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引發了無數混亂的周全到底哪兒去了呢?他此時正在離建康直線距離兩千五百里的羅浮山。
羅浮山在後代被稱為道教十大洞天之「第七洞天」,七十二福地之「第三十四福地」;山中有七十二石室、十八洞天、四百三十二峰巒、九百八十瀑布與飛泉,主峰飛雲峰,海拔千米以上,山勢雄渾,風光秀麗,實為嶺南第一山。
周全沒有去過羅浮山,所以他只能用縮地成寸符飛到晉安附近,再往南一路疾奔,也就是從現代的福建福州跑到廣東惠州,還是千里之距。還好他雖然中了情蠱,功力卻沒有受到影響,加上神行輕身符,逢山過山,遇水涉水,快如風馳電摯,第二天早上就進了羅浮山地界。
鄭百川一再交,煉丹的人最怕俗人打攏,窮盡一生心血煉成的一枚仙丹,有可能因外人的衝撞而前功盡棄,所以葛洪煉丹之地極為隱秘,並且設了重重禁制和障眼法術,他進去一定要萬分小心。
周全在沒穿越前就聽說過葛洪的名字,他是歷史上非常有名氣的一個煉丹大宗師,同時也是道學家、化學家、醫學家,他寫的《抱朴子內篇.金丹》,是現存最早最系統的煉丹理論總結;他寫的《金匱藥方》、《肘後要急方》等,現在還是許多中醫研究的對象,民間還有許多人在應用。不管是在古代還是現代,中國還是外國,葛洪都是一個神仙級的、傳說級的人物,所以周全對他充滿了好奇。
世間早就傳聞葛洪已經仙逝了,知道他躲在羅浮山煉丹的人不會超過三個,其中一個就是鄭百川。鄭百川據說是鄭隱的子侄輩,而鄭隱的道統傳自傳葛洪的太爺爺、三國時的著名道士葛玄,然後又傳給了葛洪,所以兩人關係非同一般。
周全在飛雲峰附近轉了許久,終於以鄭百川傳授的真言咒法進入了被遮隱住的一處所在。這是一座小山峰,雲霧升騰,清泉飛瀑,古樹垂蘿輕蕩,奇石異花遍地,草間樹稍仙鶴白鹿往來,見了他也絲毫不驚。這座山峰明明就在這兒,放眼望去可見周圍景物,但沒有跨進來之前,從外面看卻根本不知道這兒有一整座山,果真是仙家境界,非凡人能理解。
他不敢驚擾了這平靜之地,慢步上山,在半山之上突見一棟茅屋,屋後古松庶蓋,松濤如海;屋前青草連綿,一條清澈小溪潺潺東流,河中有兩隻白鶴戲水,河邊一隻水牛趴伏,悠閒寫意之極。
「好一處仙境!」他暗讚一聲,向茅屋走去,忽見屋後的古松下有兩個道人正據著一塊青石下棋,其中一人非道非俗,容貌俊雅,鬚髮半黑,眼亮如星;另一人道髻麻服,額頭高廣,相貌清奇,蓄著整齊的短鬚,看起來四五十歲。
周全這一喜非同小可,那非道非俗的人不是白雲先生還有誰!另一人不用說就是自稱抱朴子的葛洪了。
周全快步走了過去,還未開口,兩人已經同時向他望來,哈哈大笑,白雲先生說:「我道今日有貴客來臨,卻不料是小友,當真是意外之喜。」
葛洪道:「果被你說中矣,幸好老道沒與你打賭……」
兩人沒說完,又一齊「咦」了一聲,驚訝地盯著周全:「你怎地中了邪法?」
周全這時也顧不上客氣了:「我真的中了邪法了?」
白雲先生起身,又上下看了他幾眼,突然喝了一聲:「看著我的眼!」
周全情不自禁望向他的眼睛,只覺他的眼神似一道精光直射入自己內心深處,似乎一切心思都被他看到了,心靈莫名地震顫起來。白雲先生大喝一聲,掐訣一指向他點去,周全身邊突然亮起一道微微白光,如一個光球把他罩住,這一瞬間,他完全斷去了對微生香的思念,並且記起了邱靈柔和文風的重要,以及自己被迷惑之後的事情——現在不需要任何人勸說,他也知道自己中了微生香的情蠱。
「多謝先生相救,使我迷糊貫頂,知悉前因後果,周全感激不盡。」
白雲先生微歎了一口氣,「先不要謝我,我只是喚醒了你的心竅,暫時以法術隔絕了你的與縮主的聯繫。你怎會同時中了迷神法術與情蠱之毒?」
「我還中了迷神法術?」周全吃了一驚,難怪自己中了情盅還完全不知,原來是同時中了**術。
葛洪臉色一變:「是誰指引你來的?你來時可有查覺到異常?」
周全不知所以,白雲先生臉色也變了,兩人同時向山下飄去,足不沾地,眨眼就不見了。
周全又吃了一驚,他這時心智已經完全恢復,很快也就想到了事情的大概,這可能是一個極其嚴密的陰謀!
葛洪和白雲先生住在這麼隱秘的地方,可能是在逃避什麼事情,十有**就是在躲避吸血惡魔,因為他們都已經是近仙級的人物,隨時都可能遭到佛圖澄的下場。微生香得知周全要去找鄭百川,所以對他下了蠱毒和迷神法術;見到鄭百川後,鄭百川沒有能力救他,肯定會指引他來這兒,她的同夥就可以暗中跟蹤而來,說不定這時已經進來了。
想到這兒,周全不由冒出一身冷汗,要是中了惡人的圈套,害死了兩個高人,他於心何安?想不到那惡魔的黑手終於伸向他了!
那麼,微生香就是那吸血惡魔的同黨,或者是她也是被人利用了?僅管周全知道微生香對他下了情蠱和迷神法術,但兩人間發生的關係卻是真真切切的,他實在不願相信相信她是壞人……
不一會兒,白雲先生和葛洪飄了回來,神色已恢復如常。周全忙問:「兩位前輩,發生了什麼事情?」
葛洪問:「你是如何到這兒來的?」
周全把鄭百川指引,自己使用縮地成寸符飛到晉安附近,然後一路不停飛跑過來的事說了一遍。
白雲先生說:「或許是我多疑了,或許是你使用縮地之符到了千里之外,出了追蹤之人的意外,一路又跑得極快,把追蹤的人甩下了。」
葛洪說:「不可大意,我們立即進入洞內,封洞三個月。」
白雲先生說:「也好。小友快隨我來。」
周全知道自己闖了禍,不敢多話,跟著兩人往屋後的松林走去,七轉八轉,來到一處石壁前,葛洪徑直往石壁走去,沒入石中,白雲先生也直接走了進去。周全雖然知道這石壁另有玄機,可是看著自己鼻尖就要碰到石壁上,還是不由自主閉了一下眼。他感覺什麼都沒有碰到,前方空無一物,再睜眼時已到了一個整齊的山洞內。
身後厚厚的石門自動合上,葛洪摸出一粒丹藥搓開,沿著石門接合處塗抹了一圈,手指所過之處都亮起一道金光;白雲先生拿出一支筆,醮了硃砂在石門上畫了起來,形成一個極大的符印,畫完之後掐訣念了幾聲咒語,符文也微微發出紅光來。
三人向洞內深處走去,一連封了三道石門才停止,周全不由暗暗皺眉,兩個至少也是地仙級的人物了,還沒見到有人追來就嚇成這個模樣,未必太膽小了一點吧?
這時已到了一處石室內,石桌、石椅、石床齊全,碗、碟、壺、鼎俱備,頂上有碩大明珠光亮如月,空氣清新一塵不染,四周還有不少石室相通,顯然也是一處洞天福地。
白雲先生說:「小友可是在腹議我二人膽小如鼠,大驚小怪?若不是仗著葛道友的『伏丹』塗門和我的『丹書鐵壁符』,只怕我二人早已遭了毒手。」
「不不,在下不敢。可是兩位前輩已經是仙人,還有誰能讓兩位這樣……這樣防範。」
葛洪道:「且坐下慢慢說吧。」
三人在石桌前坐下,葛洪到另一間石壁下取了一壺甘甜清泉來,為他倒上一杯。白雲先生說:「小友可記得上次相見時,我說的天道異變?」
「還記得,是只還不是很明白。」
「唉,浩劫啊!自百十年前開始,凡近地仙之人,或佛門接近羅漢真身之人都離奇死亡,精血全失,沒有一人能真正升入仙界。受害者門人子弟都隱而不說,所以也不知究竟是從何時開始,後來漸透出風聲,也只以為是巧合,不料一而再,再而三發生,仙門緊閉,得道之人無法飛昇……」
周人忍不住打斷,「什麼是仙門?仙門在什麼地方?」
白雲先生與葛洪對視一眼,接著都搖頭,「我們也不知道仙門在哪兒,只有舉形升虛的天仙才知道仙門在哪兒,過了仙門就是仙界了,此門便是人仙之隔。」
「那麼你們怎麼知道仙門緊閉?」
「因為當今之世,已經沒有人能成為天仙,強行飛昇的人都神形俱滅,也沒有上界的神仙下界,自然是因為仙門已閉。」
周全有些愕然,這邏輯似乎也太簡單了一點吧?但這也讓他明白了另一個疑問:為什麼他從沒見過神仙,只見過鬼魂,最了不起的也只有一個半仙半鬼的河神張大年,因為神仙下不來了。
「什麼算是天仙,什麼算地仙?」
葛洪說:「修成金丹大道養出元嬰之人,肉身死了,若元嬰足夠強大,能夠脫離肉身存於虛空,謂之屍解仙;元神長成,能夠遨遊太虛,肉身也能陸地飛騰、移山倒海、千年不老,遊戲於名山大川的謂之地仙;若修到肉身化虛,白日飛昇,無神與肉身一起進入仙界的,便是天仙了。屍解仙為最下等,一般是道行不夠卻陽壽已到,或是修為略差卻突遭橫死者;象老道與白雲道兄,可稱之為地仙,可悠遊於世間,也可繼續修行,功行圓滿之時,肉身破空而去,便是天仙了。」
周全還不是完全瞭解,問道:「我聽說的修真都是什麼築基期、金丹期、元嬰期、元神期、化虛期之類的,與你們並不相同。能不能說細一點?」
白雲先生說:「這是以修行過程中的成就劃分,也無不可,所謂築基期乃是吞氣、引氣、凝氣等氣通周天,世間修道之人能突破這一層的已是百中無一;金丹期便是在丹田內煉出內丹來,又可細分為凝丹、淬丹、破丹等等,到此時期便算是修道登堂入室了;元嬰期便是內丹化為嬰孩,達此境界,可以以意傷人、以氣傷人,在世間已是登峰造極的人物;元嬰長大,可獨立於肉身存在,便稱為元神了,地仙不願再修行的,可不老不死,千年悠遊於世間,願意再往下修練便進入化虛期;化虛期又可分為元神化虛、肉身化虛、神分千萬,化虛成功,肉身與內神同時升入仙界,便是天仙了。」
「這麼說,人間最高的境界就是地仙了,天仙已經不算是人了?」
「正是。自從仙門不通之後,再也沒有天仙現世,世間也沒有人能夠化虛成功,進入元神後期和化虛期的人連遭慘死,這些橫死的人,精血元氣盡失,就連屍解仙都沒有了。本來世間的地仙可以元神四處遨遊,熱鬧之極,現在卻沒人敢把元神放出去了,否則十有**不能回來,失去了元神,肉身便毫無用處了。所以現在信息不通,世間還有多少地仙存在都不知道。」
周全這才有了個概念,由於接近地仙就死了,沒有人能成為天仙,天界的仙人也一個都不露面,所以根本就沒人知道仙界發生了什麼,或是仙門發生了什麼。苦苦百年、甚至數百年修行,眼看可以一步登天之時,惡魔之爪便伸了出來,將所有成果擷取,豈不可悲?殺的就是這些在世人眼中無所不能,最逍遙寫意的准仙人,豈不可歎!照這樣下去,誰還敢修真,誰還會信教?
「對了,我見過一個人,好像不是修道中人,但她卻能發出血霧,血霧中有一嬰孩,嘴中和眼中都能射出紅光傷人,厲害無比,名為血魔元嬰,這也是元神麼?」
兩個老道略有吃驚之色,白雲先生說:「這是邪派中的功法,與我們正道修練不同,修行極為凶險,也極為惡毒,不知要殺死多少生靈才能修成。想不到世間還有人在修這種邪法,並已修出元嬰,我卻完全沒有聽說。」
「她隱居修練,最近才出來,但她受了重傷,功力又被他徒弟吸走了。」
「什麼?竟然有如此欺師滅祖之人!不好,血魔元嬰再經轉嫁之後成長更快,只怕這人以後將為禍天下了!」
周全也沉下了臉,「那怎麼辦?這人僅是發出血霧就極其厲害了,要是讓他大成還了得!不知有沒有直接克制這種邪功的辦法?」
葛洪說:「克制的功法自然是有的,但最主要還是看各人修為,自古邪不勝正,只要修為與他相當,再輔上一些辟邪鎮魔之術便可制住他;若修為相差太多,無論什麼功法都沒用。」
魯狂生吸了曹菲冰一身功力和血魔元嬰,想要趕上他可不是簡單的事,周全更覺鬱悶,把魯狂生會「血煞魔功」和孫泰會「幽魂幻影*」的事對兩個老道說了。
白雲先生歎道:「仙門閉塞,道消魔長,這麼邪惡的功法接二連三出現定不是偶然,只怕也與那吸血惡魔有關。」
「兩位前輩,難道你們一點線索都沒有?像你們這樣法力高深的人,怎可能一點反抗都沒有就被人殺了?」
白雲先生說:「這些年我明查暗訪,卻絲毫查不到那惡魔的蹤跡,眼看我修行已足,自顧已是不暇,幸得略懂風角、周易卜測之術,屢次預先逃開,如今看來,那惡魔的爪牙已找到這兒來了。」
葛洪說:「也不是全無線索,這惡魔所用手段,定與我等修行的法術完全不同,所以無論修為多深也擋不住他一擊。最近幾年江湖中屢現神秘人物,專以迷神法術惑人心志,被迷者全然不知,或許與此惡魔有關?」
「這迷神法術又是怎樣的一種法術?」
白雲先生說:「世間曾有少數專研**術、攝魂術的門派,但這種**是完全控制一個人的心智,被惑者呆如木偶,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而如今出現的迷神法術,被惑者只是部份神智失常,導致心性大變,甚至是殺了自己父母還以為理所當然,做了與自己性情相餑之事還不知,比之以往的**術更可怕千百倍。」
周全親身體會,自然知道有多可怕,其實鄭百川對情蠱也並不完全瞭解,原來『情蠱』只是使他對微生香情難自拔,割捨不斷,今後不會再愛上別人;把邱靈柔和文風拋到腦後,認為邱生香是他唯一愛的人,這是中了迷神法術的效果。這更像是一種極為高明的催眠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