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與書記的交易
郭亮笑問道：「我們的罈子魚味道怎麼樣？」
肖國華說道：「味道還不錯，幾個人都喜歡吃。跟你以前那種罈子魚的味道差不多。如果不是很仔細品味的話，都很認為是一種。」以前郭亮送過林梅外公做的罈子魚給肖國華。
郭亮笑著說道：「肖書記，既然我們局的罈子魚味道這麼好，今年縣政府能不能採購一批作為過年物質發下去？」
肖國華樂了，笑道：「你還真會見縫插針啊。你幹嘛不送一批產品給縣裡的幹部職工嘗嘗味道，讓大家給你們提提意見？也算是免費給你做廣告宣傳嘛。」
有了這幾句話，郭亮的心情一下放鬆了很多。
郭亮不好意思地說道：「主要是我們水產局太窮，特別是現在缺少資金。縣裡採購的話你們也花不了多少，我想其他單位也不會在乎這點錢。但是，這些錢對我們水產局而言可是有大用。再說，你們縣政府都採購了，我們到其他單位宣傳也可以理直氣壯，也許過年那段時間，我們能賺一筆不小的錢，明年的生產狀況就會根本地好轉。到下次過年的時候，我們就有本錢免費送大家品嚐了。」
不管肖國華等下會不會說到開發區的事，郭亮先給他打一劑預防針，先把水產局的困難說出來，以便下一步更好地對開發區投資發表自己的看法。雖然他預計肖國華不會鼓動自己前去投資，但預防萬一。
肖國華笑了笑，沒有說話，注意力放在開車上。車沒有返回縣城裡，而是繼續朝前開，出了城一里多遠後拐上一條小道，順著這條林蔭小道又走了近一里，車停在了一個掛了一塊「農家樂」牌子大樓前。
一個豐腴的女子站在台階上，看見車進來後連忙笑著跑了下來，隨著她的跑動，她胸前一聳一浪地。車一停穩，她就幫肖國華打開了車門，客氣而熱情地說道：「肖書記，快請進。」
肖國華嗯了一聲，問道：「準備好了嗎？」
女人連忙說道：「準備好了。先喝一杯茶，馬上就可以上菜。」接著她看著郭亮說道，「你好，郭……，歡迎光臨。」眼裡有一絲驚訝和不確定。
郭亮知道這個女人肯定和肖國華關係不一般，他連忙自我介紹道：「我叫郭亮，水產局的。」
女人滿臉笑容地說道：「郭局長，我都不敢喊你，你太年輕了，真是年輕有為啊。我姓蔡，叫蔡莉，這個農家樂就是我辦的，今後有閒過來坐坐，保證優惠。請！」
進到屋裡，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從廚房裡巴結地迎過來，說道：「兩位領導，樓上有請。」
走進二樓的房間，裡面收拾地乾乾淨淨，一張小桌上擺放了一些瓜子、水果、涼菜，擺放了二套餐具。當他們坐下後，蔡莉又為他們泡了二杯茶，再悄無聲息地退出去。
肖國華喝了一口茶，然後看著郭亮放在牆邊的紙袋，說道：「把你帶的酒拿出來，讓我嘗嘗，如果味道好，我們今晚就喝你帶來的酒了。」
郭亮習慣了他的頤指氣使的作派，動作麻利地從紙袋拿出一瓶用舊酒瓶灌裝的酒，說道：「肖書記，你開車來的，喝酒沒事吧？」
肖國華說道：「酒不好我就少喝或者不喝。酒好，就多喝了。等喝完我讓別人開車送我。你這是泡的藥酒吧？」
郭亮說道：「嗯。就是拿罈子魚秘方出來的那個老人泡製的。這酒不但味道不錯，對人身體也有好處，可以強身健體。這一瓶是今天喝的，另一瓶給你帶回去喝。」
肖國華看著郭亮倒酒，笑道：「你還真信這酒能對身體有好處？」
郭亮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個真的有好處。等你試了就知道，反正我覺得喝完之後精神都好了很多。只是不能多喝，呵呵。」笑著的時候，臉上出現了一層羞澀。
肖國華戲謔似地問道：「是不是沒有結婚，沒有老婆沒有地方發洩？」
郭亮又笑了笑，算是默認。他把倒好的一杯酒遞到肖國華面前。酒裡明顯有一股藥物的味道。肖國華小心抓起杯子端起來喝了一小口，品了品，咂吧咂吧嘴，點了點頭說道：「味道還不錯。」
徵得他們同意後，蔡莉把準備好的菜送了上來。肖國華安排的都是一些家產蔬菜，只有一個紅燒野兔算是葷菜。
兩人邊吃邊喝，隨意地談著。開始的時候都是肖國華問郭亮單位的事，郭亮認真地回答。
等都喝了一滿杯後，喝第二杯酒的時候，肖國華看似無意地問道：「你知道市裡的一些情況不？」
郭亮因為一直考慮今晚肖國華找自己的原因，加上以前樊祥說過這事，所以聽了這句話他並沒有什麼驚訝，而是裝著很老實的樣子說道：「不知道。只知道這個開發區的事。市水產局沒有什麼新的動作。」這顯然是一種敷衍，但站在郭亮的位置也只能這樣敷衍，總不能將聽說市委書記靠邊站，市長上升一步的事說出來。
肖國華看出郭亮還是有點放不開，不敢跟自己敞開心扉談話，他也理解了郭亮的顧慮。他想了一下，乾脆不說這些迂迴的話，直接問道：「你對投資開發區有什麼看法？你們水產局計劃怎麼做？」
郭亮為難地看了肖國華一眼，說道：「肖書記，你是想讓我說真話還是假話？」
肖國華反問道：「那你說我今天這麼做是想聽你的真話還是聽你的假話？」
郭亮說道：「如果所說真話，那我只有一句：你們縣委縣政府是瞎鬧。是在抽我們雙清縣的血去餵別人。將來別人沒有餵飽，我們自己反而會死掉。不說完成你們暗地裡定的指標這些指標，就是完成十分之一，將來我們縣的經濟也會一落千丈，或者說更加陷入深淵。我就不信你們當官的不知道。肖書記，你說，我們窮成這個樣子，那裡有錢到外面投資？」
郭亮說話的時候，發現肖國華臉上的神情沒有什麼變化，反而有了一絲笑容，很淡很淡。等郭亮說完，他問道：「牢騷發完了？如果我說下達給你們的任務不是我們縣委下的，很多事沒有經過我們縣委，你相信不？」
郭亮毫不留情面地說道：「不管是不是通過了縣委，不管是不是公開，但既然你們已經知道了，說明你們不是在不是慫恿就是在默認，沒有積極制止。如果你容許我說直話，說輕一點是你們監管不力，說重一點是失職，說難聽一點，你們是在笑別人的笑話，有點不……不地道。」
肖國華想不到這小子還真敢說，老臉不由有點發燒。只是兩人在喝酒，臉紅看不出到底是因為喝酒的原因還是因為慚愧的原因。
看肖國華不說話，郭亮說道：「肖書記，你知道不？我們下面的人真是為難。像我這種愣頭青還好一點，看到上級瞎指揮就採取拖的辦法，或者陽奉陰違地對付一下，一天天這麼捱時間，等到出問題的時候再說。反正你也知道，我不怕別人整我，因為我有錢，即使不當這個窮單位的破局長，我還有舒服的路可走。甚至說一句大話，我就是調到新的縣，在新的單位從最底層幹起也來得及。或許再干幾年也能到這個科級幹部位置。
可是，其他幹部，其他單位的一把手可沒有我這麼輕鬆，他們現在可是如履薄冰進退兩難：聽領導的，將來日子覺得難過，單位的幹部職工不會放過他們，因為經過這麼一胡鬧他們單位的經濟雪上加霜。可是如果他們麻著膽子不聽領導的，現在的日子就難過，你們縣委縣領導隨便抓一個把柄就斷了他們前進的仕途，甚至還可能被降職。完全可以說，進是死，退也是死。」
肖國華冷笑道：「你以為降職、斷別人的仕途那麼容易？我們縣委是幹什麼吃的？」
郭亮一聽這話就明白肖國華的意思，本來想冷笑，但突然想起面前的是這個人是縣委書記，連忙收住冷笑，說道：「肖書記，我們大家都知道你們縣委是抓組織工作，是抓幹部帽子的。可問題是你們縣委這麼不作為，人家心裡沒底啊。你知道別人怎麼說我們縣領導市領導嗎？現在私底下都在說市裡王祥山書記馬上就要走了，馬春華市長就是將來紹城市的掌舵人。很多人說張縣長是馬市長的人，肖書記你與馬市長不對付。這樣一來，我們這些幹部都擔心這次不積極響應投資開發區的號召，那就是站錯了隊，就是與將來的當權者對著幹。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開發區是馬春華市長力排眾議主導進行的。」
肖國華臉色陰沉沉的，低著頭一口將杯子裡的酒喝乾了。這種陶瓷酒杯能盛二兩酒，烈度如此濃的酒被他一口乾下去，肯定是因為心情不好的原因。
郭亮硬著頭皮說了這麼多，心裡有點打鼓，他問道：「肖書記，你沒事吧？」
肖國華自己從郭亮的旁邊拿起酒瓶給自己倒酒，說道：「沒事！……，我問你，你準備如何站隊？」
郭亮無奈地說道：「我是小人物，如何站隊對全縣的工作沒有任何關係，對你產生不了什麼影響。說實在的，現在這個大環境，最關鍵的一點是看肖書記你如何處理現在這件事，我們很多人都在看你的態度。如果你強硬出頭，我和有些幹部肯定會跟你走，我們不信沒有一搏之力。畢竟現在王祥山書記還沒有走，馬春華市長還不能一手遮天。但是，如果你還如現在一樣不發出任何聲音，問題就麻煩了。就是有人想跟你走，想反對一些人的瞎鬧，我們也不敢挺身而出，誰也不會拿自己的仕途開玩笑。肖書記，你說，我一個人能取什麼作用？就是撞得粉身碎骨也只是增加別人的笑料吧？」
肖國華譏諷地看著郭亮，反問道：「你的意思你是準備隨波逐流？」
郭亮哭笑不得，他夾了一筷子菜嚼著，避免和他對視。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隨波逐流說不上，但我也不會做中流砥柱。」
肖國華放在手裡的筷子和酒杯，盯著郭亮問道：「如果我現在命令你中流砥柱呢？」
郭亮瞪大眼睛看著肖國華，搖頭道：「你不出頭，我就是真的想中流砥柱也會被洪水連根拔起，沖得無影無蹤。」
肖國華突然笑了：「呵呵，小郭，我想不到你也跟我耍花槍，想跟我討價還價。你以為我不理解你？不管我出面不出面，你都不會不計血本地趟這趟渾水。對不對？想拖我下水？你不覺得你嫩了點？」說著，又笑了起來。
郭亮沮喪地說道：「是啊，我是嫩了點，有點不自量力，想憑一己之力跟組織磨。」
肖國華說道：「你還在跟我說假話。我說你嫩是嫩在這裡。我現在就是要你以一己之力來和他們鬥。敢不敢？」
郭亮問道：「那你給我什麼承諾？我總不能前無糧草後無援兵退路地殺上去吧？單挑他們那麼多人，你以為我是三國呂布啊？」
肖國華笑著道：「你不要裝可憐，你的力量不會比那些人小多少。你必須單槍匹馬殺上去，我不會承諾你任何東西，也不會給你任何支持。我老實告訴你，我不會在這個時候出頭。」
郭亮誇張地說道：「世界上哪有你這樣的領導？」
肖國華也夾了一筷子菜吃著，推心置腹地說道：「人家馬春華是地頭蛇，王祥山一開始來紹城市的時候還算不錯，在市裡做了幾件實事，讓我刮目相看，加上他以前的背景，所以我跟他來往多一些。可是，沒有多久他就被勝利沖昏了頭腦，以為自己掌握了全市的主動權，開始擺起老省委書記親信的架子來，在常委會上搞一言堂。馬春華是土生土長的幹部，早就看中了那個位置，被王祥山搶過去一直有一肚子的火。開始的時候還忍著，但王祥山這麼一攬權馬上就被他抓到了小辮子。這些土生土長的幹部在馬春華的組織下，很快就把他給架空了。王祥山慢慢成了一個孤家寡人，只能在電視上露一下面，在報紙上發幾條消息。
正如大家所周知的，他遲早得夾起尾巴乖乖滾蛋。現在大家都把我看成他的人，我現在已經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裡能衝鋒陷陣？如果我現在站出來大喊大叫起不到任何效果，該跟著他們走的還是跟著他們走，該猶豫的還是依然猶豫。而且，王祥山離開紹城市之日，也是我肖國華走下這個位置之時。我們雙清縣會被有的人全面掌握。
但是，你不同，無論你現在做什麼，那些人都以為你是衝動、是血氣方剛，針對的不是他們而是這件事本身。他們可能給你批評、給你處分，甚至將你降職。但你怕嗎？正如你自己所說，你還有更舒服的路可走。而且，只要我不下台，你的職降不了，你的處分下不來。這還是沒有考慮你在省城有後台的情況。
所以，你比三國的呂布還厲害。其實，最根本的一條就是：你認為不認為他們這麼搞是錯誤的。認為他們是錯誤的，你不能跟著他們瞎鬧，你就堅決抵制。如果你認為他們做的正確，那你就下決心支持。我肖國華今天不給你出難題。」
郭亮歎了一口氣道：「既然你肖書記都把我的底牌都看穿了，那你今天找我談什麼呢？坐在家裡靜等我發飆就是。」
肖國華回答道：「雖然我不會給你任何東西，但我能給你信心，不讓你瞎猜，不讓你認為天會塌下來，全縣只有你郭亮一個人在奮鬥。」他又把眼睛盯在郭亮臉上，「我要你旗幟鮮明地提出你們水產局堅決不投資。」
郭亮長久地看著肖國華，沒有說話。
肖國華說道：「在梅山鎮大樓裝修方面，我欠了你一個人情。今天我又欠你一個人情。……，這句話是我所能說出的最後底線。我給你的就是這句話，也只有這句話給你。」說完，他將杯子裡一點點殘酒倒進了嘴裡，咂吧一下，然後將杯子往桌子上一頓。
郭亮心裡一動，也端起酒杯一下將杯子裡的酒全部倒進嘴裡。正要伸手去拿酒瓶為兩人倒酒，肖國華已經將他的酒杯拿過去為他倒酒。
郭亮沒有阻攔，等他將酒杯送到自己面前後，才問道：「多久？」
肖國華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話，說道：「不知道。也許半年也許一年。」
郭亮笑道：「那我不虧了？」
肖國華反問道：「你不要得了好還賣乖，你本來就沒有選擇。別忘了，我可是堂堂的縣委書記，為國為民為私人為朋友，你都得這麼做。」
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郭亮舉起杯，朝肖國華道：「干了！」
兩人重重地碰了一下杯，肖國華一口倒進嘴裡，爽快地嚥了下去。首先提出干了的郭亮卻苦著臉看著手裡滿滿的一杯酒，說道：「肖書記，這……這也太……太勉為其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