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驚詫的一幕
王曉東心道：當官的只有讓那些沒有多少權力的小兵吃得很一般才行，這些小兵才會以為領導吃的原來也不過如此，並沒有大手大腳。請他們吃好了，他們會到處宣揚領導如何地奢侈如何地糟蹋錢財。
郭亮雖然不知道王曉東在想什麼，但從他表情就能看出他不是真的如他所說的記錯了而是不敢說。
郭亮又等了一會，見還是沒有的士過來，就對王曉東說自己喝了酒想走一走。王曉東見郭亮態度堅決，也就沒有堅持，說了一聲再見之後就自己回家去了。
郭亮心情鬱悶地走在街上，心裡想著局裡的巨額欠債思考著今後怎麼辦。當經過一家網吧時，他甚至有一種走進去在網上玩幾個小時遊戲消遣一下的衝動。但想起自己現在是一局之長，讓熟人看見不好，一旦傳到有心人耳朵裡會變成自己還不成熟，還是孩子不足以擔當重任。
他有點留戀地看著網吧，然後繼續朝前走去。
這時從網吧裡出來兩個女子，其中一個驚訝地問道：「郭局長，你怎麼在這裡溜躂？」
郭亮也很快認出了她們，也有點驚訝地問道：「柯柳、汪娟？你們怎麼從網吧出來？」汪娟是丁世軍的女朋友，曾經郭亮和她們以及丁世軍一起在紫微星大酒店跳過舞。
活潑的汪娟說道：「柯柳陪我在網吧跟人聊天。」解釋完，她打量著郭亮道，「如果不是我認識你，我真不敢相信你已經是局長了，你比我還小一歲多呢。郭局長，我們一起去跳舞好不好？我們好久沒有跳舞了。我現在把丁世軍喊上，他今晚陪領導吃飯，應該吃完了。」
郭亮年紀輕輕就成了一局之長，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只有不是傻子就知道應該交好他，即使將來幫不了自己，但也多一個可以向別人炫耀的朋友。
柯柳哀怨地看了郭亮一眼，也忍不住問道：「郭局長，有空沒？」
見到她們，郭亮的心情一下好了起來，說道：「有空。還是我來給丁世軍打電話吧。」
丁世軍聽到是郭亮請他一起跳舞，很爽快地答應了，雙方約好二十分鐘之後在紫微星大酒店的大廳裡會面。
三個人說說笑笑朝前面走去。當郭亮走進紫微星大酒店的時候看見了幾個熟悉的人，他一愣很自然地朝身邊兩個女孩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兩個女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悄悄地靠近郭亮後順著郭亮的目光朝前面看去。只有幾個男人正在前台和裡面的服務員大聲說著話。
柯柳湊近郭亮耳朵，小聲問道：「你認識他們？」
郭亮嗯了一聲，人朝旁邊走去，兩個女孩也不聲不響地跟上。
那幾個男人都是水產局的領導，剛才與郭亮在餐館裡吃晚飯。吃完之後一個個都說回家休息，結果他們並沒有回家而是到了這裡。
正在和服務台小姐訂房間的人就是牛望山，慶陽湖水產發展公司經理，吃飯前就是他說要局裡投資一百萬的人。他說道：「小姐，訂靠南面的麻將房，東邊那個麻將桌不行，窗外的風景也不好，不要。」
服務員耐心地說道：「麻將桌昨天已經修好了，晚上又看不到風景。先生，真是對不起，南面的那間已經被人預定了。」
旁邊一個人插嘴道：「乾脆訂一個套房，晚了就睡這裡算了。牛經理，你打電話給你牛老婆，就說我們今天陪新來的局長玩通宵。」這個人郭亮也認識，是技術股股長宋浩。
牛望山很爽朗地說道：「好。今天我們就玩一個通宵。說真的，剛才在那個破餐館裡我沒吃什麼東西，等下玩到十二點的時候再吃夜宵。小姐，你這麼漂亮，晚上給我們送夜宵好不好？」
服務小姐笑了笑，問道：「真的不要麻將房了？在套房裡打麻將，必須說十元錢的麻將費。」
牛望山笑道：「小意思。反正我們領導才來的，什麼都不懂。」
漁政監督管理站的熊國泰正在看宣傳資料，聽了牛望山的話，轉頭說道：「那小子到底有沒有來頭？看起來比我兒子的年紀還小，喊他做局長我都不好意思。剛才吃飯都感覺有點尷尬，真不想和他碰杯向他敬酒。」
宋浩說道：「你熊站長真是膽子大，敢在這裡說這種話，幸虧大家都是哥們。即使他落魄也是落魄的王子呢，從一個鎮長的位置調過來，我估計是因為得罪了人。可這種人年紀輕，說不定哪天就能飛起來，讓你大跌眼鏡。」
「操！不就是因為你們是哥們我才說。」熊國泰將資料攏在一堆，笑道：「看到他，我已經大跌眼鏡了。這話我只在你們幾個兄弟面前說，你們不會告密吧？也許他還真是鍍金來的，誰知道呢。……，反正我們管不著，趁著我們的單位還沒有最後垮掉，先瀟灑幾天。……，小妹子，你動作快點。」他最後這話是對服務員說的。
服務員正埋頭寫收款台押金條，一邊寫一邊說道：「正在為您寫押金條。……，房價288元，押金五百。吃夜宵的話我幫你們定，是記在房費裡嗎？」
牛望山瀟灑地從錢包裡數出八張一百的，讓大理石檯面上一甩，說道：「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是啥樣。」
幾個人哈哈大笑著。沒有一會，他們拿著押金條、房卡到電梯那裡去了。
看著郭亮臉色鐵青，柯柳小聲道：「他們是你的手下？……，算了，到處都這樣。」
郭亮沒有說話。看到水產局唯一的優點——不大手大腳，不大吃大喝——竟然是徹頭徹尾的騙局，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柯柳說道：「對於這種事只能眼不見為淨。」
郭亮冷笑道：「既然我看見了，我就不可能就這麼放過。你到了我們局裡看看就知道，局裡已經是那個樣子了，他們竟然還心安理得地在這裡大肆揮霍，真是豈有此理！他們怎麼吃進去的，我要他們怎麼樣吐出來！」
這時丁世軍從外面風塵僕僕地衝了進來，正要大聲招呼，他女朋友汪娟連忙跑了過去，先拉住他，然後湊在他耳朵邊將看到的情況和郭亮的表現簡單地說了。
丁世軍歎了一口氣，走近郭亮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如果這種事你也生氣，那你非得氣死不可。前線吃緊，後方緊吃，連戰爭時期都這樣，更何況現在？再說，你在梅山鎮的時候不也吃過？只是不這麼明顯罷了。今天我就是在和領導大吃大喝，只是我們建委大部分吃的是那些老闆的不用自己單位出錢。嗨，還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現在那些老闆掏腰包，是為了將來在工程上賺幾倍回來。我們一次都是好幾千，一瓶酒都是好幾百甚至幾千，他們跟我們相比，簡直就是毛毛雨。算了，我們不管這些污七八糟的事，走，跳舞去！」
郭亮苦笑了一下，想說什麼沒有說出來，跟著丁世軍朝前面走去。
進入樓上的娛樂城後，幾個人又開始說笑起來。柯柳很自然地挽著郭亮的胳膊，小聲說道：「玩的時候好好玩，不然容易老的哦。……，這種事急不來，要改變它，你得慢慢來。你初來乍到，真要把這些有實力的中層幹部給得罪光了，你的工作很難開展起來。到時候領導不會罵他們，而是說你沒工作能力，吃虧的還是你自己。你在這裡穩住腳，只要不出什麼大的亂子，我相信你很快就能脫穎而出。開心點，好嗎？」
郭亮笑了笑，說道：「好。聽你的。」
左手自然而然地在她胳膊上拍了拍，柯柳笑了一下，將他的胳膊挽的更緊了。當買了票走進舞廳的時候，郭亮真的不再考慮那些事了，專心跳舞：牛望山等人這種花費與其他單位相比還真的不大，只是因為水產局太窮，相對而言就顯眼了一些。
四人在舞廳了跳了很久，直到都有點累了才回家。
第二天上班，郭亮讓人秘股王曉東股長將近二年上級發的文件、水產局下發的文件以及水產局的相關資料拿給他，一個人關在辦公室裡仔細地看著。
資料看的越多，郭亮心裡就越冷。水產局幾乎是一個純粹的吃財政的單位，如果不是有養殖公司等幾個單位賺點錢養活一些職工特別是一些臨時工，水產局估計連底褲都沒有了。
其實，水產局現在就已經連底褲都沒有了，帳上只有幾百元的流動資金，還欠幾十萬的外債。如果是公司早已經資不抵債破產了。
他上班不到一天，他就接待了好幾撥要錢的人：
一個來要錢的是汽修廠老闆：水產局有五台車，一台舊桑塔納一台老掉牙的拉達汽車，二台舊麵包車，一台舊吉普車。都是舊車，幾乎每個月都要進汽修廠呆一二天，每次至少是幾十上百元，一台車一年下來竟然是好幾千甚至上萬，因為帳目一直沒有結清，加上以前的一下湊到了五六萬。
一個來要錢的是漁民，而且來的不是一個二個而是一夥，這些漁民是來要上級下發的漁船柴油補貼的。按照國家有關政策對那些登記漁船進行財政補貼。這些錢早已經被水產局挪用壓根就沒有給他們的意思。但漁民們聽說其他縣有這個錢就聯合起來跑到局裡來了。
一個要錢的是局裡的退休職工，來的也是好幾個，他們是來找新局長報銷醫藥費的。有的僅僅是幾百元，但拖欠好多年，也跑了無數趟，每次都是失望而來絕望而去。
這些人都是在王曉東、郭亮的勸說下離開。讓郭亮慶幸的是，要錢的人都不怎麼衝動也沒有什麼過激的動作，都是圍著這位新來的年輕局長述說而已，或哀求或說好話或擺自己家庭的困難。有的要錢者還帶來了好煙散給其他同樣要錢的人。
郭亮最後明白了，這些人之所以來要錢，之所以這麼文明，是因為他們僅僅是來在郭亮這裡掛鉤而已，也是因為他們知道局裡的錢袋空空如也，即使殺了幾個當官的也賣不了多少錢，想把錢要回去，完全是天方夜譚。
他們只希望下次帳上有錢的時候，郭亮等局領導能想起他們，爭取有一個可憐的「優先權」。
除了要錢的，郭亮還接待了一個要調走的職工，這個人竟然是大學畢業生，在水產局干了五六年了，找了很多人總算活動成功，縣水利局給他開來來商調函。郭亮和他談了一會，很爽快地同意放他走。
另外也有送禮的，一對小夫妻聯袂而來，那個清秀的女孩腹部還微微隆起。他們提來的是一對酒一條煙，市面價格大約二百元左右。他們還沒有開口，郭亮就知道他們來的目的：要房子。
果然，進來之後他們開始膽怯地不敢說話。在女青年瞪了男青年幾眼後，羞愧的男青年才結結巴巴地說他們已經扯了結婚證，但沒有房子無法結婚，請局領導考慮他們的實際情況分他們一套房子，就是沒有一套，給一間也行，因為……。
說到原因的時候，小兩口都臉色通紅。還是女青年大方一些，先白了男青年一眼之後對郭亮道：「郭局長，我都有五個月身孕了，求你幫幫忙。」
從進一步的交談中，郭亮知道女青年是農村的，男青年是外地的，中專畢業後分到水產局。
看著他們的窘態，郭亮的同情心油然而生。
他將人秘股股長王曉東喊了過來，想詢問局裡的住房情況。
王曉東一看他們就頭如斗大，郭亮還沒有說情況他就對那個男青年說道：「小胡，你們怎麼又來了？郭局長現在什麼情況都不知道，為什麼麻煩他？你們自己說說，局裡哪裡有住房，只要有，就是局長不說我也做主給你們。這房子又不是生孩子，沒錢建不起來。你們先回去耐心等待，等局裡有了房子再說。」
兩個心急如焚的青年都低下頭，顯然也知道局裡沒有房子，但他們沒有急於離開。過來一會，女青年抬頭道：「王股長，我們現在不也是沒辦法嗎？請你們幫幫忙。給一間房子就行。」
郭亮在梅山鎮的時候也遇到過這種情況，但當時那些人找的是韓軍等人。等他當上副鎮長時，因為舊大樓空出來了，住房問題大大緩解，所以沒有人再為這事麻煩他。想不到才來這裡就有人出了這個難題。說實在的，他心裡非常同情這對小夫妻，可他又能有什麼辦法？
他請兩個青年先等一會，然後將王曉東喊到走廊外，問道：「王股長，真的沒有一套空的？」
王曉東為難地說道：「真沒有，為了你的住房，在你來之前我們局裡召開了幾次會議，可最終還是沒有很好解決，老局長退休了他不願意搬出來。現在只能給你安排到集體宿舍。哎，單位太窮了，真是沒有辦法。」
郭亮問道：「把我那套集團宿舍的房子給他們，你看行不？她肚子那麼大了，沒房子確實麻煩。」
王曉東連忙說道：「那不行。本身你那套房子就是我們局裡做了無數的工作，將幾個年輕人擠到一起才給你騰出來的。如果給了他們，那幾個年輕人還不鬧翻天？為了讓他們騰房子，我們是威逼利誘什麼招都使上了，直到前天才騰出來。估計下周才能裝修好讓你住進去。再說，你這次給了他們，下次又有人用同樣的理由要房子怎麼辦？」
「不是有兩間房間嗎？給他們一間怎麼樣？」郭亮說道。集體宿舍的房間都是獨立的，很多房間共用走廊，也共用廁所。
王曉東說道：「現在兩間房間裡面打通了一扇門，一間房間做睡房，一間做客廳。如果給了他們，你就沒有客廳了。你客人多，到時候來客人怎麼辦？都坐你的床上？」
他未等郭亮說話，接著說道：「像他們這種情況的還有兩對，有一對孩子都快滿週歲的了，還擠在岳母娘家裡。男的在我們局辦公室面前跪過半天，就是要房子。最後得了一個處分才回去。他們畜牧局的也是因為這種事而焦頭爛額。……，現在我們兩個局的小伙子在外面找不到對象，我們兩個局的姑娘又都不願意嫁給本單位的人。哎，想起這些事就憋氣，以前我們的小伙子可是搶著要，比現在的銀行、郵電局還要好……」
郭亮不想聽他的憶過去的甜思現在的苦，問道：「那你們想過在外面租房子嗎？」
王曉東說道：「局裡哪裡有這筆錢？我們賬上的資金只有幾百元，哪裡敢租房子？職工的收入又低，自己更是沒能力租。再說，誰願意自己掏錢租房子？大家就是再麻煩也是等公房分配。」
郭亮冷笑道：「憑我們局現在這個樣子，等公房分配等到下輩子都不可能。」心裡則想起了昨天晚上在紫微星大酒店看到的那一幕，「哼，給職工租房子沒錢，領導在酒店裡打牌就有錢？」不過這話沒有說出來，他想起了柯柳的勸告。