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斗米教慶典之夜,道安使用佛門棒喝,想要使慧光迷途知返,誰料慧光禪功比他還高,又精通迷神法術,被反震回來受了重傷。經過幾天修養稍微好了一點,但要長途趕路還是有些勉強,眾僧只好找了一輛馬車給他代步,同行有還有道進、法汰、法和,道安剛收的弟子慧遠,法汰的弟子曇一、曇二等二十五人。
對道安來說,身體上的傷害還是次要的,更大的傷害來自於內心,彌勒教突然興起,斬戮僧尼,焚燒經像,令他痛心疾首。佛門內部居然出現了這麼多叛逆,看起來繁榮昌盛的佛門竟然不堪一擊,這些年來宏傳的佛法都哪裡去了?僧人自己都對佛祖不信任,如何渡化世人?
彌勒教四大菩薩的實力有目共睹,驚天浩劫已臨,在中土發展並興盛數百年的佛門就要這樣被滅了麼?師父佛圖澄已經修證羅漢真身(相當於地仙後期),卻不能化虹飛昇,反而慘遭橫死,邪教妖僧都可以以佛身現形,真正的佛門弟子卻從沒見過佛祖顯靈,這叫當和尚的如何能不動搖信念!難道佛祖真的死了,拋棄了他的信徒了?
同行的每一個和尚心情都是沉重的,都在默默地走著,也許他們回到鄴城的時候,受都寺已經成為瓦礫,同門的師兄弟已所剩無幾,他們師父和他們上百年來的努力都化為一個泡影。
他們心中焦急,一路快步如飛,過午時已到了錢塘城外。一路走來,老百姓都對他們投以懷疑戒懼的目光,其至怒目而視遠遠避開,沒有人向他們問好,更沒有人送他們茶飯。現在誰能弄得清楚哪個和尚是正宗佛門弟子,哪個是彌勒教的教徒?也許他們相信了彌勒教的說法,世上早就沒有什麼神佛了,那麼所有和尚都是騙子,都是騙吃騙喝的神棍。
道安等人更是覺得心痛,也沒有進城,只是更加沉默地趕路,沉悶得像一群囚徒走向刑場,像一群被陰影籠罩的異教徒走向黑暗的地獄……
不久走到一座山下,半山上一大片寺院,氣勢恢宏,乃是頗有名氣的靈隱寺。此時他們已經急走了六七個小時,飢腸漉漉,法和說:「掌門師兄,大家都走累了,不如到靈隱寺去休息一下吧?」
道安探頭往山上看了看,臉色有些陰鬱,「我觀山上有不祥之氣,我們又急著趕路,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從山下過去吧。諸位師兄師弟若了飢渴了,就在此暫歇一會。」
道進說:「前面有一片林蔭,我們到那兒再休息吧。」
眾人繼續前進,還沒走到樹林,後方的山坡上突然傳來喧嘩聲:「……就是前面那群和尚!快追,殺了他們!
「殺死妖僧,殺光騙子!」
「坐車裡面的就是惡魔首領轉世,殺了他就能立地成佛!」
兩三百人手持刀劍棍棒、掃把釘耙之類衝了過來,有的是和尚,有的是江湖俠客打扮,有的是普通農民,五花八門,花花綠綠。但個個都殺氣騰騰,像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眾人大驚,道進大喝一聲:「保護師兄!」法汰、法和、曇一、曇二等人忙圍在馬車周圍,手持禪杖嚴陣以待。
道進獨自衝了上去,拳打腳踢,眨眼就把衝在前面的十幾個人放倒。他的七轉羅漢功已經進入第四層,功力深厚,氣雄如山,這些烏合之眾哪裡是他的對手?沾著即倒,碰著即飛,但他心性仁慈,並沒有下殺手,只是把人打倒打飛。
殺過來的彌勒教徒人數極多,個個像打了興奮劑一樣,道進一個人哪裡擋得住?眾人從兩側包抄過來,轉眼就衝到了馬車邊,刀劍釘耙亂砸。
這次與道安同行的雖然有二十多人,但學武的只有法汰和兩個徒弟,這時既要保護馬車,又要保護其他同伴,顧得了頭顧不了尾。而彌勒教的人卻不管三七二十一見人就砍,很快就有幾個和尚被打得頭破血流。
法汰大怒,奮起神威,一桿禪杖如毒龍出海,攪起一大片杖影,將身前五六個惡徒砸飛出去,落地已肉爛骨折,再也爬不起來。旁邊的人一驚,不由自主退了一步,法汰大吼一聲,揮杖衝了過去,如猛虎入羊群,掃得眾惡徒七歪八倒,四處拋飛。但他離開馬車,防守力量更為薄弱,有兩個和尚已死在彌勒教眾的刀劍之下。
道安跳下車來,大喝一聲:「住手!」
這一聲在這混亂的打鬥中並不算太大聲,但每個人都感覺是在自己耳邊發出一樣,被震得一呆,情不自禁便停了下來,許多人本來瘋狂的表情也平靜了下來。道安雖然受了傷,但他本是根基深厚的高僧,是佛圖澄最得意的傳人,潛力無窮,在這危急時刻,又發揮出了無上佛門神通。
「眾師兄弟,不可惡鬥殺人,更不可妄開殺戒!」道安瘦弱的身體此時看起來卻顯得高大無比,漆黑而普通的臉神光湛然,令人心生敬畏。「各位施主,你們要殺我儘管動手,不必與我師兄弟為難。」
彌勒教徒眾被他氣勢所懾,一時沒人敢動手,也沒有人說話,人群中一個穿黑僧衣的胖大和尚大喝道:「不要怕他,裝神弄鬼嚇不了佛爺!除惡就是揚善,殺人就是積功,給我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道進和法汰等人急忙退了回來,把道安護在中間,彌勒教眾人刀劍前指,將他們層層圍住。
道安朗聲說:「眾位師兄師弟,萬不可因此心生惡念,妄開殺戒。天降災劫,群魔亂舞,正是磨煉我輩之時,肉身可滅,正念不搖,今日雖死,佛光永照,死而無憾矣;若是絕望沮喪,心生慎怒,惡念爭執,殺人存己,則一世修行盡付東流。心中無佛,生不如死!」
道進急了:「師兄身繫佛門興衰,非同小可,宜留此有用之軀除魔衛道,宏揚佛法,今日若死於鼠輩之手,天下更亂,佛門再無翻身之日矣!」
「人心中若是無佛,拜佛有何用,傳佛法有何用?心中若有佛,佛門便是滅絕也也會重生。」
彌勒教眾人已步步逼近,再上前幾步就刀劍臨頭了。法汰也急了:「掌門師弟,心中有佛也要活著才行,人活著才有心,貧僧捨命護你衝出去。」
道安搖頭歎息,其他人都沒明白他的意思。他並不是迂腐到敵人刀劍加身還不反抗,而是逃無可逃,就算今日逃過去,明日還能逃得過去嗎?他要的是心中那種信念,沒有被佛祖拋棄的信念,如果沒有了這種信念,他活著還不如死了。
他要用自己的死悍衛佛門的尊嚴,來證明自己的信念沒有動搖,證明和尚可以殺,佛法不可泯滅!
小和尚慧遠說:「師父說得對,我們應該打坐念佛,堅定信念。若命不該絕,佛祖自然會來化解危難。」說著先坐了下去念起經文來,還帶著稚氣的臉上祥和神聖,沒有半分恐懼。
道安大吃一驚,想不到這個還沒正式入門的小徒弟竟然完全明白他的心意,生死關頭還能如此平靜,比他的師兄弟們還要超脫,真是太讓人驚異了。今日若能倖免於難,日後能傳衣缽的必是他了!(歷史上慧遠成就非凡,被尊為淨土宗的開山祖師。他們這一系當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道安勝過師父佛圖澄,慧遠又勝過師父道安。)
道安、慧遠、法和等人都閉目唸經,神情肅穆,梵音祥和,已將生死置之於度外,道進、法汰、曇一、曇二等人則緊握禪杖欲奮死一搏,彌勒教的人刀劍已經揚起……
「住手!」一聲怒吼從天而降,夾帶著一道匹練似的劍光繞著大和尚們一圈,最前排的彌勒教眾人翻馬仰,刀碎裂、人折腰,飛濺的血水如同下了一陣雨,灑得大和尚們滿頭滿臉。
「阿彌陀佛!」眾和尚齊喧佛號,這一刻心裡的感動和欣喜無法言喻,佛祖沒有拋棄他們,在最關健的時刻派人來了,並且是他們認定的轉世羅漢。掌門人就是掌門人,見識就是不一樣啊!
周全仗劍衝進了人群,劍光閃動之處人如割稻草般倒下,鮮血如潑水般濺灑,大面積的火焰爆開,將大片敵人捲入火海。他對這些人沒有半點憐憫之心,不論他們是自願的、被迷惑的、被洗腦的,還是趁火打劫的都該死。亂世用重典,現在是非常時期,只能以殺止殺將他們殺光!
這是無情的屠殺,沒有人是他的一合之敵,沒有一把武器能擋得住他的劍,他所到的地方只有斷折、破碎和死亡。只是幾次呼息之間,已經有一半人死在他的寶劍和法術之下。
彌勒教的人畏懼了,顫抖了,看起來彌勒佛也沒有站在他們這一邊,死神的使者反而先光臨了,有的人開始抱頭逃命,有的人掏出丹藥吞下,變得更加瘋狂,無懼死亡地衝上來。
周全收劍,完全無視攻擊到身上的刀劍棍棒,發動了一張三味真火符,噴出了一股長長的火焰,接著運起玄功,帶動火焰在身邊形成一個半徑二十米以上的風火漩渦,青白火焰掃過之處,草木人體直接化為灰燼,兵器溶化成鐵水,近百個人在他一掃之際消失在人間。
還有幾十個神智清醒的人完全崩潰了,連滾帶爬往回逃去。周全不肯放過他們,衍尾追去,衝上山坡,遠遠見到七八十個穿黑色僧衣,胸前有彌勒佛像的和尚,手持刀劍斧叉氣勢洶洶地衝來。
逃跑的人迎了上去,「佛爺,佛爺,來了一個殺星,把我們的人都殺光了……」
「什麼,活得不耐煩了麼,人在哪裡?」
「我在這裡!」周全如一陣風撞了進去,劍光如電,一舉放倒了三五個。眾和尚大呼小叫,刀劈劍砍,圍住了周全撕殺,這些和尚都有不錯的修為,個別居然能擋得住周全一招半式,在江湖上也算是好手了。
看起來剛才的人只是前哨雜牌軍,這些才是彌勒教的主力,可是就算他們有些水平,又怎能擋得住周全?神符劍法劍蕩八方閃現,周圍的人全部放倒,大火環一個接一個暴開,沒有一個能近身,僅兩三分鐘,站著的人已經不到二十個。
「快跑!」為首的和尚調頭先逃,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周全縱身躍起,人劍合一向他投去。和尚一個懶驢大滾避開,連滾帶爬再逃,周全揚手一道掌心雷轟過去,將他電得一個趔趄,再飛身近前一劍消了他的腦袋。
僅剩的十幾個和尚魂飛魄散,四散奔逃,向著山上靈隱寺抱頭鼠躥。
道安等人追了過來,看到這慘烈的屠殺,不由心驚肉跳,合什念佛。道安叫道:「周教主,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們只是受了蒙蔽,殺了他們首領即可,給其餘人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除惡務盡,不可給他們宣傳邪教蠱惑世人的機會!」周全口中說著,人已如一陣風似地向前追去,或御劍飛射,或法術轟擊,轉眼又殺了幾人,只剩三四個逃得遠了些躲入樹林內。
周全往靈隱寺望去,金碧輝煌的寺院看起來不但沒有莊嚴神聖的感覺,反而有一股陰森沉悶之氣,似乎有一股看不見的陰暗籠罩在上空。
看起來靈隱寺已經落到彌勒教的手裡,也許還是他們的重要基地之一。除惡務盡,斬草除根,周全此時殺意蒸騰,一聲長嘯,人如離弦之箭向山上衝去。道安等人不放心,急忙尋路,也向山上的寺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