下城裡亂了套,確實有不少五斗米教的人在城裡有親人,特別是王凝之、王獻之、謝玄等人,整個家族都在城裡,寧可自己死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城裡的親人受傷害。就拿邱靈柔來說,她也放不下王、謝二家的親友,怎忍坐視不理?就算沒有親人在城裡的,也吃過當地百姓的茶飯,受過城裡富商的供養,五斗米教還有許多產業在城裡,要是讓這群魔兵殺進山城陰,他們的下場可想而知!
五斗米教眾首領緊急會面商議,孫靈產、沈警、王凝之等人請求立即殺出去,連牛夢、莊淡然、徵皚兄妹都支持這個主意,他們無法忍受看著父老鄉親被殺被吃,自己卻躲在總壇內;以龐易為首的冷靜持重派則堅決不同意離城,左尋仙、羊希、司徒雷等都支持他。雙方爭執不下,這個難題只好推到邱靈柔身上了。
邱靈柔雖然有些管理能力,卻不是統帥形的人,平時處理事情還好,遇上這樣進退兩難、生死抉擇的大事,她便沒有那個魄力當機立斷了。從她個人的感情上來講,寧死也要出兵去救;從理智上來講,八門遁甲城是五斗米教的最後希望,是周全的心血,也是目前唯一可以擋住彌勒教的地方,絕對不可放棄,她真的太為難了——她無法抉擇,但卻必須抉擇。
她再次看向龐易,他是五斗米教的智囊,連周全都經常聽取他的建議,這時應該參考他的意見。
龐易堅決地搖搖頭,「絕對不能出去,我們阻止不了他們的!他們攻不進來才用這毒計逼我們出去,出去了正好上他們的當。」
王凝之說:「難道我們就在這裡看著一城百姓遭他們殺戮吞食嗎?只要是有一點血性和良心的人,都不能坐視不理!他們有難我們卻不去救,他們信任我們還有什麼用,供奉我們還有什麼用,以後還有誰信仰本教?」
「可是你要明白,我們出去了也救不了他們,結果是我們被殺,他們也活不了。我們死了,總壇接著被蕩平,此城無一人可活,本教再也無法與他們對抗,天下再無人可與他們對抗,這是滅教滅國滅族的大禍,怎可因一城百姓而放棄?」
孔靈產說:「可是守在城裡有用嗎?孤立無援,遲早會被敵人攻破陣法。彌勒教有三大菩薩在,沒有人可以逃出生天,那麼與其等著親人死了自己再死,不如衝出去與敵人殊死一搏,為仁義而死,也算是死得轟轟烈烈。」
左尋仙說:「誰說我們孤立無援?教主北上救援已經一天兩夜,想必已經救出本教兄弟和桓溫的人馬了,隨時都會回來;靈隱寺還有上千佛門高人,我已經發出訊息了,他們也隨時會來支援;天下奇人異士無數,得知我們堅守總壇與彌勒教生死決定,也一定會來幫忙,只要我們守住,就一定有希望。要是我們出去送死,等教主回來總壇已經是敵人的了,那時後悔就太遲了。」
雨森龍、司徒雷等人立即附和他的說法,他們對周全都有盲目的信心,天降的神人,應運而生的賢人是不會死的,一定可以化解危機的。
如果周全沒有出現意外,以他瞬息千里的速度怎麼可能這麼久不出現,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如果五斗米教的老老老長老張道全不是拋棄了他們,早也該出來助戰了。所以這時大部份人都已經失去了信心,認為周全是回不來了,只是不敢說出口而己。如果教主不在了,他們還能守得下去嗎?守下去還有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