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本以為羌族、氐族的人會派高手來搗亂,嚴加防備,但這時人已到得差不多了,並沒見到多少胡人前來,山陰縣附近百里內也沒有出現大隊不明來歷的人馬,看起來他們並沒有準備來搗亂。當然,也有可能是見到五斗米教防範極嚴,佛、道、官三家協力支持,嚇得不敢動手了。
天上不知什麼時候湧起了一片烏雲,將剛剛升起的明月擋住了,並且烏雲迅速擴散,看樣子還有可能會下雨。當真是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祝福,本來盛會加賞月是最理想的,現在要靠火把照明,一旦下雨很多地方連火把都沒辦法點,許多炫目的佈置和效果也要打了折扣,特別是貴賓席之外的人還有被雨淋的危險,實在令人不爽。
周全的心中也有些鬱悶起來,這老天怎麼要跟他過不去呢?五斗米教的神秘長老張道全到這時還沒出現,也不知來了沒有;聽說小皇帝也派了使者來祝賀,路上卻受了耽擱,文風已經暗中去接了,這時也不見動靜,不知能不能及時趕到。
自稱是丐幫的一夥人進入會場後就擠在一處角落,並不與眾名人往來,這時凌雲靠近了周全,神神秘秘把周全拉到了一邊。
「彥幫主有什麼事吧?」
彥雲略遲疑了一下才說:「我也算不上什麼幫主,周教主太客氣了。說實話,我對周教主聞名已久,如雷貫耳,今日是來試試教主的肚量的,卻比我想像中還要令人欽佩,不傲不燥,毫無貴族習氣,對我們這群臭乞丐也這麼寬容,實在是令人感動。」
「哈哈,彥幫主過獎了,俗話說:英雄不計出身低,又言:不以成敗論英雄,此時貧賤未必將來貧賤,貧民之中也大有英雄氣概之人啊。」
彥雲臉色嚴肅,「教主是如此光明磊落的人,我甘冒錯失之罪也要直言了。我們這群臭乞丐別的本事沒有,消息還算靈通。據我所知,從今日早上開始,貴派的閩南治、興平治、北平治、漢陽治附近都陸續出現了來歷不明的高手,可能要對貴教各分壇不利。」
周全大吃一驚,他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這次慶典上,因為敵人要報復他,或都要打擊五斗米教,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但敵人也知道這次慶典必定防備嚴密,賓客中又有無數高手,未必能討得了好,改去攻擊各處分壇是完全有可能的。如今各處分壇的高手到到了這兒,後方空虛,就算有防備也經不起攻擊,萬一各處分壇被滅了,這裡辦得再紅火也沒用,五斗米教同樣灰頭土臉,元氣大傷。
可是現在要調人回去已經來不及了,靠著周全一個人會縮地成寸術,也沒辦法同時救援這麼多地方。
「你這信息是從哪兒來的,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
彥雲搖頭,「我也不清楚他們是什麼來路,但其中有不少喬裝打扮的胡人,我們乞丐遍天下,眼睛更是毒得很,瞞得過城門的守衛也瞞不過我們。我們有一種快速的傳遞信息的辦法,半天之內就可以傳到千里之外,比官府的『飛奴』傳書還要快。」
「多謝彥幫主仗義相告,不論這些人是否針對本教而來,我們都承你這個人情。」
「哈哈,周教主太客氣了,要不是周教主氣量過人,我也不敢冒昧多管閒事。周教主貴人事忙,我先告退了。」他說完便走回乞丐群中去了。
倒不是五斗米教各分壇的人都是死豬,沒有發現敵人靠近,而是敵人有意迴避五斗米教的人,卻沒有防備乞丐;也許有的分壇已經發現了異常,但消息還沒傳到這兒。
周全開始頭痛起來,是誰要來攻擊各處分壇呢,羌人還是氐人?再過半個小時大會就要開始了,現在怎樣去救分散在各地的分壇?其它各治都發現了敵蹤,離山陰最遠的鶴鳴治估計也有,並且鶴鳴治家業頗大,是敵人報復的首選目標,只會遭到最激烈的進攻。
龐易見他臉有怒色站在那兒發呆,過來輕聲問道:「教主,發生什麼事了?」
「我得到消息,今晚極有可能有人襲擊各地分壇,除了鶴鳴治或許有一戰之力,其它各治都沒有高手駐紮,你可有什麼好辦法?」
龐易臉色也變了,時間如此短促,敵人卻早已埋伏好,哪裡有辦法救援?除非周全能化身千萬同時去分散在各地的壇口。
「教主,如今只有靠你神行之術,迅速通知他們撤離,一些屋宇財物失去了也不算什麼,只要人在,很快就可以重建並報這個仇。」
周全點點頭,「現在也只有這樣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個面子總是要找回來了。你幫我照看著這兒,我去去就來。」
「教主儘管放心前去。」
周全使了一道縮地成寸符,眨眼之間便到了興平治之內,逮住一個負責人,三言兩語說明情況,要他們立卻收拾貴重的東西分批離開,裝出是出去隨便走走的樣子,走出去了就不要回來,全部分散了躲起來。緊接著北平治、閩南治、漢陽治都一一通知過去,總共也才十來分鐘時間。
到鶴鳴山時,鶴鳴治眾人正在上清宮外賞月,山陰雖然烏雲蔽空,四川卻晴空如洗,月圓如輪,光照人間。
周全現出身來,鶴鳴治眾人大驚,成*、成華子等大弟子上前問訊:「教主此時不是在慶典大會麼,怎有空到這兒來?」
「我得到密報,今夜可能有外敵來襲,你們立即召集所有教眾,收拾貴重之物撤離上清宮。」
眾人面面相覷,面有難色,成*說:「不知是什麼樣的敵人來襲,上清宮數百年基業怎能不戰而退毀在我等手中?」
周全說:「我得到消息,其它各治附近都已出現敵蹤,想必敵人是要趁著各治首領赴山陰慶祝、各治空虛之時襲擊本教分壇。敵人勢力如此強大,必定不會放過鶴鳴治,來的敵人只會比其它治更多更強大。鶴鳴治是本教根本重地,你們都是重要骨幹,若是你們有個閃失,我心何安?寧可迴避一下,只要人在一切都有可為,若是沒了人,空留上清宮何用?等過了今晚,我定帶了你們復仇,重建鶴鳴治!」
成風子說:「教主一心為我們著想,我們感激涕零,但我們從小在這兒長大,對此觀視若已家,鶴鳴治數百年的香火更不能在我們手上斷了,我們寧可血濺七尺,橫屍當場,誓與此觀同存亡!」
上百人齊呼:「誓與上清宮同存亡!」
周全見眾人士氣高昂,並且人數眾多,應該還有一戰之力,於是改變了主意。「難得諸位如此肝膽,實是本教之福,既然如此,且聽我安排:成風子帶一隊人馬在上山的必經途中埋伏,仗著險要地勢以一切手段拖遲他們上山;成*指揮眾人將各類典籍、重要財物搬到山中藏起來,以防萬一,然後埋伏在宮前山林中,敵人來時不可與他們硬拚,依據地利與他們周旋,能戰則戰,鬥不過則撤退,或是想法拖住他們,等我處理完慶典之事再趕過來助戰,反打他們一個落花流水!」
眾人齊聲應是,個個鬥志昂揚,周全再三交待不可與敵人硬拚,保全實力減少傷亡為第一,然後又將身上帶的較高極的攻擊道符留了一部份給他們。如冰風暴符、火球爆裂符、七返天雷符、呼名落馬、刀槍不入等,只要敵人沒有超極高手領隊,自保應該沒有問題。
周全交待完畢,飛回山陰慶典會場,來去共花了半個小時,正好到了吉時,眾人正翹首以待,龐易已經急得臉上的冒汗了,見他到來才鬆了一口氣。
周全稍作整理便上台,面向眾賓客,說了一些感謝光臨,路上辛苦之類的客氣話,然後禮炮七鳴,鼓樂齊奏,儀式正式開始。
儀式的步驟,首先是周全在香案前祭拜神靈和歷代祖師,宣讀祭文,正式成為五斗米教教主,接受本教教眾的朝拜和各治代表的祝賀;接著是宣佈本教統一、山陰總壇成立,任命龐易為山陰總壇的大祭酒,提拔一些骨幹人員;第三步是宣講五斗米教規章制度的改變,特別是對外態度和立場原則問題,與其它宗派和平相處、共同發展之類;其間還要邀請一些名人、嘉賓上台發表演講,表演才藝,周全和五斗米教的一些骨幹表演一些誤樂性的法術等等。
不料周全才拜完神靈和歷代祖宗,讀完祭文,場外就傳來了一聲略帶陰沉但卻宏大之極的聲音,如同海嘯一樣滾滾而來:「彌勒教十住菩薩之知足菩薩、精進菩薩、正定菩薩、不爭菩薩前來祝賀——」
這個聲音響起之時還在極遠之處,說到最後一個字時已到了會場之外,如驚雷貫耳,震得場內場外兩萬多人耳鼓轟鳴。聲音停止之後,兩三萬人的大場面一片死靜,連蟲鳴聲和風聲似乎都沒有了。
周全雖然保持著外表的平靜,心裡卻打起了鼓,終究還是來了,而且來勢不小。他望了台下道安等和尚一眼,道安和支道林還算從容,其他人都變了臉色。
會場入口處人影閃動,出現了五個人,四男一女。女的笑臉如芙蓉,身段婀娜有致,一眸一笑都能令人失魂落魄,不是微生香還有誰?四個男的都光著頭,身穿黃色僧衣紅色袈裟,標準的和尚打扮。
周全不看這四人的臉還好,一看不由暗暗叫苦,四個人中有三個他都是認得的,一個是孫泰,一個是何簡,一個是失蹤已久的鄭百川,最後一個精瘦的和尚周全不認識,但更具和尚的神態氣質——能與何簡等人排名一起,其實力和身份可想而知。
玄門第一高人何簡,五斗米教豪門一系中極有名望的孫泰,一代宗師葛洪的師弟鄭百川,三個都是當代影響力非同尋常的大人物,居然同時剃光了頭當和尚,實在是太令人吃驚了!
彌勒教終於正式面世了,並且是以如此強大的陣容出現在眾人面前,其野心可想而知。最近佛門中毀佛謗佛的叛逆行為就是他們發動的,叫一個修持有成的和尚背棄佛祖幾乎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們有迷神法術,能令人失去了自我立場還不知道,最最忠誠的信徒也會變成最極積的彌勒教教眾。只要控制了幾個高僧,由他們出面去宣傳,去迷惑更多和尚,很快整個天下都是他們的了。
周全卻還被另一件事打擊著。他一直不願相信微生香是大奸大惡之人,可事實擺在眼前,她就是彌勒教中的重要人物,甚至身份地位還在何簡、孫泰、鄭百川和那個不認識的和尚之上,因為她並沒有剃光了頭,也沒有穿袈裟,顯然她是自由的,自我清醒的。那麼他還能抱著僥倖,對她手下留情麼?
今晚她帶著四個大高手來,以這麼強勢的陣容出場,目的不言而喻,是要借此機會一舉成名,甚至是趁著五斗米教剛剛統一、年輕的教主還沒有成長起來之時加以扼殺。她絕對有這個實力,不要說同來的四個高手,單是一個何簡就已經沒有人可以匹敵了。
彌勒教不僅要在今夜滅了五斗米教各治,連群英薈萃的主會場也在算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