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保慶幾乎是在用最後的力氣緩慢的在地上爬著,因為失血太多,石保慶只覺得嗓子眼裡都要冒出煙來,身上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但就是這樣的麻木才最叫人害怕。作為一個已經在沙場征戰了十餘年的「老將」,石保慶明白,到了眼下這時候,自己只怕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地上一片荒蕪,就連小草都難得一見,好容易找到一從小草,石保慶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將那些小草連根拔起,也不顧草根上的泥土,貪婪的湊過去吮吸了起來。清涼的汁液順著喉嚨滾到肚子裡,頓時讓這位挨了刀子也不吭聲的硬漢子幸福的呻吟了一聲。原來,有的時候,人需要的並不奢侈,一杯水,在這個時候,遠遠勝過一座金山。
「你,去那邊看看。你,跟我來!」
隱約中,石保慶聽到這句話,趴在地上不敢再動,其實,就算他想動,也沒有力氣去動。這裡,根本沒有什麼可以掩護自己的地方,幾天幾夜下來,自己沒命的逃著,根本不知道現在人在哪裡,而那些追兵一直在自己的身後,鍥而不捨的追殺。好幾次,石保慶都幾乎落在他們的手中。總算是天可憐見,沒讓石保慶死在那裡。到底是誰想要我的命?石保慶還沒找到這個答案,他還不想死。
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響起,趴在地上的石保慶聽得格外清晰,手中的鋼刀已經豁豁丫丫全是缺口,與其叫是一把刀,不如說是一把鋸子。現在的石保慶就連舉起刀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從來沒有來過西北的石保慶怎麼知道這裡居然有這麼多見不到人的地方……
「在這裡了!」隨著一聲驚呼,石保慶清清楚楚的聽到密集的腳步聲衝著自己的方向而來。也不知道是從哪兒生出的一股力氣,石保慶翻身坐了起來,任憑淡淡的星光披灑在身上,長長的頭髮亂七八糟的垂在腦邊,臉上紅一塊黑一塊,這深夜根本就看不清什麼是血,什麼是泥,身上的衣甲早已破爛不堪,能勉強遮住身體就已經算是不錯了。石保慶慘然一笑,將鋼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倒不是不想說話,而是實在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想著,要是眾人圍了過來,便一刀抹了脖子,倒也痛快。免得落在別人手中,說不定還要受些折磨。這許多年來,石保慶都不記得自己的刀下有多少亡魂了,人家都說殺一個夠本,殺兩個還有賺,看來,這筆生意,自己早就不知道賺了多少倍了。
「石將軍!」不遠處冒出許多身影,為首一人緩緩的靠近過來,雙手高高舉起,示意自己沒有惡意。只是月光下也看不清他身上的衣甲和相貌。石保慶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鬆開架在脖子上的鋼刀。
那人看石保慶毫無反應,頓了頓,又接著走了過來:「石將軍嗎?小的是謝相公麾下。奉命來迎接將軍。來遲一步,還請將軍恕罪。」
謝慕華?石保慶的腦子裡電光火石之間閃過無數個念頭,他要救我?不可能,明明我死了對他的好處最大。之前石保慶還一直覺得是謝慕華想要殺他,潛意識裡已經把謝慕華當成了第一號大敵,現在陡然聽說是謝慕華部下來救援自己,心中各種滋味糾結在一起,複雜的難以品味。
那些士兵緩緩的圍攏了過來,石保慶長歎一聲,隨手將手中的鋼刀丟在一邊,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一個大活人呢?明明看到了活下去的機會,難道自己就不要嗎?那些人看到石保慶果然丟下了兵刃,也長出了一口氣,七手八腳的圍了過來,有的拿出藥品要給石保慶上藥,有的取出水袋和食物要讓石保慶進食,一時之間讓石保慶忙了個手忙腳亂。
「哪個帶隊的?」石保慶喝了整整一袋水,終於有了些力氣,看了看這些打扮都差不多的官兵,也認不出哪個才是軍官來。
還是那個熟悉的聲音,一張年輕的笑瞇瞇的臉湊到了石保慶的面前:「小人梁三,是謝相公吩咐小人來迎接將軍的。」
「你?現在在軍中什麼職司了?」石保慶看了看這不起眼的小伙子。
梁三樂呵呵的說道:「小的現在還在戴罪立功呢,不過相公說了,要是找到了將軍,回去不但免了小人的罪,還加封帶刀虞侯。」
石保慶忍不住又想歎息一聲,人比人果然是氣死人,看這些傢伙,一個區區帶刀虞侯的職位,就讓他們喜出望外,恨不得拿腦袋去拼了。但是自己這樣的人呢?眼裡別說帶刀虞侯了,就算帶三把刀也不給放在眼裡。偏偏自己淪落到這份田地,還是這麼一個戴罪立功的候補帶刀虞侯把自己給救了,說起來,也是頗為有趣的事。
「給將軍牽過一匹馬來。」梁三吩咐著手下。
石保慶低聲問道:「這裡是在什麼地方?」
梁三看了看遠方,說道:「好教將軍知道,這裡距離清遠軍城已經不遠,再往前就是靈州了。如今謝相公正帶著大隊人馬在靈州和黨項人決戰,將軍去了之後,必然是謝相公的得力臂助……」
梁三待要拍拍石保慶的馬屁,可是石保慶已經輕飄飄的換了話題:「只怕我現在這模樣去不得靈州了,代我向謝相公請罪。我還是去清遠軍城歇息歇息才好。」
石保慶不是個笨蛋,謝慕華現在一手救了自己,要是自己再不識好歹,跑去靈州大咧咧的跟謝慕華說:「喂,把你的兵權交出來,以後西北這一畝三分地,老子管了。」別說謝慕華了,光是眼前這些小兵都能把自己活活打死。反正現在受了傷,去清遠軍城養傷也不是什麼過分的事,就算回到開封府,大不了也就是被趙德昭訓斥一番而已。總比現在去和謝慕華針尖對麥芒的好吧?可笑,那些小兵們還是什麼都不知道,還說什麼自己去了就是謝慕華的得力臂助,自己要是真去了,那就是謝慕華的眼中釘了,這樣賠本的買賣,石保慶自然也是不會去做的。
石保慶暗地裡在笑梁三,殊不知梁三暗地裡也在笑石保慶。這傢伙的命好,要不是趙德昭搶著要先解決掉石保慶,換了梁三這批人先動手的話,八成現在石保慶就是一具丟在西北荒野裡的乾屍了。梁三最初得到的吩咐是,找到石保慶,幹掉石保慶。而之後,命令為之一變:找到石保慶,保住石保慶。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想法,咱們小人物就做好小人物的本分唄。梁三倒是看得開,他也沒指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像謝慕華那樣當樞密院的副使,也沒指望自己能在禁軍當個指揮使。他最大的夢想就是能混上一個帶刀虞侯,風風光光的回家去娶一房媳婦,然後得瑟給左鄰右舍看看,梁家也出了個官兒。不管怎麼說,帶刀虞侯可是跟縣太爺平級的人物了。
「有人來了!」一個精幹的探子在梁三耳邊低聲說道。
石保慶察言觀色,問道:「是不是要取我性命的人來了?」
梁三微微一笑:「咱別的本事沒有,說到打悶棍害人,抓舌頭問話,那是拿手好戲。將軍就在這兒看這一齣好戲。咱們兄弟去了就手到擒來。」
兩邊的人都不是很多,一是因為這兒離清遠軍城很近,趙德昭的人也怕遇到謝慕華的隊伍。大隊人馬在一起的話,太扎眼。二是因為趙德昭本來派到這兒的人就不多,也就是幾百人而已,現在要分散了去找石保慶,通常都是二十人一隊,拿著西北禁軍的通令到處遊走。遇到了謝慕華的軍隊,人數少,也好矇混過關。梁三身邊只不過是三十來人,但是對付那些搜到這裡的人,幾乎就是對方的兩倍。
石保慶有些心灰意冷,假若真的不是謝慕華想要他的命,他也不至於笨的猜不出來。自己,平時還以為自己是個人物,原來只不過是那些更高層次人物手中的小小棋子而已。需要捨棄自己的時候,就像丟掉一團廢物一般,壓根都不帶考慮的。這一次,如果真的有命回去的話,石保慶很想考慮清楚,自己的將來到底應該怎麼辦?
他還在這裡胡思亂想,那邊已經飛快的結束了戰鬥,梁三還是那副笑瞇瞇的樣子,手下押著幾個俘虜走了過來。邀功似的對石保慶說道:「真是不經打,二十個人,殺了十七個,抓了三個。」
石保慶微微一笑:「有你的,好小子!」
梁三回頭看著離他最近的一個俘虜,左右開弓先甩了幾個大嘴巴子過去,隨手用鋼刀迎面劈下,刀鋒凌厲,從那俘虜面前劃過,梁三拿捏的准,一刀下去,只裂衣而不傷人,卻已經將那俘虜嚇得面無人色。
「說,誰派你們來追殺石將軍的?」梁三冷聲問道。
忽然身邊金刃破空之聲響起,梁三側頭一看,只見石保慶提著那把豁豁丫丫的鋼刀蹦了起來,一刀將那俘虜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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