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陣陣微風捲起地上的浮沙,行人的衣服上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塵,馬鑾叮噹,蹄聲輕捷。十來個勁裝打扮的人護送著一輛小小的馬車往原州方向走去。木製的車輪在堅硬的土地上壓出咯咯咯的聲音,車簾一直抖動不停,路上著實顛簸不已。
「公主,咱們已經離原州不遠了。難道真的要來這裡?」一個精壯的漢子湊到車旁。
只見車簾掀了起來,露出一張如花玉容,只是愁容慘淡,一絲笑意也沒有,這美艷絕倫的女子正是遼國蕭皇后最寵愛的侄女蕭月影,如今她卻是逃出遼國,居然來到了大宋的西北。蕭月影苦笑道:「有什麼辦法?娘娘這次是打定了主意將我嫁給李繼遷。躲在遼國,是一定會被皮室親軍找到的,去宋國吧,也去不得中原,那裡盤查戶籍路引,像我等去了之後,也必然被宋人發現。只有西北,現在亂成一團麻,靈州夏州戰火紛飛,懷州一帶,全是宋軍重兵囤積之地,相比較之下,還是原州這兒比較清淨。一時半會,宋人和咱們的族人都不會發覺。黨項人連自己的文字都沒有,就算是看到咱們,也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還算是安全吧……」
那漢子是蕭月影的隨身親衛,這一次,蕭月影逃出都城,這些一直陪伴著蕭月影的都是對她忠心耿耿的侍衛,這些人冒著被殺頭的危險護送蕭月影一路逃了出來,天下之大,卻找不到立足之地,居然要跑到西北這亂紛紛的地方來待著,實在是讓人心有不甘。聽了蕭月影這番話,那漢子低歎一聲,領命而去。
這十來個人,都是契丹族中的勇士,若是遇到什麼攔路剪徑的毛賊,輕輕鬆鬆就能打發四五十個人去。遼國幾乎沒有什麼剪徑的強人,這些漢子一路上憋壞了,連動手的機會都沒有,好容易到了西北,可算遇到一次強人。可是那些強人卻並非是他們在遼國聽說的那樣,大秤分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豪傑之士。而是一群面黃肌瘦,手中拿著破爛棍棒和豁了十來個口子的鋼刀的劫匪。
這些人與其說是強人,不如說是一群要飯的,在這些侍衛三拳兩腳連武器都沒有出動的情況下,就輕鬆將他們全部打翻在地,擊倒取勝之後。蕭月影大發善心,不但賜了他們些銀子,還分了些乾糧。搞得那些「要飯的」強人,紛紛要投奔這位人美心更美的大善人。蕭月影好說歹說,才勸他們找個地方務農,或者實在不行的話,繼續做強盜這一份非常有前途的職業……
「到了原州,先叫幾個人進城去看看風向。雖然說,這兒沒有宋人的大軍駐紮,但是始終是宋人的地盤。咱們要小心為上。」蕭月影喚過侍衛吩咐了幾句。
看著幾個人翻身上馬,快速朝原州奔了過去,蕭月影忽然忍不住回頭朝北方深深的望了一會兒。這一次離開了遼國,下次回去的時候,到底要是什麼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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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個圈套,還是李繼遷孤注一擲?謝慕華已經帶著大軍上路了,卻還在想著這件事。攻打懷州,是非常冒險的軍事行動,成功就是大吉大利,失敗就是萬劫不復。李繼遷這個人性格有這一面。倒不是全然沒有去攻打懷州的可能性。謝慕華仔細交代了靈州的城防,讓田紹斌帶著曹琮、潘惟吉等人堅守不出。自己帶了五千精銳騎兵,一路朝懷州方向探去。謝慕華心中確實有些惱怒。自從趙匡胤來了一招強幹弱枝之後,像西北這樣需要用兵的地方,其實也沒有多少兵可以用,調度起來捉襟見肘。而且,黨項人沒有需要防禦的城市,他們可以集結優勢兵力去攻打某一個城鎮。而宋人就不得不分兵去守衛那些城市。一進一出之間,區別就太大了。
但是謝慕華知道自己現在在朝廷的心中,頗受忌憚。要是開口要兵要得多了,只怕是趙德昭還真以為他想自己當西北王呢!
楊延彬提著大槍,縱馬來到謝慕華的身邊:「相公,前軍已經快到原州了。這一路上似乎平靜的有些過分。」
謝慕華勒住韁繩,仔細揣摩著楊延彬這兩句話:「七郎,我一直在想,假若我是李繼遷,如何在靈州破局。但是方纔你這一說,我倒想了起來。如果李繼遷揣摩我的心思呢?」
楊延彬靜靜的看著謝慕華,低聲說道:「相公,一直以來,您行軍打仗並無成法。在末將看來,猶如天馬行空,常常想人所不敢想,做人所不敢做。不過正因為如此,相公就會給人留下一個喜歡冒險的印象。就說上次仁川登陸好了,那種石破天驚的戰術,一般人別說去做了,想都不敢想在那樣的地方登陸。但是相公奇兵突進,打得耶律休哥都束手無策。所以,李繼遷很可能是以為相公這次還要冒險,他索性比相公還要冒險,揮軍攻打懷州。這就像是一個賭徒,把全部賭注都壓在一局之上,贏了便是歡天喜地,輸了便是萬劫不復!」
謝慕華笑道:「李繼遷倒是想的輕鬆,懷州,就算讓他去打,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打下來的。現在咱們已經快到原州了,不如在原州休息兩天。整頓整頓兵馬,西北雖大,李繼遷的一萬人馬也不可能憑空消失了。咱們的五千精銳鐵騎,總是來得及去增援的。」
「相公高見。」楊延彬當即喝令下去:「全軍入原州休整!」
長長的隊伍方向一轉,逕直朝原州進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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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慕華好生狡猾啊!」李繼遷把手中的長刀握得緊緊的,指節因為用力,隱隱發白。
野利榮歎了口氣:「這些宋人真是太奸詐了,到現在還是堅守不出。難道咱們真的去打懷州麼?那豈不是孤注一擲?」
李繼遷歎道:「這倒是無妨,就是怕宋人最後逼得我們沒有辦法,被迫要在靈州展開決戰。那就麻煩了。至少現在我們主動撤出的話,主動權還握在我們的手中,還可以自己選擇戰場,不至於在別人選擇的地方決戰。現在謝慕華忽然停下腳步,在原州駐紮,讓我們放空了。要是謝慕華不留在原州,而是到了慶州的話。那兒駐守的宋軍稀少,地勢狹窄,適合埋伏。在慶州伏擊謝慕華,必然可奏全功。可是現在他不走,我們總不能去原州叫他出來。這廝……實在是太謹慎了!」
野利榮湊了過去:「不如咱們去原州和謝慕華決一死戰!」
「原州?」李繼遷皺緊了眉頭:「雖然現在兵力上咱們黨項人佔優。可是原州畢竟不是小城,攻打原州也是要付出不菲的代價。」
「值得!」野利榮笑道:「現在謝慕華停在原州,手下五千士卒。這可比他躲在靈州城裡好對付的多了。咱們手下有一萬人之多,一旦放出謝慕華在原州的消息,那各路酋長立刻會來助戰。到時候,謝慕華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擋不住。而在原州攻擊謝慕華,就由不得夏州和靈州的守軍不來救了。他們一出城,尤其是靈州,軍隊走了一半,餘下的再趕到原州來,那靈州就是一座空城。咱們去取靈州豈不是探囊取物一般?」
「有道理!」李繼遷下定了決心。
此時,野外的黨項人正靜靜的散坐著,他們為了躲避宋人的搜尋,白天都隱蔽起來,絕不行動。晚上才悄然移動,而且還是馬摘鈴,蹄包布,一隊隊分散開來行動。若非如此,又怎麼能為宋人造成一種一萬大軍憑空消失的錯覺呢!
太陽早就已經落下了山,稀稀落落的星星和一彎新月將淡淡的光芒投射在大地上。這些已經經歷過鐵和血的錘煉的黨項戰士,一聲不吭的坐在自己的戰馬旁邊,慢慢的給自己的坐騎餵食。將手中的武器磨了又磨。對於他們來說,一開始或許還不知道自己是在為什麼而戰。但是李繼遷不斷的告訴他們,黨項人本來是有自己的國家的,黨項人本來是應該穿皮毛,而不是穿布衣的。這西北大地從唐朝開始就是黨項人的,為什麼宋人要把西北給佔了去……那點淡淡的民族意識,漸漸從這些黨項人的心中滋生開來,而他們看著宋人的眼光,就漸漸不同了起來。
「天一亮,我們就攻打原州。」野利榮說道:「原州也不是什麼雄城,沒有護城河,沒有足夠的城防。城牆也不過兩丈而已。謝慕華的五千人馬入城之後,他們的糧草必然不夠。而且,武器箭矢的準備也不會很充分。咱們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未必能一戰而克原州,但是已經足夠震動西北了!」
李繼遷遙望原州,冷冷的說道:「好!來日,就在原州,讓宋人知道,這無影無蹤的一萬黨項大軍,是如何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