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日,太陰星值日,吉星高照,諸事大吉。歌云:坐臨太陰星,百禍不相侵,求謀悉成就,知交有覓尋。
天上月圓,人間歡慶,五斗米教一統、新教主即位、山陰總壇成立三件大事同慶非同小可,更是增添了無限喜氣。此事早已天下皆知,山陰城內外賓客如雲,人滿為患。
本來慶典是準備在城裡舉行的,因法常帶來彌勒邪教的消息,令周全起了警惕之心。如果微生香和神秘黑衣人真的與佛門中的叛逆份子有關,他們稱霸佛門、稱霸江湖,甚至是稱霸天下的野心已暴露,那麼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在天下群雄面前露臉的機會。退一步來說,就算微生香與佛門中人無關,也很有可能會來搗亂;另外仇視、忌妒、害怕五斗米教統一的人也會來破壞;周全曾得罪過的人也有可能會來混水摸魚,所以發生混亂的可能性非常大。萬一在城裡打起來,必定會使城裡的百姓受到池魚之災,所以周全改變了主意,在離造船廠不遠的荒地上開僻出一塊空地,搭建出了一個慶祝會場。
會場四周以綵帶圈起,正中搭建一方台,高十二尺,共分兩層,第一層長寬各七十二尺,象徵七十二地煞;第二層長寬各三十六尺,象徵三十六天罡。兩層周邊按一百零八星所屬五行遍插彩旗,高台正中供了香案及儀式所需應用之物,高台正面兩側搭了涼棚,可供上千人入坐作為貴賓席,沒有資格的人只好站著了。
會場雖然簡陋了點,但空曠寬大,自有一股恢宏氣勢,就是來了幾萬人都有地方可以站,比在城裡方便多了。在這樣的地方可以防止敵人突襲、火攻等,發生了混亂也可以立即四散,免得賓客發生誤傷或發生踐踏。周全另外還做了許多佈置,有備無患,小心能使萬年船。
五斗米教五個大治鶴鳴治、漢陽治、閩南治、興平治、北平治,以及八個小治、各地大小壇口的祭酒、大祭酒早已到了。多的帶了幾百人來,少的也帶了幾十人來,加上山陰總壇招攘的人,各治派來的「駐總壇辦事員」,總數約有一兩千人,做做門面、擺擺排場是足夠了。
負責外圍治安的是軒轅傷,周全上次見過他後,對他印象不錯,再調查了他的身世,便有把他挖過來的意思。軒轅傷頭腦冷靜,精明強幹,十五歲從軍,十幾年來身經數十場大小戰役,對行軍打仗的經驗極為豐富,武藝也還過得去。這樣一個人才,本來也該有個副將、偏將級的職位才是,可惜他不是世族出身,雖累立軍功,極得上級器重,卻才混了個「隊主」
這時代軍隊中的編制為伍、什、隊、幢、軍,一個隊一般是二百人,所謂隊主也就與我們現在的營長差不多。並且這個時代極為混亂,軍隊幾乎都是私人財產,小將官一般都是大將領的隨從親兵,甚至是大將領的奴僕,是很沒有地位的。
這次慶典事關重大,王羲之對愛婿當然要全力支持,調了一千人駐紮在附近以策安全,周全堅持要由軒轅傷來做治安總指揮,王羲之只好暫時提升他為「幢主」,全權負責。軒轅傷極是感動,早已開始周密佈置,用心安排,保證不會有大批的敵人從外面衝進來。單從治安人員來看,這一次就是官方與教門的共同行動,公私兼營,黑白通吃,想來討野火的人先自己掂量一下。
申時,所有一切佈置妥當,各地來的嘉賓也可以入場了,突然三聲炮響,會場內升起幾個巨大的紅氣球,下面還拖著十米長的巨大條幅,上書:「祝賀五斗神教道統再續發揚光大流芳百世」「恭祝五斗神教周教主一統神教功參造化與天同壽」「熱烈慶祝五斗神教山陰總壇成立……」。
先到的賓客正目瞪口呆之時,又有許多橫幅拉起,上面寫著:「會稽王撫軍大將軍司馬道萬致賀」「會稽內史領右軍將軍王逸少祝五斗神教道統萬載源遠流長」「鎮西將軍尚書僕射都督豫冀幽並四州謝仁祖率謝氏子弟同賀」「五斗米教鶴鳴治賀本教山陰總壇成立」……
後面還有本教各治,各界名人,如道安、支道林、孫綽、法幽、慧觀等等的賀詞,將會場周圍一圈都掛滿了。
放在現代,這樣的場面已司空見慣,沒什麼大不了,可是放在古代就不一樣了。那個時代賓客來祝賀了也就是唱禮一聲,哪裡有這樣**裸地掛出來炫耀?這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創舉,特別是那幾個巨大的氫氣球,人人都像傻瓜一樣抬頭看著:這是什麼玩意兒,怎麼會飛上天空去了???大氣球是用最薄的絲絹縫好後塗上清漆做成的,製造氫氣對周全來說就更簡單了,煉鋼爐中出來的焦氣以及很多種礦石經過反應都能提取到氫氣。
就是放在現代,這也是一場舉世無雙的大排場,因為條幅上的字都是這些名人親手書寫的,單是王羲之寫的那一條便已經是無價之寶。
單是這別開生面的佈置,氣勢恢宏的排場,身份非凡的名人嘉賓就足以令今日的慶典轟傳天下了。
龐易、左尋仙、雨森龍、成華子領了一隊精明教眾在入口處迎客,每到一撥人都有司儀高唱來客身份和名字。有請柬的人進來了有坐席,供應酒水點心;沒請柬但有一定名頭的人也有坐席;沒請柬又沒什麼名頭,但來歷清楚的人也可以進入,但沒有座席了;不能證明自己身份的人,很包歉,遠離會場站到遠處看吧。
入口不遠便是收禮台,送了重禮的人都在紅榜上寫上名字以示尊貴,並且鎖吶鼓樂齊奏一番。這種做法也是首開新河,絕無僅有,很有點欺貧重富的味道,也很有些人反感.可是人家送了寶物,公開讓大家知道一下也不算過份吧?又沒把送禮少的人公佈出來,斗富的嫌疑是有的,欺貧應該沒有,你要是不服你也可以多送點紅包啊!好慕虛榮的人總是有的,有身份的人也不能在這兒丟了臉,所以臨時決定多送點彩禮的人自然也不少。
各路人馬絡驛到來,該來的幾乎都來了,沒邀請的卻比邀請的更多,酉時末便已到了近萬人,被阻在會場外的人數也不少於這個數,幸得會場改到這兒來,如果放在城裡肯定容不下了。雖然估計來的人會很多,但還是多到了出乎意外,特別是沒進場的人太多了,極有可能會發生混亂,眾人都有些擔憂起來。
司馬昱和謝尚等人雖然送了祝賀的條幅,位高權重不敢擅離,僅是派了使者來。道安極給周全面子(或許另有所圖),親自帶了七八個師兄弟和北方的幾個名僧來祝賀,周全與王羲之、謝安、支道林等人正在與他們見禮,突見雨森龍匆匆過來,示意有話要說。
周全告罪一聲避開,雨森龍輕聲說:「師父,桓溫派使者來了,要不要讓他們進來?」
周全並沒有請桓溫,與桓家是敵非友,如今自己找上門來,只怕不懷好意。不過也不能拒絕他們,否則顯得自己心虛了。
「請他們進來,並且我親自去接。」
門官高唱:「臨賀郡公、征西大將軍、荊州刺史桓符子遣使前來祝賀!」
會場內外上萬人的聲音靜了一半下來,不僅是因為桓溫的權勢地位,而是大多數人都知道周全前不久代司馬家與桓家爭親,大鬧桓府,關係應不友好,桓家來意不善,因此都把眼光集中到了這邊。
周全走到出口處,見到大步進來的使者,不由愣了一下,這人不是別個,正是桓溫的四弟桓沖。想娶謝雨卓的就是他,那天在桓府內又被周全和文風點倒,搶走了金靈劍,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可是奪妻之恨,奪劍之仇的大仇人,卻在這時正式見面了。
周全乾笑一聲:「有勞桓少將軍遠道而來,辛苦了,辛苦了!」
桓沖還是穿著極樸素的狹袖勁裝,臉色有些不自然,但還是強笑道:「周教主是我朝的玄奇護國大護法師,天降神人,澤被萬民,五斗神教也是當今道門第一大教,家兄鎮守荊湘,仰仗極多,怎敢不來道賀?只是軍務纏身,不敢擅離,特令我前來祝賀盛典。」
「哈哈,都說將軍臂上能跑馬,桓大將軍胸懷寬廣,果非常人能及!少將軍裡面請!」
「請!」兩人並肩向裡面走,路過收禮台時,桓沖掃了一眼「光榮榜」,臉上微有冷笑,說道:「周教主行事果然不同凡響,桓某佩服,值此大慶之日,桓某也不敢空手了,就獻上寶劍一柄略表心意。」
負責收禮記帳的王凝之等人等著他,卻不見他拿出東西來。周全已經明白桓沖的事意,桓溫畢竟還是大局為重,想要向他示好,所以派了桓衝前來祝賀,並且語言之間很客氣。但桓沖個人對他卻是恨得咬牙切齒,被他搶走的金靈劍更沒有取回的可能了,乾脆在這兒當成禮物送給他,這樣就不算是周全搶他的東西,他也不必再給禮物了。
周全微微一笑,對王凝之說:「桓少將軍已經直接把寶劍交給我了,你給他記上,禮品金靈劍一把,價值萬金以上。」
王凝之依言寫上,鼓樂齊奏一翻。周全迎著桓衝向貴賓席走去,王羲之和謝安等人迎了過來。桓沖對眾人一拱手,卻對周全說:「周教主法術通玄,能知過去未來事,不知能不能為我解一疑惑?」
「少將軍請講。」
桓沖語氣冰冷:「家兄派出的求親使者王文度等人,在離開山陰時被人伏擊,死無全屍,隨身財物被劫,不知周教主知道是什麼人做的麼?」
周全心中一凜,臉上故作驚訝地說:「我還以為王文度是回去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敢伏擊桓家的使節團,這可也忒是大膽了!不知他們是在何處受了伏擊,為何到了今日才發現?」
桓沖道:「便是在離開山陰一百多里外的山道中!」
王羲之臉色一變,這可還在他管轄的範圍內啊,況且死的還是他家族中的人,這事他可不能不管。周全說:「當今天下盜匪橫行,便是在官道上也要小心翼翼,他連夜動身,又放著官道不走卻走山道,這不是羊入虎口嗎?文度兄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悲呼!江東獨步王文度,自今而後無緣再見你的風采了……」
王羲之道:「王世侄確實是糊塗,怎能夜走山道呢,真是令人痛惜!」
王坦之還不是怕周全會找他麻煩才急匆匆跑路麼?桓沖有苦說不出口,眉毛聳動,強壓著火氣,緊盯著周全說:「我們已在山谷中找到殘骸,骨格斷折處平整異常,非是一般兵器削斷。聽說周教主有一把太乙精金劍,乃是當世無雙的神兵利器,不知能否借出一觀?」
這下眾人臉色都變了,這不是拐著彎說是周全殺的麼?周全卻不生氣,笑道:「太乙精金劍也不算什麼神兵利器,桓少將軍今日送我的金靈劍也差不了多少,不知這把劍從何處得來,出事那天桓少將軍身在何處。」
桓沖和他的隨從也是臉色大變,周全的意思反是桓沖遷怒於王坦之辦事不力殺了他,這簡直就是閉著眼睛反咬一口。但桓沖這把劍是桓溫從房山鑄劍谷搶來的,哪裡敢說出來歷?桓沖漲紅著臉,「周教主說笑了,那天我自然在江陵。周教主今日是大忙人,不必在這兒陪著我了。」
這時門口有些騷亂,周全也不再跟他囉嗦轉向門口去了,門外有一大群衣著襤褸,手持竹杖的乞丐正在紛紛鬧鬧要進來,至少有上百人,見到周全過來才靜了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
「師父,這些人非要進會場,可是他們沒有請柬,不能證明自己的來歷,也沒有擔保人,我們不敢讓他進去。」
為首幾個乞丐已經七嘴八舌叫了起來:「周教主,我們是來賀喜的,不是來討吃的,為什麼不讓我們進去?」
「剛才那些當官的沒有請柬都可以進去,我們為什麼不能進去,貴教的人瞧不起窮人麼?」
「聽說周教主也是寒門出身,一向同情窮人,我們是慕名而來,不會徒有虛名吧……」
周全笑道:「不論貴人窮人,只要你們說清自己來歷,不是本教的敵人,不是有意來找麻煩的人都可以進去。」
為首一人中等身材,身上衫子多處破洞和補丁,連兩個大袖都扯去了,披散著頭髮,赤著一雙腳板,手持一根打狗棒。這人看起來五官也不是很出眾,但眉宇昂揚,骨骼精奇,雖是乞丐卻有著不凡的氣概。他說:「我們是五湖四海聚到一處的難兄難弟,流浪江湖,四海為家,既不是名人,又沒有權貴的朋友,到哪兒去找人擔保呢?教主要是真的不欺窮人就應該讓我們進去。」
周全這下也有些為難了,誰知這些人是不是仇家請來搗亂的?不讓他們進去吧,落了人家口舌,讓他們進去吧,這個時代的乞丐可不是少數,其它人也要跟著進來,一切全亂了套。
「這位朋友,今日來的人實在是太多,若是沒有請柬的人都一哄而入,只怕亂了秩序,不如你們當中派一兩個作為代表進入吧。」
那乞丐頭卻不領情,傲然道:「我們丐幫的兄弟一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同進同退,你要是歡迎,我們都進去,你要是不歡迎,我們就都走了。」
丐幫?這時代就有丐幫麼?周全看向消息最靈通的左尋仙,左尋仙微微搖頭,表示沒聽說過。
乞丐頭說:「我們丐幫剛成立不久,在江湖中還沒有什麼名聲,但日後必定成為天下第一大幫,為天下所有乞丐撐腰,同甘共苦,人人都有一口飯吃。」
「好,說得好!敢問幫主姓名?」
「我叫彥雲,字霄漢。」
周全細看這些人,雖然有許多身具武功,但身上髒臭,面色肌黃,還有不少是傷殘人士,確實是乞丐,不是化裝的,這彥雲也是一團正氣。於是說:「彥幫主誠心前來祝賀,我們自然是歡迎的,裡面請!但請彥幫主派個得力的人守在這兒,不要讓不是貴幫的人混進來了。」
彥雲眼中有驚異之色,但一閃即逝,一揮手便帶了眾乞丐往裡面走,經過收禮處時,他掏出一枚小錢放在檯面上,其他乞丐有樣學樣,每個人都掏出一個小銅錢當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