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柴郡主快步走下樓梯,這時蒔花館裡許多人都已經湊熱鬧去了後院,後院裡明月當空,假山嶙峋,走廊之上許多客人溫香軟玉抱滿懷,端著酒杯看熱鬧。佐籐新兵衛緩緩的從腰間解下長劍,平放在胸前,冷眼看著荊兒。
一個日本人叫道:「佐籐新兵衛大人不願佔你便宜,你有什麼趁手的武器快些拿出來吧,不然的話,死了莫要怪人。」
荊兒淡淡一笑,左右看了看,從院子的角落裡挑了一支扁擔出來,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份量,說道:「我看這個扁擔就不錯,你叫佐籐新兵衛小心了。」說著,把扁擔在手中一沉,大步走了過來。
佐籐新兵衛冷眼瞪著荊兒,荊兒也不甘示弱的看著佐籐新兵衛,兩人都不再說話,心知對方是難得一見的高手,心下暗自戒備,準備好出手一擊……
柴郡主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之後,心中有些疑惑,撇開眾人,朝後院深處走去,這兒庭院深深,迴廊曲折,沿著迴廊走了一會,漸漸連院子內的喧嘩聲都已經聽不到了。這時,柴郡主看到前方有個小小的閣子,卻是建在院後池塘的邊上,隱約可以看到一盞孤燈在閣子裡點亮,卻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繞過去……柴郡主正在躊躇,忽然身後一陣風聲,跟著一支冰冷的匕首架在她的粉頸上,一個低沉的聲音問道:「誰?找什麼?」
柴郡主也不驚懼,低聲說道:「我是柴郡主,要是我猜的不錯,你家主人應該會見我一面,你不妨叫人去通報一聲可好?」
那人有些遲疑,終於放下匕首,他也不懼柴郡主,只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而已,要是柴郡主有什麼異舉,他隨時都可以將柴郡主斃在手下。那人吹了聲口哨,從迴廊深處走出一個人來,兩人低聲交談了幾句,另一人就快步朝那閣子走去,過了一會,只聽閣子那邊的燈籠高高舉起。那人低聲說道:「柴郡主是麼,你過去吧。」
柴郡主道了聲福,緩步朝那閣子走了過去,那間閣子只有兩層,精緻小巧,從大廳走了進去,只見一扇屏風擋著門口,繞了過去便見一個小小的香案,旁邊的偏廳卻亮著燈,柴郡主慢慢的走了進去,只見一個女子站在偏廳裡等著她。
那個女子,身穿青碧色長裙,群裾飄揚,逸韻風生,飄飄然有出塵之姿,那女子不施粉黛,反而顯得格外秀麗,微微一笑,兩個深深的梨渦顯現在粉腮上,那一彎秀眉下美目流轉,叫人看見了忍不住要讚歎這實在是天生的尤物。
柴郡主嫣然一笑:「本宮猜的不錯,果然是女英娘娘。」
那女子慘然一笑:「什麼女英娘娘,這話提也莫要再提了。」
那女子正是回到江南的小周後。柴郡主也是悵然道:「都是亡國之人,我只是沒有想到,娘娘居然詐死逃生,如今也算是自由了,可惜我還是被關在籠中的小鳥,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天日。」
小周後一指旁邊的錦凳,輕啟朱唇:「好妹妹,許久沒見了,請坐下再說吧。」
柴郡主這才醒悟過來自己穿的還是男裝,羞澀的笑了笑,便款款落座,說道:「風聞當年娘娘已經過世,當時我還傷心不已,沒想到娘娘這一招金蟬脫殼用的這麼好。早知道趙官家這麼好騙,我實在是應該逃出生天才對。」
小周後淡淡的說道:「這其中的種種,也無法對人說起,妹妹,你與我不同,當今的趙官家對你們柴家總算不薄,又沒有為難於你,你又何必這般去想呢?」
「待我不薄?」柴郡主喃喃說道:「娘娘,當年你入宮之時,我只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女童,那時唐朝許多命婦都落入趙光義的魔掌,許多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雖然趙光義表面上對我們柴家禮遇有加,但是自從前秦苻堅之後亡國者,哪裡會有什麼好下場。我的哥哥死的不明不白。說是病死,可我卻連他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再說了,正是青春年少的年紀,有什麼惡疾,說死就死?唉……」
柴郡主長長的歎了口氣。小周後自然知道她說的苻堅典故,當年苻堅滅了慕容燕國之後,不但沒有殺慕容燕國的皇族,反而把慕容皇族封為高官,文臣武將榮耀一時,並且將清河公主和慕容沖姐弟兩人收進宮中,一同寵信。到了淝水之戰之後,慕容世家起兵反叛,苻堅還覺得自己對慕容沖不薄,豈止他正是慕容沖一生最大的恥辱。
饒是如此,在慕容世家攻打都城長安的時候,苻堅還是不忍心殺死在城中的慕容家人,直到慕容暐時刻不閒,秘密招集族人準備埋伏人馬襲殺苻堅,其間消息洩露,苻堅大驚,這才誅殺慕容暐父子及其宗族,城中鮮卑不論少長及婦女全被殺光。自此之後,滅人國者如果不忍心對亡國家族下絕殺令,勸諫者往往以苻堅為「柔仁邀名」的首例,致使後代亡國之皇族罕有保全者。
大宋的皇帝對於柴家表面上看起來禮遇有加,像是例外。其實柴家人人自危,過得提心吊膽。柴郡主懷疑自己的哥哥的死因也是正常的……
小周後幽幽歎道:「這些事過去了就算了,死者已矣,活著的人總是要活下去的。」
柴郡主微微一笑,脫口而出:「娘娘,你來到江南,所為也不僅僅是在江南隱居吧?」
小周後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恢復了平靜:「柴郡主何出此言?」
「娘娘,當初我真的以為你已經去世了,本宮也曾痛哭不已。後來知道新科進士之中居然有高啟德和於子廉二人,當時本宮就覺得不對。別人或許不知道,可是本宮私下曾經查過不少亡國官員,高啟德和於子廉是唐朝的最後一批會試才子,可惜的是還沒有考上進士,唐朝就已經亡國了。這兩人心懷故國,一直追隨吳王和娘娘,以他們的性格,若是吳王去世,娘娘又被逼死的話,又怎麼會出仕呢?」
柴郡主緩緩的說道,一雙妙目看著小周後的眼睛:「高啟德和於子廉就不說了,想必是娘娘留在謝慕華身邊的一顆棋子,現在兩人就在樞密院任職,還攀上了謝慕華這棵參天大樹。娘娘卻回到江南,命人開了一家妓院掩人耳目。要是本宮猜的不錯,娘娘在江南必有所圖。這兒留用的官員大多是唐朝的官兒,還是有不少人心懷故國的。再則,現在大宋正在一步步取代這些唐朝的官兒,他們若是倒向娘娘這邊,說不得會在江南起事。」
柴郡主越說越是尖刻:「娘娘,當年唐軍十餘萬不放一箭便舉手投降,讓宋國白白佔了江南這片富庶之地。如今大宋的賦稅十之六七來自江南。若是江南一亂,大宋立時就會錢糧緊張,可笑的是趙官家個個都是膽小如鼠之輩,養軍數十萬卻都蜷縮在開封府,要是江南出事,調動大軍來到江南的時候,江南已經落入娘娘的手中,到時候憑借長江天險,至少也可以和宋軍爭個平分天下。」
「只是本宮有兩件事不明白!」柴郡主露出一絲笑意。
小周後面不改色:「何事不明?」
柴郡主笑道:「吳王已經身死,他沒有留下子嗣,當年的李氏皇族活著的並不多,大多還留在開封府裡。娘娘若是想在江南起事,以何人為旗號呢?反宋復唐?總要有個唐國的後人才行。莫非娘娘想要假借名義?」
「這只是其一,其二就是現在來江南上任的謝慕華,他有多大的本事,娘娘一定非常清楚,此人坐鎮江南的話。要是娘娘有什麼異動,謝慕華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將江南平定,他雖然是文官,可是任監軍已久,百戰百勝,而且都是大大超乎大家的預料之外。手下楊家兄弟又是虎將智將,趙官家對謝慕華信任有加,娘娘憑什麼在謝慕華的手掌心裡點火呢?」
小周後淡淡一笑:「看來妹子對奴家的事還挺熱心的!」
柴郡主點了點頭:「娘娘,這兩個問題,其一倒是好解決,你唐國有人心念舊國,江北也有不少還忠於柴家的人。柴家有男丁,娘娘也可以找一個人男孩出來,稱為李氏後人。至於將來慢慢尋找李氏皇族漏網之魚,還怕找不到嗎?只是謝慕華那裡實在是不好對付。」
小周後輕聲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貝齒,這嬌嗔的動作,就連柴郡主這個女兒家都看得神魂顛倒。小周後說道:「奴家為何要對付謝慕華?郡主說了這許多,無非是想告訴奴家,要麼為柴家謀得好處,要麼就一拍兩散……郡主也不怕奴家對你動粗,您是大搖大擺來江南的,要是有什麼事,謝慕華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追查到底。到時候奴家的苦心就毀於一旦了,是也不是?」
柴郡主臉色一紅:「我們都是亡國之人,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小周後輕聲道:「郡主,待我告訴你,你且附耳過來……」
小周後在柴郡主的耳邊竊竊私語,暖暖的氣息呵在柴郡主的耳垂上,麻癢難耐,可是她說的那些話,卻叫柴郡主越來越心驚,可還要忍不住心中誇一句,好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